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間的距離在頃刻間拉近。
男人熟悉的氣息壓了下來, 眉眼也近在咫尺。
他的眼睛是薄薄的內雙,眼角微挑,帶著與生俱來的鋒芒。盯著人看的時候總像是在審視, 高高在上的,薄情而又冷淡。
此時俯下身與她平視,倒是少了幾分距離感。
溫以凡又靠回電梯內壁, 回望著他,視線沒有躲閃。她的思緒像成了漿糊, 有點轉不過彎, 只覺得他這話不會是什麼好提議, 刻板地回:「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
桑延直起身,唇邊弧度未斂, 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
思考了下,溫以凡又無法控制般, 官方地補充:「等以後有了, 我再通知你。」
「……」
說完,溫以凡也不等他的反應, 鎮定抬腳往外走。她覺得自己走得挺穩當, 但腳步又顯得沉,抬得費勁, 還有種在踩棉花的感覺。
桑延也終於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你今晚喝了多少。」
溫以凡停住:「一杯。」
桑延:「一杯什麼?」
溫以凡搖頭:「不知道。」
桑延皺眉, 語氣不太好:「不知道你就亂喝?」
溫以凡:「小恬拿給我的。」
她像個機器人一樣,問什麼回答什麼,看著和平時的區別不大。要不是剛那句話,桑延完全看不出她是喝醉了。
怕她摔了, 桑延走上前, 伸手想扶住她:「站好。」
瞅見他的舉動, 溫以凡下意識往後退,順帶抬手重新壓住衛衣的帽子:「桑延。」
「?」
盯著他的雙眼,溫以凡唇線抿直,莫名冒出了句十分誠懇的話,像是要跟他拉近距離:「我覺得我這段時間對你還挺好的。」
桑延的動作微微頓住。
又聽她繼續說:「你說什麼我都沒反駁,還言聽計從。」
桑延收回手,淡淡道:「你想說什麼。」
「所以我想跟你,打個商量。」溫以凡又有點想吐,往他的方向靠近,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才舒服了些,「你能不能別勒我。」
桑延:「?」
「我想,」溫以凡一字一頓道,「好好喘氣。」
「……」
這話落下的同時,桑延才注意到她一直摁著帽子的舉動。也因此,想起了他先前對穆承允做出的行為。他嘴角抽了下,有些無言,抓住她的胳膊。
溫以凡的手依然僵著未動,肢體語言裡帶著警惕的意味。
「行了,」桑延嘖了聲,動作卻輕,「不碰你帽子。」
「……」
聽到這話,溫以凡表情半信半疑,漸漸放下手。
桑延虛扶著她往家門的方向走。看著她的側臉,他又低下眼,盯著她那軟得像是沒骨頭的手臂,低不可聞地說:「你不是那待遇。」
–
進家門後,溫以凡換了室內拖,條件反射地往房間的方向走。但沒走幾步,就被桑延揪了回去,扯到沙發上:「坐著。」
溫以凡哦了聲,看著桑延燒了壺水,而後轉身往廚房走。
很快,他又回頭補了句:「別碰那水。」
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溫以凡只能點頭。這會兒她胃裡難受,眼皮也不受控耷拉下來。她想喝點熱的東西,又想去睡覺。
等了一會兒。
恰好瞧見旁邊燒開了的水,溫以凡精神放鬆,想裝杯熱水來喝,不自覺伸了手。
下一瞬,桑延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幹什麼呢。」
「……」溫以凡立刻收回手。
有種不經人同意,就碰了別人東西的心虛感。
桑延走了回來,坐到她隔壁的位置。他的手上拿著罐蜂蜜,往杯里倒了幾勺,隨後倒了點冷水進去,又摻了開水。
他身上的西裝還沒脫,肩寬而腿長。讓他身上的氣質多了點正經,壓了幾分玩世不恭。
溫以凡再度注意到他的穿著:「你今天為什麼穿這個?」
桑延沒答,把杯子擱到她面前:「喝了。」
溫以凡接過,磨蹭地喝了幾口,繼續問:「你找到工作了嗎?」
他格外冷漠,依然沒答。
但氛圍也沒冷卻下來,因為溫以凡喝多了之後,話倒是比平時多了點:「什麼時候找的?」
雖然基本都是問題。
她似乎也不在意他回不回答,自顧自地問:「這工作還得,穿正裝嗎?」
桑延笑:「你還挺多問題。」
溫以凡眨了下眼。
「但我現在呢,」看她喝了小半杯,桑延才起身,「沒興趣跟你這個酒鬼說話。」
感覺自己被誣陷了,溫以凡立刻說:「我只喝了一杯。」
桑延沒搭理她,繼續往廚房走。
後頭的溫以凡又道:「你畢業典禮的時候,喝了十幾瓶酒,那才叫酒鬼。」
他瞬間定住,回頭:「你怎麼知道?」
溫以凡老實說:「穆承允說的。」
「……」
「你為什麼喝那麼多?」
沉默了好一陣,桑延收回視線:「多久前的事情了。」
桑延:「早忘了。」
「哦。」半杯蜂蜜水下去,溫以凡感覺自己的腦子似乎清醒了些,胃裡也沒那麼不舒服了,「那你以後少喝點。」
桑延沒再應話,直接進了廚房。
沒多久。
桑延端了碗粥出來,放到溫以凡的面前。他躺回沙發上,似是總算把事情幹完,話里多了幾分隨意:「喝完就回去睡覺。」
「……」
此時,溫以凡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有室友的幸福感。她暗想著桑延人還是很好的,等他以後要是不舒服了,她一定也會禮尚往來地照顧他。
桑延躺著玩了會兒手機。
溫以凡慢慢地喝著粥,正想跟他說句謝謝的時候,桑延的手機響了起來。
桑延直接接起:「說。」
他似乎一直是這樣,跟認識的人打電話,寒暄的話一句都不會提。像是極其沒耐心,一開口的語氣就是讓對方有屁趕緊放。
溫以凡的話也順勢咽回了嘴裡。
那頭的人不知說了句什麼,桑延問:「誰生日。」
「噢,你倒也不用特地打個電話來提醒我一下。」桑延語調散漫,聽起來毫不在意,「你直接轉告段嘉許,他這個年紀,過生日有什麼好昭告天下的。」
「……」
「要真想過,自己私底下偷偷摸摸過就得了。」停了幾秒,桑延嗤笑了聲,「什麼叫我也老?你讓他那80後別碰瓷老子這個90後了。」
「行了,趕緊去學習,」桑延說,「下個月都高考了管這點破事做什麼。」
「掛了。」
電話掛斷,室內也隨之安靜。
溫以凡大腦遲鈍運轉著,想起了個事情:「你生日不是90年1月嗎?」
桑延瞥她:「怎麼?」
「好像是元旦後一天,」溫以凡說,「那跟89年也就差了兩天。」
桑延把玩著手機,像沒聽出她的言下之意一樣,說話的語調不太正經:「你對我的事情倒是記得清楚。」
溫以凡動作停頓了半拍,輕聲說:「因為這個日期挺好記的。」
「噢。」桑延看著也不太在意,表情風輕雲淡的,「是挺好記。」
……
把粥喝完,溫以凡跟桑延道了聲謝,回到房間。洗澡的時候,被熱氣蒸騰了一番,她的思緒也漸漸清晰,回想起了自己今晚做的蠢事和說的蠢話。
她後知後覺地懊惱起來,再度後悔起今晚喝了酒的事情。
殘餘的醉意讓溫以凡的睏倦升到了一個頂端。
出了浴室,她趴到床上,眼皮已經沉到睜不開了的程度,也沒什麼精力再去糾結今晚的事情。迷迷糊糊之際,她想起了桑延塞進她手裡的那杯蜂蜜水。
溫熱至極。
溫度像是能順著指尖蔓延到全身。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
溫以凡的腦子裡不受控地冒出了個念頭。
希望桑延能在這,住久一點。
–
也許是因為今晚穆承允的話,溫以凡這一覺,非常應景地夢到了自己畢業典禮的那一天。但畫面有些虛化,看著真切,卻又不太真實。
讓夢裡的她也辨不出是現實還是幻境。
印象里,畢業典禮好像是下午就結束了。
溫以凡穿著學士服,手裡拿著畢業證,跟舍友隨著人流從禮堂里出來。
外邊人很多,基本都是穿著學士服的畢業生在跟親朋好友拍照。校內人來人往,一路走過去能撞見不少認識的人。
溫以凡也時不時被扯過去拍幾張照片。
因為大四實習,幾個小姑娘各自在忙各自的事情,也好一段時間沒見了。此時她們的話都不少,七嘴八舌地提著實習的各種經歷。
一個話題結束後,溫以凡聽到其中一個舍友說:「對了,我剛剛拿完畢業證下來,在後排看到個超級超級超級帥的帥哥。也不知道是哪個系的。」
另一個舍友說:「我靠,你咋沒喊我看!」
「這哪能怪我,你們當時在等著上台拿畢業證,等你們下來,我想跟你們提的時候都找不到那帥哥了,我還有種我眼花了的感覺。」
「行,我就當你是眼花吧。」
溫以凡聽著她們的對話,忍不住笑了下。
沒多久,四人被一個認識的同學喊過去拍照。
溫以凡被舍友牽著走過去。她被安排在靠中間的位置,看著鏡頭,唇角彎起的弧度很淺。拍攝者捧著相機,嘴裡大聲倒數著:「三、二……」
剩下一個數字還沒喊出來。
在這個時候,在混雜的人群中,溫以凡突然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聲音不輕不重,卻格外熟悉。她的呼吸停住,不自覺轉頭往四周掃了眼。
拍攝者誒了聲:「學姐,你怎麼突然動了呀。」
旁邊的舍友也問:「怎麼了?」
溫以凡還看著周圍,心情有些怪怪地:「我好像聽到有人喊我。」
「啊?」聽到這話,舍友也看了看周圍,「你是不是聽錯了,我沒聽到有人喊你呀。可能是有人的名字跟你差不多吧,這那麼多人……」
舍友接下來的話,溫以凡都沒太聽清。
她的目光定在了某個方向。
男人背影瘦高,像是特地來參加誰的畢業典禮,穿著規矩的白襯衫和西裝褲。此時他可能是在看手機,正低著頭,往人群稀少的方向走。
緩慢遠離了這裡的熱鬧喧囂。
一瞬間。
溫以凡想起了四年前,那個細雨滿天飛的雨夜。
儘管下著雨,空氣依然是燥熱的。
少年沉默地將她送到家樓下,眉眼間的驕傲盡數崩塌。那個從初見就意氣風發的少年,像是被人在骨子裡強硬地種下了卑微,再無法掩蓋。
在那條漫長到像是沒有盡頭的巷子。
他沉默地背過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她的世界。
恍惚間。
這兩個身影像是重疊在了一起。
溫以凡的大腦一片空白,不受控地往那頭走了一步,下一瞬就被舍友拉了回去。
「小凡,你上哪兒去。」
拍攝者也在此刻說:「學姐,再拍一張!」
溫以凡茫然地收回視線。
只覺得他這會兒肯定在南蕪,不可能出現在距離幾千公里外的宜荷。
他沒有理由會出現在這裡。
溫以凡心不在焉地拍完照,再度往那個方向看。
前一分鐘看到的畫面像是只是幻覺。
那個熟悉的身影早已在消散在人群之中,再不見蹤影。
……
溫以凡從夢中醒來。
她口乾得難受,起身打開了床邊的檯燈。明晃的光線刺得她眼睛生疼,溫以凡皺了眼,感覺神智還有些恍惚。
夢裡的記憶還格外清晰。
可在此刻,溫以凡也記不清,畢業典禮的那天,她是真切地看到了那個背影,亦或者只是夢境給她的記憶添加多了一筆色彩。
溫以凡發了會兒呆,良久後,閉了閉眼。
也許是受了夢境的影響,也可能是夜晚會將情緒放大化。
溫以凡此時的心情差到了極致。
她沒了半點睡意,乾脆起了身,打算去倒杯溫水喝。
怕吵到桑延,溫以凡沒穿拖鞋,打開房門,輕手輕腳地往客廳走。正打算走到茶几旁坐下的時候,身後響起了門打開的聲音。
溫以凡的腳步停住。
她回頭看去。
就見桑延也出了房間。他穿著休閑的短袖短褲,神色略帶睏倦。像是要起來上個廁所。餘光瞥見她的存在,他偏頭,隨口道:「又夢遊了?」
「……」
「你這夢遊的觸發點是什麼。」可能是剛醒,桑延的聲音又低又啞,「喝多了也能夢遊?」
溫以凡沒吭聲。
看到他的這一瞬,剛剛的夢境再度湧起。
溫以凡的腦子全數被那個離人群越來越遠的背影佔據。
極為安靜的空間,低暗的視野像是帶了蠱惑。
她的內心湧起了一股衝動。
聯想起先前桑延說的話。
——「你突然跑出來抱住我。」
反正他也不知道。
他覺得她是在夢遊。
他不知道她是清醒的。
溫以凡緩慢朝他的方向走去。
桑延給她騰位,很欠地來了句:「這次不佔我便宜了?」
就這一次。
她只衝動這麼一次。
仿若回到高考後的那個盛夏。
年少時的她,盯著那個少年漸行漸遠的背影,剋制著自己上前抱住他的衝動。她強硬地收回視線,慢慢地後退,也選擇了退出他的世界。
此時此刻。
就在這一瞬間,像是時光倒流。
她想做出,那時候很想做出的一個舉動。
溫以凡的內心全被那時候的渴望和殘存的醉意佔據,理智半點未剩。她停在他的旁邊,心臟在此刻跳得極快,幾乎要衝出自己的身體。
桑延跟她間的距離,只有一步之遙。
男人身上的味道,跟少年時沒有任何區別。
極其淡的檀木香在空氣中擴散。
因為頭一回做這種事情,溫以凡屏住呼吸,動作稍頓了下。
桑延繼續道:「趕緊回……」
沒等他說完。
溫以凡低下眼,往前一靠,抬手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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