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僧侶依言望過去,透過琉璃鏡片,她的樣子變得非常滑稽可笑,腦袋又圓又大,上面兩隻眼睛傻兮兮地眨巴著。
「什麼都沒出現?」他把鏡片拋來拋去地玩,「什麼玩意啊?」
「這叫好運鏡。」譚音一本正經地給它命名,「你去看看街上的人。」
透過鏡片看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他這才發覺有的人頭頂有一片小紅雲,有的人頭頂是一片小黑雲,而且顏色深淺不一。他親眼見到一個頭頂小雲黑得像墨一樣的男子被小偷順走了錢袋,他半點沒有察覺,反而興沖沖地進了一家賭館——估計他很快會被人打成破抹布。
「這個有點意思!」大僧侶看得津津有味,又把鏡片對準譚音,她頭頂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是怎麼回事?」他略好奇。
「那就是一兩個時辰內既沒好運也沒厄運,不過好運鏡只能看凡人,仙和妖是看不出運勢的。」
大僧侶拿著好運鏡玩了半天,忽見半空中翩翩落下數只仙鶴,仙鶴背上騎著幾個仙風道骨的仙人,透過好運鏡看他們,周身居然放出璀璨金光,偌大的「仙」字印在他們腦門子上,十分可笑。
居然還能識別仙和妖!大僧侶對著銅鏡照自己,果然自己腦門子上也有個偌大的「仙」字,看起來蠢極了。
他本來想建議譚音把這個很蠢的字改改,誰知她兩眼放光地湊過來,問:「大僧侶殿下,你覺得好運鏡能不能賣個好價錢?」
他一對上她充滿期待的眼珠子就沒轍,只得信口胡謅:「一百兩銀子一個吧。」
譚音肩負養好大僧侶的重擔,聽見好運鏡這麼值錢,水都沒喝一口,抱著鏡子腳不沾地地跑出去兜售了。
……莫非她是惦記著他昨天說的錦衣玉食美人?這孩子真實誠。
大僧侶難得起了一絲內疚,推開窗輕飄飄地落下去,剛好落在才出客棧門的譚音面前。
「小姬啊……」他清清嗓子,用少見的溫柔聲音說道:「一百兩銀子一個,賣給我好了。」
他都快被自己的善良與好心打動了,難道他真像姬譚音說的,是一個好人嗎?
譚音烏溜溜的眼珠子懷疑地看著他,突然道:「你有錢嗎?我不賒賬的。」
嘩啦啦,他的好心情與一個好人的偽裝頓時碎了一地,端起刻薄臉斥責:「還不趕緊去賣!賣不完今天不許吃飯!」
這一番又惡毒又刻薄的嘴臉,惹得路人們紛紛搖頭,替旁邊那個柔弱少女心疼。作孽啊,這年頭連仙人都能逼良為娼,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大僧侶一肚子氣,眼瞅著譚音慢慢走遠,突然她又掉頭跑回來,在他面前躑躅半晌,才小聲道:「你……你會等我吧?」
她腦袋微微垂著,長長的睫毛翕動,一付擔心他又耍她一個人偷偷溜掉的樣子。大僧侶一肚子的氣突然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心裡有不可一世的得意,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軟雲般的情緒。
沒有人這樣對待過他,特別是女人,她這種死纏爛打與柔弱實在是滿足了任何一個男人的夢想,他不可能不得意。可他也清楚的明白,姬譚音接近他,肯定有一個目的,雖然他不知道目的是什麼,也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他對她的感覺很複雜,厭惡,好奇,讚歎,恐懼,甚至還包括一種隱隱約約的失望。
但是此時此刻,他實在不願在她臉上看到這種表情,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開口了:「……走,我跟你一起去。」
姬譚音不是那種熱情開朗的少女,雖然外表斯斯文文,但其實與溫柔賢惠也沾不了邊,更談不上精明能幹。
她賣東西的方法也十分原始笨拙,抱著好運鏡一家一家店鋪問過來,本來老闆們見是做出鑒偽鏡的姬小姐,都十分客氣,結果一聽好運鏡要一百兩一個,臉都黑了。
她在日頭下面跑了一上午,臉被曬得通紅,鼻尖上全是汗,卻一個好運鏡都沒賣出去。
大僧侶牽著極樂鳥遠遠跟在她後面,看著她認真地和老闆們介紹這款好運鏡的妙用,指手畫腳,傻乎乎的。她居然就信了他的胡扯,好運鏡一百兩一個,只怕賣到下輩子也賣不出。
眼看就到午時,太陽曬得極樂鳥都打蔫,躲在陰影里不肯出來。大僧侶嘆了一口氣,正準備阻止姬譚音的愚蠢行徑,忽然見她朝自己這裡走過來,雪白的臉上滿是汗,不過卻是在笑——她這兩天笑的次數明顯多了。
「賣出一個。」她的汗水順著臉頰淌到脖子上,一排白牙很耀眼,「可以吃好的了,要吃飯嗎?」
大僧侶眯了一下眼睛,突然朝她招招手:「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