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周出奇地平靜。
總部那邊沒有傳來任何消息,何海翔變得神神秘秘,曹牧幾次想從他嘴裡打聽點動向,都被他用同一句話頂了回去:「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與此同時,似乎,他對管理團隊的各種找茬也停止了,大家暗暗地意識到佰安正在進入某種暗流涌動的轉折期,之所以安靜,是「上面」有人希望一個平穩的過度。
什麼消息也打聽不到。
管理團隊開過幾次碰頭會,大家都覺得忐忑不安。除去明確表態堅決不跟程啟讓合作的閔慧,其餘的人都做好了兩手準備。mbo成功,當然是事業的新起點。觀潮或者東勵成功,下場卻難以預料,可以往好處想,也可以往壞處想。兩家都是行業巨頭,待遇、福利、行業地位都遠遠地高過佰安,被收購相當於窮媳婦嫁進了大戶人家。但是部門、員工、項目都面臨著重組和變更的情況,高管的去留也很難。
大家最擔心的還是與觀潮的合併。
觀潮有一個頗具實力的研發中心,員工有三百之眾,清一色的高學歷,一半以上是海歸,可謂人才濟濟,工作範圍與職能與佰安十分相似,目前的研發總監就是三年前被佰安因性騷擾事件踢出的丁藝峰,聽頗得程啟讓的賞識。如果佰安被觀潮收購,將面臨大幅度裁員,像人事總監、銷售總監這種易被代替的職位,更是岌岌可危。
殷旭醉酒事件之後,閔慧與辛旗又恢復到了之前的相處模式。他們明明在同一座城市、有一個共同的孩子、辛旗的賓館與閔慧的公寓也在同一個街區,卻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錯開。
辛旗通常會在中午或下午看望蘇全,有時僅僅是陪他吃個飯、睡個午覺、有時會帶他去博物館看畫、或者去遊樂場坐碰碰車。頻率基本上每天一次。當然,如果閔慧臨時加班或有別的事情走不開,他會過來照應,就算自己來不了也會安排好雲路和保姆。閔慧則負責晚上的所有時間。周末兩天,兩人各負責一天。
一切交流都通過簡訊完成,最簡單的句子,最少的字數,沒有爭吵,也沒有怨言。
辛旗:周六下午三點,我過來接蘇全去海洋公園,在公園裡吃晚飯,七點回家。
閔慧:行。
……
閔慧:蘇全有個黃色的毛衣不見了,是丟了嗎?
辛旗:在我這。
……
辛旗:我明、後兩天都在北京,這周末你一個人帶孩子,ok嗎?
閔慧:ok。
……
閔慧:蘇全的美術課要交下一期的學費,3200塊。
辛旗:卡丟了?
閔慧:沒丟,跟你報個賬。
辛旗:知道了。
……
閔慧:周如稷去廣州開會了,我需要去醫院看一下紫珠。
辛旗:你沒必要告訴我這些。
閔慧:所以周三晚上我在醫院,你能帶一下蘇全嗎?
辛旗:需要我幾點過來?
閔慧:七點。
辛旗:ok。
……
閔慧一共照顧了姚紫珠四天。紫珠因為乳腺癌肝臟轉移灶變大、且腹腔、頸椎都有轉移,正在醫院做化療。她整個人已經瘦成了皮包骨,除了痛就是吐,基本上不了什麼話,胃口也是極差。化療弄得她上吐下瀉、腸胃痙攣、高燒昏迷、全身脫水、不打止疼針根本無法入睡。看著她,閔慧不禁想起了母親的最後時光,也是被化療折磨得生不如死。
有一夜,一直昏睡中的紫珠忽然醒了,拉著閔慧的手:「慧,我可能沒有多少天了……」
「亂講,怎麼會!」閔慧輕聲勸道,「如稷正在給你試最新的葯呢。」
「沒什麼用——」她的臉色一片慘白,虛弱地笑了笑,「我已經準備好了。」
「紫珠——」
「如稷是個萬事都有準備的人,唯獨在這件事上,偏偏沒準備……」
她不知道該什麼好。
「聽你媽媽也是癌症走掉的,經歷過這些,你算是過來人了。」
「算是吧……」閔慧苦笑。
「請幫他準備一下,拜託了。」
雖然病得很重,也瘦變了形,閔慧覺得,紫珠仍然是個美人,她美在精緻的五官、立體的輪廓,特別是那對黑幽幽的杏眼,因為瘦弱反而更加突出了。
她低頭想了一下,:「如果真到那個時候,我答應你。」
「謝謝。」紫珠捏了捏她的手,「我一直以為他喜歡事業勝過喜歡我,其實不是這樣的。我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事業也是他人生的一部分,這兩部分不能互相較勁。」她嘆了一口氣,「如果我不較這份勁,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就多出了四年……」
「每個人都有脾氣,夫妻之間較勁也是正常的。」
「慧,我走了之後,你還能跟他在一起嗎?」紫珠忽然問道。
「不能。」閔慧微笑著看著她,「我已經有別的男人了。」
「好吧。」她嘆了一口氣,「那我家如稷只能在那群護士里選一個了。」
周如稷因為脾氣好、沒架子、愛開玩笑,深受護士們的喜愛,和紫珠剛離婚之時曾被幾個護士猛追,最多的時候,一次收到過五個護士為他做的愛心午飯。
「別這麼想,」閔慧只得安慰,「你會好起來的。」
她夜裡九點回到公寓,在樓下的大廳里意外地發現了林熙月。她坐在一角的沙發上,正在手提電腦里專註地修改著什麼,一邊修改一邊用藍牙耳機低聲話。
她是如此專註,以至於閔慧從她身邊經過也沒有抬頭。
閔慧帶著一肚子的猜測上了電梯,用鑰匙打開家門,發現辛旗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在電腦前工作,手指盲打節奏很快,茶几上攤著幾疊文件,用馬克筆做得各種記號,耳朵戴著beats的耳機,似乎在會議中,他低聲地著英文,見閔慧進來,立即將手機靜音,摘下耳機:「你回來了?」
「嗯。」她換上拖鞋。
辛旗將文件塞進包里,看了她一眼,:「全全已經睡了,我還有點事,需要趕回公司。」
「剛才在樓下看見了林熙月。」
「我們在修改一份協議,因為要得急,她又不能上來,只好在電話里討論。」
「辛旗,我不希望在這座大樓里看到林熙月。」閔慧嚴肅地。
「她是我的銷售總監,這是一份銷售協議,這是工作。」
「我不喜歡這個人!」她吼道。
「所以我沒讓她上樓。」他的聲音很淡定。
「那也不行!我不希望她出現在我的視線里!」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辛旗冷冷地道,「你以為你是誰?」
「林熙月是個騙子!」
「難道你不是?」
她氣得進了自己的卧室,將門狠狠地關上了。過了十分鐘,當她再次打開門時,辛旗已經離開了。
***
兩周後,傳來的一個好消息。
aar通知曹牧,遠來已經給了回復,對管理團隊的價格和條件比較滿意,已經簽了一個臨時的購買協議。等各方面的文件完全準備好之後,兩家將於三日之後正式簽約。
一顆大石終於落地,大家不禁歡欣鼓舞。私募那邊也很開心,幾家湊在一起開了兩個會討論.公司今後的具體運作,包括管理團隊的職位、年薪等等。
到了第三日的上午,aar這邊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簽約文件,遠來那邊卻遲遲不見動靜,最後蔡兵傑一個電話過來:「抱歉,今天不能簽約,有買家突然出了更高的價格。」
「可是我們已經簽了臨時協議!」aar的負責人生氣地。
「是臨時協議,不是正式協議。」蔡兵傑不緊不慢地,「除非你們也願意加價。」
眾人商議了片刻,三位私募老總十分憤怒,覺得被蔡兵傑耍了,堅決不肯陪著玩下去。
「蔡總,1.32億是我們的最終報價。」aar的人。
「那就太遺憾了。」蔡兵傑淡淡地。
兩日之後,觀潮國際正式宣布以1.33億的價格收購佰安。當曹牧聽到這個數字時,簡直驚呆了。
「他們的出價只比咱們多了一百萬!」曹牧,「這麼接近,怎麼可能?」
「這中間一定有貓膩。」嚴承禮皺眉。
「會不會是何海翔把咱們的報價透露給了程啟讓?」閔慧出了自己的猜測。
「有可能。不過沒有證據的話,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徐光鑒。
儘管每個人都是牢騷滿腹,大家很快就接受了這個現實。畢竟都要養家糊口,沒有一個人選擇離職,除了閔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