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笙此刻的心情,彷彿急速升空的戰鬥機突然毫無預兆墜落。
然而比賽還要繼續,她甚至沒有時間好好整理一下心情,就再次站在了發球線外。
對於現在的她來說,發球是最好的攻擊時刻。她抿嘴看著對面的南歌,決定加大發球的力度。
可是這次她的動作稍有些猶豫,力道是有了,網球加速了,然而飛越球網之後……出界!
陸笙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出界就是發球失誤。不過,第一次失誤不算輸球,她還有一次機會,如果連續兩次發球失誤,這個球就算送給對方了。
她不敢再放肆攻擊,發了一個相對謹慎的球。
南歌接得很順利,陸笙甚至聽到了她的笑聲。
陸笙有些不甘心,一時也急躁了,仗著身高優勢跑到網前打截擊,哪知南歌反應很快,預判精準,跑位迅速,揮拍反將一軍,小小的網球從陸笙身邊飛速掠過,直接沖向底線附近。陸笙根本沒有機會碰到它。
穿越球!
陸笙突然無比懊惱自己的衝動,她該好好守住底線的!
接下來陸笙打得很保守,可是保守就意味著被動,南歌的攻擊性很強,又連著贏她兩個球。
直落四球!
自己的發球局就這麼輕易被對方破掉,陸笙簡直不敢再去看南風。
陸坐在休息椅上,擰開一瓶水喝了,清涼的水滑入火熱的喉嚨,似乎帶走了她身體的一些熱度。場邊南歌親友團的吶喊助威聲還在繼續,陸笙有點恍惚,感覺那聒噪的聲音彷彿飄到了她的耳畔,爭先恐後地往她大腦里鑽。
另外一邊,徐知遙不甘心,搖晃著牌子高喊著:「陸笙,加油!陸笙,加油!」喊得那個撕心裂肺啊。
陸笙胡亂擦了幾下汗,她低著頭,不敢和給她加油的徐知遙有眼神交流,更不敢……看南風。
她只恨不得把頭埋進地下。
南風坐在場邊,兩手隨意交疊放在膝蓋上,姿態有些悠閑。他沉默地望著她,見她埋著頭,肩膀微微縮著,小小的一團,坐在空曠的場地旁邊,那麼的孤獨無助,像無家可歸的雛鳥。
突然有些心疼,特別想抱抱她。
休息時間到,陸笙再次上場,這次輪到南歌的發球局,陸笙的氣勢已經完全喪失了,幾乎沒有形成任何攻擊力,這一次又被南歌送了個鴨蛋。
連輸八個球,連輸八個球!
陸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很努力在打,把平時學的東西都發揮出來了,可是南歌似乎永遠知道她要做什麼,永遠有辦法應對,而她……她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怎麼辦,怎麼辦?
以前遇到問題,都可以直接找南教練的,可是網球比賽中全程不許運動員和教練交流,所以現在南風也不能幫她,南風只能在場邊看著她,看著她一次次輸球,看著她被屠殺。
孤立無援,任人宰割。
陸笙難過得要死,她幾乎要崩潰了。
休息時聽著南歌親友團那震耳欲聾的助威聲,她的心頭突然湧起一陣強烈的不甘,手上力度忍不住加大,礦泉水瓶都被她捏得變了形。
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輸下去!
不能這樣下去了,一定要想想辦法。
陸笙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能想到辦法。
她之於對手,有何優勢?
年齡大,身高稍微高一些,力氣……應該也大一些吧?哦,還有,她可以用左手打球。
雖然優勢少得可憐,但也是有的。
下一場又輪到陸笙的發球局,這次她改變了策略,一直用左手正手攻擊南歌的反手。
反手球比正手球難打,更容易造成失誤。
不管輸球贏球,陸笙這個策略貫穿始終。
南歌猝不及防被壓制住了,竟然沒找到機會用正手形成有效反攻。
這一局,陸笙艱難地拿下了。
1:2,她還有機會,她還要努力。
然而不管她怎麼努力,也只能到此為止了。南歌調整之後,迅速做出應對,後面陸笙再故技重施時,也不管用了。
陸笙卻已經黔驢技窮。
最後的比分定格在1:6,陸笙輸掉了這一盤。
她無力地垂下球拍,聽著裁判宣布比賽結果。南歌按照比賽禮節,跑過來和她握手,握手時她笑著對陸笙說:「水平這麼爛就不要來打比賽嘛!」
陸笙只覺腳步沉重,渾身都沒了力氣,額頭上還呼呼地冒著汗,可是她卻突然有點冷,一定是場館裡的冷氣開得太大了。
她抬頭,在場邊捕捉到南風的身影。
他和徐知遙都已經站起來,和其他觀眾一樣在離場。挨挨擠擠的人群,她一下子就找到了他。
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南風回望了她一眼,然後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出門說話。
南歌看到了南風的手勢,高興地向外面跑,「哥哥,我就來!」
陸笙看到南歌跑,她也不知怎的就不甘心了,也噔噔噔跑出去,還要拼盡全力一定要比南歌跑得快一些。
南歌自然也不願落後,兩人就這樣賽著跑,出了場館,來到大門口。
南歌鄙夷地看著陸笙,「你這人怎麼回事,玩不起啊?輸了比賽就一直跟著我?」
「我沒跟著你。」
這時,南風和徐知遙走出來了,南歌朝哥哥揮了揮手,甜甜地叫了一聲,「哥哥!我今天打得怎麼樣?」
陸笙看著他,她此刻的心情很複雜,有些難過,有些慚愧,有些沮喪,還有些……委屈。不知道哪裡來的委屈,可她就是心酸,想哭,眼眶酸澀,彷彿隨時會落淚。
南風走過來,他的目光有一點溫柔,他望著她,「打得不錯。」
南歌便眉飛色舞起來,食指點在下巴上,驕傲又撒嬌地看著南風。
「陸笙。」
打得不錯,陸笙。
陸笙終於沒忍住,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她一邊擦眼淚一邊說,「對、對不起……」
對不起,我沒有贏。
徐知遙伸手攬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嘿喲,你行不行,輸了比賽就哭鼻子?你都多大啦?」
南歌有點難以接受的樣子,問,「哥哥,陸笙是誰?」
徐知遙指了指陸笙,「就是她!我都告訴你啦,你哥不是來看你的,還不信,切!」
南歌急了,「哥哥,他騙我的,對不對?你就是來看我比賽的,我才是你妹妹,陸笙是哪根蔥啊?!」
南風涼涼地掃了她一眼,「陸笙是我的徒弟。」
南歌愣住了,「我,我不信!哥哥你……你那樣了……你還願意……」
「信不信無所謂。」南風說著,一手拎開徐知遙搭在陸笙肩膀上的爪子,然後他握住她的手,「我們走了。」
陸笙抓著南風溫暖的手掌,跟著他的步子,一邊走還一邊哭,「對不起,南教練。」
「不用對不起,陸笙,我說了,你打的很好。」
南歌在他們身後,也急得哭了出來,邊哭邊喊,「哥哥,你都不管我嗎?我是你妹妹啊!」
沒有人理她。
微風輕輕吹來,送來花的香氣,那香氣有些澀,淡得幾乎察覺不到。澀氣沁入她的心裡,她只覺滿心都是苦味。她看著他的背影,哭著吼道,「為什麼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喜歡我!」
稚嫩的童聲聽起來有點慘烈,陸笙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南風輕輕嘆了口氣,對陸笙說,「她不需要你的同情。」
陸笙於是扭過頭來,繼續哭。
南風低頭看著她,她哭起來好認真的樣子,眼睛紅紅的。莫名的,他很不厚道地想笑。他扯了扯她的手,說道,「南歌已經練了四年網球,而你只練了四個月,其中有兩個月甚至沒有教練指導。你覺得自己能打過她?」
陸笙頓住,仰頭看著他。
「你在對上她時幾乎沒有勝算,輸球是必然的,但是你能在連輸兩局之後冷靜下來思考對策,且想出來的對策完全正確有效,這已經很了不起了。」
「真的?」
「真的。」
陸笙看著他漂亮的眉眼,心情突然又好起來了。
徐知遙又湊過來攬著她的肩膀,「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以後贏回來不就好啦!」
南風再次把他的爪子拎下去,小小年紀就和女孩子勾肩搭背,不像話。
徐知遙只好順勢也拉住陸笙的手,抓著她的手一甩一甩的,一刻也不肯安分。
三人走在樹蔭下,路旁種著好多花草,很茂盛,紫色的小花一串串,花瓣的形狀鼓鼓的,像小燈籠一樣,漂亮又可愛。
徐知遙深深地吸一口氣,「這種花是什麼?有一點香哎。」
南風答道,「這是風鈴花。」
陸笙也學著徐知遙的樣子吸鼻子,一邊聞著花香,她一邊偷眼看南風。他穿著白襯衫,肩背挺直,目視前方,從她的角度看,他下巴和脖頸的線條像天鵝一樣優雅。
南風的手已經鬆開,陸笙卻鼓起勇氣,固執地抓著他修長的手指,他也就沒有拒絕。
徐知遙問道,「教練,我們是要回學校嗎?」
南風心情不錯的樣子,答,「可以先去吃下午茶。你們想吃什麼?」
徐知遙:「陸笙,你想吃什麼?」
陸笙眯了眯眼睛,「我想吃冰激凌!」
南風搖了一下頭:「剛運動完,不能吃冷飲。」
陸笙拽了一下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撒了個嬌,「我想吃嘛。」
她看到他線條優雅的下巴輕輕點了一下,唇角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那好吧,下不為例。」
他們便在大路上溜溜達達的,尋找冷飲店。
天空藍藍的,陽光很燦爛,大地被晒成了亮白色。樹蔭中漏下一點陽光的碎片,投在地上形成又小又亮的圓斑。
在風鈴花的香氣中,他牽著她的手,慢悠悠地走著,走進明亮而溫柔的歲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