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著想著居然感到睏倦,不知是這山風吹得太舒服,還是風送來的香氣太好聞的緣故。
香氣……?
譚音回頭,卻見本來應該睡著的大僧侶又起來了,他手裡捧著一隻小小的紫銅香爐,正往裡面添香,那些香料不知是什麼做的,點燃後冒出的青煙極其清甜溫和,山風把香氣送到她這裡來,雖然變淡了許多,但悠悠遠遠,反而更加銷魂蝕骨。
聽聞有狐一族善制香料,她雖然只給大僧侶做了短短几天的侍女,但他們平時身上都會帶著香爐香料的事她倒是很清楚。他趕了四天四夜的路,風塵僕僕,此時薰個香再正常不過。
譚音打了個呵欠,完全無法抵禦那香氣的包圍,困得眼睛也睜不開了,連一絲警惕之心都沒來得及起,就沉入夢鄉。
……所以,其實她還是被那狡猾的狐狸擺了一道。
有狐一族是仙人,仙人豈會飢餓疲憊?就算有,也不該短短四天就撐不住,她經驗不足,又被他跑了。
譚音走到昨晚大僧侶露宿的那塊平地,他升起的火堆早已熄滅,人去火滅,想必昨天夜裡她剛睡著的時候他就跑了。
真是難纏,譚音暗暗搖頭。
地上散落著一些極其細小的黑色粉粒,她彎腰拾起,放在鼻子前輕輕一嗅——正是昨天那香料的味道。
此時天色不好,想必很快要下雨,趁著氣味還濃,她得儘快找到大僧侶的蹤影。
譚音從乾坤袋裡取出一隻巴掌大小的盒子,揭開盒蓋,裡面卻是一隻極其精巧的小籠子,籠子里居然還有一隻比小拇指還小的通體翠綠的鳥。她將那些細碎的香料顆粒一粒粒慢慢餵給它吃了,這隻小鳥立即興奮起來,發出清脆的啼鳴聲,翅膀撲騰,腦袋轉向南方,長而尖的鳥喙可笑地朝那個方向一個勁點。
是飛往南邊方向了?譚音騎上機關鳥,朝同一個方向追隨上去。
*
自由了!自由了!
大僧侶心情愉快地騎在極樂鳥背上,此刻陰沉沉的天也不能影響他的好心情,他終於甩脫了那個怪女人!什麼叫神清氣爽?!什麼叫揚眉吐氣?!什麼叫逍遙自在?!他覺得自己此刻完全明白僧侶辛卯那句逍遙自在的意思了!
接下來要去哪裡?這個問題他簡直不願想,隨便去哪裡!只要是沒有姬譚音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他在漫無邊際的山林里胡亂飛了半個多月,一會兒往南,一會兒往西,一會兒又往東,直到確定身後確實沒有人跟著,這才指使極樂鳥向著西方慢慢飛去。
姬譚音的事不能這麼算了,子非查不出來,他索性自己來查。
到白頭山是四個時辰之後的事,大僧侶還未飛到山頂,便覺淅淅瀝瀝地落下雨來,雨點還頗大。
他抬頭看看,白頭山半個山頭都籠罩在煙雲之中,這可是從未見過的景象。白頭山是眉山君度過天雷劫坐化成仙的地方,這裡一草一木,天氣諸般變化,都與眉山君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這樣稀里嘩啦的下雨,莫非眉山君近來情緒不佳?
極樂鳥顯然很不喜歡被雨淋濕的感覺,長啼一聲,拍著翅膀閃電般竄上山頂。
山頂的情況好像更糟糕的樣子……大僧侶跳下來,四處打量,他記得那邊好像原本有座小木橋呢?怎麼……怎麼木橋沒了,變成一條河了?門前種的花被雨打得垂頭喪氣,隨時會掉下來的模樣。
大僧侶一肚子疑問,舉起木棒敲了敲門旁的小皮鼓,等了老半天,才有兩隻靈鬼打著傘哭喪著臉開門,一見門口站著個陌生男人,靈鬼甲毫不客氣地說道:「主人說了,近日不見客,請回吧。」
大僧侶笑道:「連我也不見么?」
兩隻靈鬼盯著他看了半天,直到發現他身後牽著一隻巨大華麗的極樂鳥,靈鬼乙才驚呼:「您、您莫不是有狐一族的大僧侶!又換了張臉?差點沒認出來!」
大僧侶看看頭頂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的暴雨,奇道:「這裡怎會下雨?眉山出了什麼事?」
小靈鬼們嘟起嘴巴咕噥:「還不是為了那個什麼小湄……」
小湄?什麼人?好像很耳熟的名字?大僧侶更奇怪了,隨著靈鬼們進入院子,但見小路都被水給淹沒了,曾經開滿院落的鮮花個個凋零,好好的眉山居死氣沉沉地,似乎後院那邊淹水更厲害,靈鬼們打著傘在那邊忙著掃水,時不時傳出驚呼聲,想必是被水濺到化成了白紙原型。
「大僧侶殿下……」把人領到後院,小靈鬼們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低聲道:「您別在他面前提起辛湄這個名字,不然眉山居真要被淹了。」
大僧侶轉著眼珠子答應下來,推開門,只見滿地酒壺酒杯,屋裡酒氣衝天,眉山君半醉半醒地靠在矮桌上,手裡還勾著一壺酒,眼看就要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