楊昭和陳銘生順著馬路一直向前走,現在剛剛七點多,太陽都沒有高升起來,他們走的也不快,散著步一樣,慢慢地往裡面走。
五台山不算高,不像泰山華山這些以攀爬為主的山,五台山比較平坦,幾百座寺廟鋪散開來。
楊昭輕挽著陳銘生的胳膊,一邊走一邊看看風景。
「你累么。」走了一會,楊昭問陳銘生。
陳銘生搖頭,說:「不累。」
楊昭停下腳步,指著旁邊的一塊石頭,對陳銘生說:「我們坐下休息一會吧。」
陳銘生:「聽你的。」
他們來到石頭邊坐下,石頭雖然沒有太靠裡面,但是不是緊貼著路邊。楊昭走進碎石地里,對陳銘生說:「這裡小石頭多,你慢點。」
陳銘生點點頭,低著頭仔細看路。
石頭上有點涼,楊昭墊了塊手帕,陳銘生點著一根煙,坐著抽。
楊昭問他:「你餓么。」
陳銘生說:「不餓。」他看了一眼楊昭,說:「你餓了?剛吃完早飯啊。」
楊昭搖搖頭,「我也不餓,我怕你背著太沉了,我們吃一點吧。」
陳銘生低笑了兩聲,說:「吃東西是填飽肚子用的,不是讓你省力氣的。」
楊昭沒管他說什麼,從陳銘生的包里拿出一袋水果,她打開袋子,拿出一個蘋果看了看。
「我早上洗過的。」陳銘生說。
楊昭咬了一口,抬頭看遠處。
看了一會風景,她轉過頭來看陳銘生。
陳銘生盯著前面的某一處,正發著呆。
他穿著一身黑色外套,左手隨意地插在衣兜里,右手拿著煙。整個側影在山林的映照下,顯得稍稍有些不搭調。
楊昭忽然笑了,說:「陳銘生,你最近怎麼總發獃。」
陳銘生輕輕撇過眼看她,說:「沒啊。」
楊昭說:「要不要下次你發獃的時候我給你照下來。」
陳銘生低頭笑了笑,把煙放到嘴裡,抬頭揉了揉楊昭的後頸。
「你不是想去那個塔看看么。」陳銘生說,「我們到那個方向找地方住。」
「好。」
陳銘生看著楊昭手裡拿著蘋果,也就吃了三分之一。他說:「吃不動了?」
楊昭低頭,看了看,說:「等下再吃。」
「吃不動就別硬撐,給我。」陳銘生從楊昭的手裡把蘋果拿過來,轉著圈,三口咬沒了大半。
楊昭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陳銘生吃完蘋果,楊昭接過蘋果核,裝到一個小袋子里,塞進包里。
「走吧。」陳銘生說。
順著路又走了一會,他們來到一片開闊的地界,看起來像是商業聚集地。一個個店鋪,賣的都是紀念品和當地特產。
陳銘生看了看,說:「這裡怎麼又不少賣尼泊爾和印度的東西的?」
楊昭說:「五台山是中國唯一一個兼有漢地和藏傳佛教的道場。有賣藏地物品很正常。」
楊昭在廣場上看了看,後面有不少佛具店,旁邊是小吃街,再往裡面則是一排一排的旅店。
陳銘生說:「住那邊?」
楊昭站在原地,看著旅店的方向,沒有說話。
陳銘生已經很熟悉她的思維方式了,讓她自己在那考慮,他轉眼看見路邊有個老頭,正在編斗笠。
竹篾在老頭的手裡上下翻飛,一圈一圈地編著,不一會就弄出一個尖尖的頭來。
陳銘生彎腰拿了一個斗笠,問那老頭,「師傅,怎麼賣?」
老頭頭都沒抬,「十五一個。」
陳銘生從口袋裡掏出十五塊錢,老頭指指旁邊的盒子,陳銘生把錢放下,拿著斗笠去找楊昭。
楊昭還在那站著不動,看著旅店的方向。
她沒發獃,她是在心裡計算價錢。
這樣的一個旅店,標間一晚至少要三百多,那他們要是住三晚的話就得一千多塊錢。楊昭沒有翻陳銘生的包,但是她還在家的時候,整理行李,「偶然」摸了一下陳銘生帶的錢包。
她覺得如果陳銘生沒有帶卡來的話,那住這裡稍稍有些吃力。
還在想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視野一暗。
抬起頭,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罩了下來。楊昭知道是陳銘生,所以她也沒躲,就仰著頭看著斗笠罩在臉上。
陳銘生見沒蓋准,又拿了起來。
楊昭轉過來,笑著說:「你買的?」
「嗯。」陳銘生把斗笠又扣在楊昭的頭上,然後低著頭看了看。楊昭說:「怎麼樣?」
陳銘生輕笑一聲,點了根煙,說:「像打漁的。」
楊昭哼笑一聲,挽住陳銘生的手臂,說:「不住這,我們往裡面走走看。」
陳銘生說:「好。」
「你們要是找便宜的,可以住菩薩頂下面。」
陳銘生和楊昭同時轉過頭,那個路邊編斗笠的老頭跟他們說:「那下面有當地住家的,有的也收遊客住,便宜,就是條件沒有賓館規範。」
陳銘生和楊昭對視一眼,陳銘生轉頭對老頭說,「謝你了師傅。」
楊昭說:「咱們去看看?」
「行。」
從廣場往菩薩頂去有一條不太好走的路,也是穿了一條商業區。跟外面那條街不一樣,這裡不賣飾品,而是多賣些當地特產的蘑菇。
這條街整體向上,算是傍山而建,雖然用青石鋪得比較平整,但是還是有很多坑窪,和綿延不斷的台階。
楊昭怕陳銘生走的不方便,來到他左邊,扶著他的手臂。
「你慢點走。」
「沒事的。」
楊昭右手纏著他,左右拖著箱子,「反正也不急。」她為了看路,就低著頭,結果腦袋上那個斗笠就一直往下掉。楊昭兩隻手都沒空,只能搖著頭讓斗笠上去。
陳銘生在一邊笑,楊昭皺著眉頭說:「陳銘生?」
「好好,我來帶著好吧。」陳銘生騰出一隻手,把楊昭頭上的斗笠摘下,扣到自己頭上。
楊昭一愣,覺得他戴起這個東西來出奇的合適。
陳銘生注意到楊昭的目光,側過頭來,「怎麼了?」
楊昭看著他斗笠下的臉龐,說:「你帶這個,還挺有意思的。」
陳銘生笑了笑,說:「走吧。」
她扶著他,從下面的廣場上去,走了二十多分鐘,到了菩薩頂下面。他們按剛才賣斗笠的老頭所指的路,在菩薩頂下面的小道上朝偏處走。
開始還是平坦的青石路,後來變成水泥路,再後來就是水泥石子混雜的土路。
路邊有當地人在賣水果。
一個大嬸守著一筐桃子,坐在路邊,看見陳銘生和楊昭過來,招呼地說:「新鮮的桃子!來一點么。」
楊昭看見她身後有一間小屋,她問大嬸說:「請問,後面那間屋子是你的么。」
「後面?」大嬸轉頭看看,然後對楊昭說,「是啊,是我的。」
楊昭說:「那你們有空房間么,留不留遊客。」
「啊,你們要住啊。」大嬸從板凳上站起來,說,「留的留的,現在屋子正好空著,你們進來看看。」
楊昭跟陳銘生跟著大嬸進了屋子,這是間很老舊的房子,屋裡霉味比較重,沒有客廳,進屋就直接是廚房和大床。
大嬸推開旁邊的一個屋,「就是這裡,你們看看吧。」
楊昭撩起門口的布簾,看著裡面忽然笑了一聲。
陳銘生在後面,聽見她的聲音,問道:「怎麼了。」
楊昭搖搖頭,大嬸在後面說:「這屋裡啊,東西是少了點,但是收拾得乾淨,住著也舒心。」
楊昭沒有說話。
這屋何止是東西少,根本就沒有東西。
除了窗子旁的一張矮床以外,這間屋子連桌子板凳都沒有。
楊昭覺得這間房有些簡陋,她剛要回絕,就聽見大嬸說:「而且啊,我這間屋子的朝向最好了。從窗戶能看見白塔呢。」
楊昭一愣,轉頭問她,「是么?」
「你自己看看呀。」大嬸說。
楊昭放開旅行箱,來到窗邊。
這個窗戶也是簡簡單單的木頭窗,也沒有窗帘。楊昭走近,那窗戶圍成的小小方塊的一角上,果然有白塔的半邊。
那彷彿很遙遠的白色,和純藍的天空,在冰冷冷的小屋的相框里,圈出一副寧靜的畫面。
楊昭轉過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的陳銘生。
「這間屋子多少錢?」
大嬸見她問價錢,連忙說:「五十一宿。」
楊昭說:「有地方洗澡么?」
「有有,就在後面。」大嬸說。
楊昭點點頭,抬眼對陳銘生說:「就住這,行么。」
陳銘生說:「你說了算。」
他們把行李放到屋子角落裡,給了大嬸五十塊錢押金,大嬸出外面看水果攤,陳銘生和楊昭坐在屋裡休息。
「累了沒?」楊昭坐在陳銘生身邊。
陳銘生搖頭,「沒有。」
「我看剛才的路有點不好走。」
陳銘生笑笑,說:「沒事的。」
楊昭把頭輕輕枕在陳銘生的肩膀上,陳銘生側過頭看她,「怎麼了。」
楊昭說:「我有點累了。」
陳銘生:「這才走了幾步路。」
楊昭說:「時間還早,咱們歇一會再出去。」
陳銘生說:「你想躺一會么。」
楊昭點點頭。
屋裡的被褥有點潮,陳銘生把床鋪好,楊昭忽然說:「把枕頭放這邊吧。」
陳銘生說:「為什麼。」
楊昭說:「放這邊躺著可以看到窗外。」
陳銘生彎過腰朝外面看了一眼,遠處白色的一角,矗立在山林紅牆之間。陳銘生把枕頭放到床尾。
楊昭和陳銘生躺在床上,楊昭躺在裡面,枕在陳銘生的胳膊上,看著外面。
屋裡很暗,甚至牆角的牆壁都是青黑的。可窗外的色彩卻那麼的清晰明亮。床有些短,陳銘生微屈著腿,將楊昭抱在懷裡。
他看見楊昭的目光,輕笑著說:「你就這麼喜歡那個塔。」
楊昭沒有說話。
陳銘生摟著她,從兜里摸出一根煙,抽了起來。
楊昭在煙草的味道中慢慢轉過頭。
陳銘生的目光若有若無地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麼。
楊昭說:「你在看什麼?」
陳銘生回過神來,「沒看什麼,你要不要睡一會。」
楊昭笑了笑,轉過頭看窗外,說:「陳銘生,有時候你就像個老頭子。」
她感覺到頭下的胳膊微微一僵。
安靜了好一會,陳銘生轉過頭來,有些疑惑地說:「長得也像?」
楊昭不可抑制地笑出聲,她轉過頭,躺在陳銘生的懷裡。
陳銘生愣愣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也輕聲笑了。
楊昭抬起一隻手,摸在他的臉上,陳銘生今早剛剛颳了鬍子,下巴上有輕微的摩擦感。楊昭慢慢向上,雙手捧著他的臉龐,陳銘生低垂著眼睛看著她。
楊昭低頭輕吻他,說:「長的不像……」
陳銘生低笑一聲,抬起右手,扶著楊昭的脖頸,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