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音看著他的眼神難免有些憐憫,這眼神讓傅九雲內心隱隱發毛。
「姬小姐……」傅九雲欲言又止,眼角餘光瞥著大僧侶,他正與眉山悶聲喝酒,離了姬譚音老遠,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們……曾見過?」傅九雲試探著問。
譚音想了想:「算是吧。」
傅九雲不由沉吟,他的記性向來不壞,姬譚音又是個外表挺出眾的姑娘,他有自信只要見過一次必然不會忘掉,可他搜腸刮肚回想一番,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對面大僧侶已經把絮叨個沒完的眉山君灌倒在地,回過頭來朝傅九雲若有所思地笑,低聲道:「說完了?」
傅九雲笑吟吟地給他斟滿酒,神態從容:「大僧侶殿下,我且敬你一杯,多謝上次你送的五壇醉生夢死。」
大僧侶捏著酒杯,似笑非笑看著他,卻不說話,也不喝酒,過了老半天,才慢悠悠地道:「許多年沒見,你依然風流倜儻。」
傅九雲恍若未聞,端了杯子淡道:「這些年雲遊四方,心有所感,想要作一支曲子,大僧侶殿下素來清雅,不如幫我想個曲名?」
其時民間樂坊作出的曲子大多套用現成的曲牌名,俗不可耐,他要作的這一支曲子,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下無雙,他想了許多曲名,只是不滿意。
大僧侶笑道:「你有如此雅興,我豈能謙虛,曲子作完沒?也先讓我聽聽再說。」
傅九雲取下腰間長笛,細細吹了一闋短曲,曲子沒作完,這只是他靈光初動作的一小闕。笛聲縱然悠揚,卻難免有單薄之感,然而曲調纏綿婉轉,如清風,如流水,譚音聽了也不由心曠神怡,時隔千萬年,凡間居然也有此等好曲。
大僧侶手指輕叩桌面,和著節拍,一闋短曲終了,良久,他方道:「此曲婉轉多情,大有春_色玲瓏,萬花絢麗之意……東風桃花曲,如何?」
眉山君此時醉意大盛,拍手道:「不好不好!我聽得昏昏欲睡腦袋發暈!就叫催眠曲!」
傅九雲彷彿沒聽見他的醉話,只是默念東風桃花四字,像是極喜愛的模樣。
大僧侶眼見譚音的目光恨不得貼在傅九雲臉上,再讓這傻姑娘看下去,只怕沒什麼好事。他起身合十道:「我不勝酒力,先告辭了。日後有機會,再與諸位暢飲。」
說罷拽著譚音便走,不由分說。
「看夠了吧?」他一面走一面笑眯眯地低頭問譚音,態度要多和藹就有多和藹。
譚音被他拽得踉踉蹌蹌,好容易才穩住身體,冷不防他又丟下一句:「沒看夠的話,要不要回去再看看?」
譚音抬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大僧侶笑得十分溫柔,特別真誠,好像真是發自肺腑的好心問這樣一個問題。
「嗯,我回去再看看。」她有件事放心不下。
大僧侶猛然摔開她的手,好像上面有刺一樣,他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他……是不是生氣了?譚音摸了摸被甩得有點發疼的手腕,就算他是只狐狸,但也和泰和一樣是男人,男人的心,她永遠摸不透。泰和也有過這樣忽冷忽熱喜怒無常的階段,實在讓人無奈。
她推開小酒館虛掩的門,傅九雲果然還坐在原處,倒是眉山君喝高了,伏在桌上睡著了,酒氣衝天。
「傅…九雲?」譚音試探著輕喚,他是叫這個名字沒錯吧?
傅九雲略有些意外地望著她,這姑娘居然回來了,她不怕大僧侶氣急之下殺掉她么?
「姬小姐有事?」他稍微放冷了些態度,這姑娘的眼神太熱切,可她似乎與有狐一族的大僧侶有一些瓜葛,他不想莫名其妙惹麻煩。
譚音四處看了看,小酒館裡客人不過三三兩兩,可畢竟傅九雲外形出眾,包括掌柜夥計都偶爾會抬眼朝這邊打量。她眸中清光閃爍,忽然一揮手,周圍所有的聲音都停下了,眉山君酒醉的夢話也驟然停止,夥計正在給鄰座的男子斟酒,酒液定定停在半空。
小酒館的一切活動都突然被暫停,彷彿陷入另一個奇異的境界。
傅九雲微微一驚——她是什麼人?居然有這等本領?!
「你是我所造魂燈中生出的精魅。」譚音一步步慢慢走向他,眸中清光漸盛,雪白的肌膚里彷彿都透出那種炫目清冷的光輝,令人寸步難移。
傅九雲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要動,卻發現身體全然動彈不得。她身上清冷的光輝漸迷人眼,他心中竟慢慢有種昏昏欲睡的衝動。
「魂燈已遺失在凡間,我也沒有取回的想法。」她走到傅九雲面前,伸出一指,緩緩觸碰他的眉間,指尖馥郁柔軟,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溫暖。
「可他日魂燈如被點燃,你便要魂飛魄散。縱然僥倖可以再度復甦,卻依然要受那無窮無盡的輪迴之苦。」譚音凝聚光芒在指尖,送入他眉間,聲音低柔,「你將來命運如何,我也不知,今日且贈你一些好運,教你免受輪迴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