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跑么?」泰和的神識出現在她面前,森然盯著她,「韓女,你的神識波動是成魔的預兆,你很奇怪。」
韓女勉強笑道:「哦?你是剛剛才發現,還是很早就發現了?看起來你比我想得有用些。」
「你不要忘了,我殺過的魔物,比你見過的天神還要多。」泰和輕撫空蕩蕩的左手,聲音低沉,「我知道,我陷入沉睡後,你一定會來。來了,就別想走。」
「沒有左手的你,能做什麼?」韓女有恃無恐。
泰和長袖一揮,厚厚的寒冰瞬間吞噬她的身體:「對付你,用不上左手。」
韓女的身體被封印在天河寒冰中無法動彈,泰和有些疲憊地轉過身,正要尋找召集天神令,忽聽殿後傳來一聲驚呼,是譚音的聲音。
「泰和?!」譚音驚慌失措地衝進來,乍見滿目寒冰,韓女被凍在冰中像個雕像,她更是吃驚,「出什麼事了?韓女……這……」
泰和溫言道:「不要慌,你先等一下。」
譚音急急攔住他:「這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要對韓女動手?你、你不是喜歡她嗎?」
泰和苦笑:「你就那麼蠢?」
譚音目瞪口呆,半晌沒說出話。
「等下再說。」泰和朝她笑了笑,想起什麼似的,又道:「能把神水晶劈開么?我不需要沉睡了。」
「不需要沉睡了?」譚音愚蠢地重複他的話。
泰和取了筆墨,用神識控制著洋洋洒洒地寫下召集天神令,一面道:「嗯,睡醒了。」
「可是,」譚音喃喃開口,慢慢貼近他,「我覺得你多睡一會兒更好。」
泰和愕然轉身,面對他的,是一張巨大的刺繡圖,漆黑與血紅交織的色彩,鬼影幢幢,其內伸出無數雙透明的手,拉扯著他,纏繞著他,要將他拖入畫中。
譚音無邪而稚嫩的笑靨在刺繡圖後閃現,目光妖異:「繼續睡,在我這裡睡,泰和,我會陪著你的。」
刺繡圖飛揚,活物一般將他的神識包裹起來,一切是如此突然而詭異,泰和大約全然沒有防備,瞬間就被拉入圖中,再無聲息。被封在冰中的韓女轟然倒下,化作無數道絲線,被譚音收攏回去,她面上也有絲線在蠕蠕而動,很快被剝離,露出韓女清婉的臉。
她將刺繡圖收回袖中,回首相望布滿大殿的寒冰,不由微微一笑,志得意滿,勝利者的笑容,一切光線轟然消失,虛無的世界陷入深邃的黑暗中,韓女幽幽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你說得沒錯,我一直在等這一天,我等了五千多年。無雙,你死了,我才能渡過人劫,你太像她了,我被這段過往困住,無法解脫。今日是你死在我手裡,倘若我被你捉住,那便是我死在你手裡,人與人之間,原本就是你死我活,所以,你不要恨我,恨你自己!恨這個世界!」
再也沒有人說話了,血與濃煙的氣味鋪天蓋地,這裡是一個令人絕望的世界,譚音茫然地起身,焚燒靈魂的痛楚越來越激烈,她的雙手再也無法維持形狀,透明光屑如下雨般紛紛墜落,她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去,金光鋪了一路。
她會死在這裡,死在這座小千世界,泰和也死在這裡,他臨死時會想什麼?有沒有後悔?會不會恨她?
光是這樣的念頭一起,周圍就幻境叢生,泰和被困在刺繡圖中掙扎,望見幻境時的絕望,甚至他臨死時被抽離純粹魂魄的聲音,都那麼清晰可聞。他一遍一遍叫著她的名字,有的溫柔,有的凄厲,有的絕望。
她最後一次見到泰和,說的是什麼?最後一面,她竟然是躲在柱子後的,眼睜睜看著他發紅的眼眶,聽著他說出「恨過你」的話語,那時候他心裡在想什麼?
「譚音,譚音……」他又在叫她,無法阻止的聲音,傳入她靈魂深處。
她戀慕過泰和,也為這個人傷心過,等待過,可她從來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會讓她感到這樣的絕望,比死亡還要深邃的絕望。
她是不是快要魂飛魄散了?這就是人劫么?她居然是死在這裡,而不是死在源仲身邊,這或許是她留在這個世界最後的遺憾了。
雙腳無法再邁開,她的腳也碎開成為光屑了,譚音摔在地上,臉貼在熾熱的地面,很燙,很痛苦,可是她已經沒法動了。
恍惚中,她覺得自己似乎經歷過類似的場景,被烈焰焚燒變得滾燙的地板,床邊的幽藍小池塘,半透明的鯉魚,還有重重帳幔下,那個細瘦的妖精般的小姑娘。
對了,那個小姑娘甚至幫助韓女成魔的身體飛速蛻變成人形,她是善是惡,無法判斷。
被封印的記憶潮水般湧向腦海,可此時此刻記起這一切,她能做的也只有苦笑。順利渡過人劫就可以成為源生天神,但五千年來,沒有一個天神能夠渡過人劫,她自然也不會例外。現在想這些都已經遲了,或許在這一片死寂的世界中安靜地魂飛魄散,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