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鄭嘉芮是從台階上摔下來才扭傷的,急診室的值班醫生讓她先去拍了個片子,看看有沒有骨折情況。
鄭嘉芮拿著片子在辦公室聽醫生診斷時,南風和陸笙等在外面。
南風側頭看陸笙,小傢伙低著頭掰手指玩兒,不知道在想什麼。他看著她下頜柔和的線條,輕聲問,「不生氣了?」
一句話提醒了她,她偏開頭,「哼。」
南風有些好笑,「我今天確實忘了,以後會注意的,你不要氣了好不好?我給你買了巧克力,本來想今天拿給你的,你又不想出門。我明天給你送過去?」
陸笙撇一下嘴角,她沒說話,南風卻知道她已經不氣了。他挺想捏捏她的臉,可惜她已經是大姑娘了……
把人哄好了,南風也就放心了,他對陸笙說,「你先回去吧。」
「不急。」
「怎麼不急,你門禁時間要到了,回去晚了就要受罰。」
陸笙小聲說,「我今天不回去了。」她不能忍受南風獨自陪著鄭嘉芮,孤男寡女的,多危險啊。
南風搖頭,「別鬧了,快回去。」
「我不。」
她很少這麼任性,他揚手作勢要打她,她嚇得一縮脖子,眼神亂飄。
南風的手快速落下來,卻輕輕的拍在她的頭上。其實教練打學生這種事和稀鬆平常,不過,他終究是捨不得打她的。
「嘿嘿嘿嘿。」她笑了。
南風啼笑皆非,手掌蓋在她頭上輕輕一撥,她的小腦瓜便順勢歪了一下。南風:「傻樣!」
陸笙撓了撓後腦勺,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我是擔心你啊,萬一她又讓你背呢。」
「不會了,醫院裡有拐杖。」南風說到這裡,話頭一轉,問,「今天為什麼跑出來?」
陸笙托著腮,「我突然想看電影了。」
「都幾點了還看電影?」
「就是想看嘛。」
他有些無奈,「你怎麼也人來瘋了,都是徐知遙把你帶壞的。」
她吐了吐舌頭,心想徐知遙這個槍你先幫我躺一下啊……然後她特別天真無邪地眨眼睛,「南教練,你和鄭嘉芮是在約會嗎,男女朋友那種?」
南風好笑道,「小孩子家不要打聽這種事。」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什麼都懂。」
南風顯然沒把這話當回事。陸笙感覺好挫敗,低頭掰了一會兒手指,乾脆鼓起勇氣說道,「南教練,你不要和鄭嘉芮在一起。」
「嗯?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她。」她抬起頭和他對視著,癟著嘴巴,腮幫子微微鼓起來,賣萌賣得很明顯。
阻止別人談戀愛,這個要求很無理,陸笙完全沒有立場說這種話,她能有的,只是撒嬌賣萌打滾耍無賴了。
這是看在他對她好的份兒上。
大概她這就算「恃寵而嬌」吧,撒嬌的嬌。
南風輕輕鎖著眉,「你怎麼越來越任性了。」他很想訓斥她幾句,可是看著她水潤瑩亮的黑眼仁兒,以及微微鼓起的腮幫子,很莫名的,他的脾氣就是調動不起來,無法醞釀出訓斥她的情緒。
唉,他能怨誰呢?她這樣,還不是他慣出來的!
南風深吸一口氣,說道,「陸笙,你自己說過,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比別人珍貴。現在你忍心在這裡浪費時間嗎?」
「我……」
「乖,聽話,回去吧。」
「好吧。」她不情不願地起身,一邊走一邊碎碎念,「你們不能在一起呀,她一點都不心疼你。你的腳有舊傷呢,不許再背她了,也不能背別人……抱也不行!」
南風擺手,「好了我知道了,快回去吧。」他看著她離去的身影,終究還是有點不放心,起身追上去,把她送上計程車之後,順手把車牌號拍了下來。
陸笙走前把剛才在醫院繳費的發-票都給他了,「一共一百零六塊五毛,記得讓她還錢!」
「……」他有點哭笑不得地接過來。
鄭嘉芮的診斷結果出來了,醫生說她沒有骨折,只是扭傷了,擦點葯,回家冰敷,過兩天就能好了。
南風果真給鄭嘉芮弄了跟拐杖來,她很堅強地拄著它,他真的沒再背她抱她,甚至也沒怎麼扶她。
他最後把鄭嘉芮送到她樓下。鄭嘉芮問他要不要上去喝杯茶,南風搖搖頭道,「現在很晚了,我不打擾你了,早點休息。」
鄭嘉芮生平第一次發出這種邀請,□□脆利落地拒絕了。她是何等高傲的一個人,此刻心中負了點氣,打趣道,「我都這樣了,你還擔心我對你做什麼嗎?」
這話有一點曖昧,她不信他聽不出來。然而他的回應卻有點刻板,「太晚了,我該回家睡覺了。」
鄭嘉芮覺得,他說這樣的話,多半是在暗示她,他的作息很規律,生活習慣很好,以及,沒有混夜店的壞習慣。
並非是她自作多情,憑這些天兩人的來往,她不信他對她沒那方面意思。
她知道他這一招很高明,按兵不動,以退為進,一步步把她引入他的網中。愛情的世界裡你來我往,拼的就是誰更有耐心、誰能掌握主動權,這些她都懂。可是此刻,她只想拋開一切,心甘情願地走進他的網裡。她靠近他,拄拐杖的手鬆動了一些,整個人的身體微微向前傾,倒向他的懷裡。
南風扶住了她。
鄭嘉芮仰頭望著他。今天沒有星星,天上只掛著半塊月亮,月光朦朧又純凈,如暗暗浮動的香氣。她心頭微動,一手攬著他的脖子,看進他的眼睛裡。他的眼睛比月光還純凈,幽明深邃,像遙遠的行星。
南風一手扶著她的腰,緩緩低下頭。
他要吻她了。這個意識讓她的心尖兒輕輕顫著,她閉上眼睛,長睫毛瑟瑟抖著。
南風低頭,再低一些。他並非不諳人事的小子,他知道該怎樣調-情,該怎樣約會戀愛。此刻鄭嘉芮美麗的臉龐近在眼前,夜色那麼美,氣氛那麼好,他該吻下去。
他幾乎要吻下去了。
只是在那一刻,在荷爾蒙最該旺盛的那一刻,他發現自己的內心竟然一片平靜。平靜得彷彿靜止的荒原,或是無風的沙漠。
不該是這樣的。
鄭嘉芮等了好久,沒有等到她期待中的吻。她睜開眼睛,意外地看著他。
她發現他已經直起腰,面色如常。彷彿剛才突然的逼近,只是她的幻覺。
南風鬆開手,扶了一下她的肩膀,和她拉開一些距離,她只好又靠著拐杖才能站穩。
南風說,「回去吧,早點休息。」
鄭嘉芮惱羞成怒,「南風你什麼意思?!」
南風有點無奈,卻終於決定實話實說。他並非不會哄女孩子,只是他不屑於欺騙她們。他說道,「鄭嘉芮,我確實想嘗試和你交往。」
「那……」
「可是我對你並沒有感覺。」
這話太直接,直接得近乎殘忍,彷彿一個血巴掌扇到鄭嘉芮臉上,使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也是天之驕女,身後跟著的追求者車載斗量,何嘗受過這種羞辱?她冷冷地說,「南風你這個混蛋!」
「我很抱歉。」
「你,你……」她還想罵,可是她罵什麼?罵他說話太直接?似乎這種事情,直截了當地說遠比拖泥帶水要強吧?她還生氣什麼?不,她不是生氣,她只是不甘,不甘於他為什麼對她沒感覺,她憑什麼對他沒感覺!
鄭嘉芮也有鄭嘉芮的自尊和傲氣,她深吸一口氣,終於覺得,他都把話說這麼明白了,她再糾纏也沒什麼意思。於是她擺了一下手,轉身離開了。
南風確實是從心眼裡感到抱歉的。他發覺他把程序搞錯了。談戀愛這事兒,不能找一個人去培養感覺,那樣很辛苦,成功率也低。他該先有點感覺再發展的。以及,欣賞和喜歡完全是兩碼事兒。
唔,一次失敗的求偶,總結出來的經驗還蠻多的……
過了幾天,南風把凌峻宇約出來喝酒。凌峻宇一見面就說,「南風,你跟鄭嘉芮分手了嗎?」
「我們從來沒在一起過,」南風說完,又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怎麼知道這事兒的?」
「嘿嘿嘿嘿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凌峻宇拍了拍南風的胳膊,笑道,「我就是納悶了,鄭嘉芮有哪一點不合你心意?樣貌、家世、人品、性格,甚至學歷、事業,她樣樣不缺。這樣的你都不滿意,你到底想要什麼樣的?」
南風喝了口酒。他今天把凌峻宇約出來,也是想傾倒一些自己的心事。他說,「不是她的問題,可能是我的問題。」
「你……有問題?」凌峻宇狐疑地看著他,接著,視線向下移,有意無意地往他下三路瞄。
南風很無語。凌峻宇有個特長,任何話題,他都能在三句話之內奔向十八-禁,真是獨門絕技。
南風敲了敲桌子,「我不是指這種問題。我是覺得,我大概……沒有愛的能力。」
和鄭嘉芮告一段落之後,南風回顧了自己的過去。他發現,這些年,他並非沒有遇到過合心意的——他很明確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類型。可是遇到之後也沒怎樣,他沒有衝動,沒有感覺,沒有為得到那些姑娘而努力,也沒有為失去她們而沮喪。哪怕姑娘投懷送抱,送上芳唇了,他都沒有一親芳澤的欲-望。
完全沒有心動的跡象。
在最血氣方剛的年紀,他過著像和尚一樣的生活。不止身體上,更是精神上。
這太不正常了。
凌峻宇聽他分析完,豎起一根食指搖了搖,「在我看來,沒有愛的能力,等同於沒有做-愛的能力。南風你就是那方面不行!難怪呢,那麼多姑娘投懷送抱,你都……」
南風搖了搖頭,挺後悔把這貨約出來的。語氣聽凌峻宇三俗的無聊解讀,不如去找個心理醫生問問。
凌峻宇突然想到了什麼,神色詭異起來,他小心地問道,「你……不行的,都是女人?」
「嗯。」南風已經不想解釋兩人關於「行」與「不行」的想法差異了。算了,求同存異吧,畢竟是發小兒,捏死多可惜啊。
「那麼,」凌峻宇吞了一下口水,「男人呢?」
南風有點疑惑,「什麼男人?」
「我的意思是,你跟女人不行,會不會是因為,其實你偏好的是男人?」
南風差一點把酒杯扔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