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面沒人,倒是有說話聲從廚房傳出來。沒有看到父母,梁若耶鬆了口氣,連忙輕手輕腳地換了鞋子,飛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裡面。
她現在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父母,怕一個沒忍住,又哭了出來,那個時候才是全完了。
梁若耶回到房間,換了身睡衣就往床上鑽,把被子拉起來蓋住自己的頭,這樣的話,她等下要是想哭,聲音也能小點兒,免得讓外面聽到了。
她這會兒其實也睡不著,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瞪著頭頂的天花板。雖然已經努力讓自己不要再去想杜沛霖,但是她就是忍不住。
她大學畢業之後放棄了保研名額,連導師都覺得非常遺憾,但是她自己不。那個時候她才跟杜沛霖確定關係,他在學校裡面一邊忙著學業一邊還要做事情。公司已經初具雛形,奈何人手總是跟不上,也難為梁若耶,那麼內向的一個人,居然心甘情願地跟著他一起到處跑。高中畢業之後,杜沛霖複習了一年,他本來就不是屬於那種智商低的人,之前是因為一些事情沒有把心思放在學習上面,後面知道了學習的重要,於是奮起直追,高四那一年,總算是有了一個好結果。
杜沛霖跟她不在一個學校,他考去了北方,而梁若耶還留在本地。杜沛霖只剩下一個從小把他帶到大的奶奶了,畢業之後肯定是要回來的,於是他在北方什麼東西都盡量往他們家這邊的城市發展。那個時候他兩邊跑,沒錢坐飛機,連卧鋪票都捨不得買,來回兩趟都是站的,有時候時間緊,杜沛霖過來看一眼,不到兩個小時就要往北方趕,一站就是兩天。
她為了不讓杜沛霖擔心,盡量讓他少跑點兒路,不僅要一邊照顧他奶奶,還要一邊看顧著他的那點兒生意,過得也沒有比杜沛霖好多少。她知道,杜沛霖是不喜歡她的,一段感情當中,如果摻雜了恩情,不管是施恩那方還是受恩那方,都會覺得不自在。她不想讓杜沛霖有那麼重的心理壓力,所以從來不曾在他面前提過。
多苦多累,都是她自己一個人扛下來。
甚至為了父母不對杜沛霖有意見,她連自己父母都沒有告訴過。唯一能體會到她的辛苦的人,也就只剩下杜沛霖的奶奶了。
老人家年紀已經很大了,但身體還算硬朗,杜沛霖怕她出去再撿垃圾,萬一哪裡磕著碰著就不好了,於是不許她再去。老太太一個人忙活了一輩子,支撐起了整個家庭,忙慣了的人突然有一天不讓她忙了,還真是讓人不習慣。
梁若耶怕她在家無聊,時常過來看她,還經常給她打掃衛生洗衣服什麼的,即使是那些年她還沒有跟杜沛霖在一起的時候,她也一直是這樣做。她接近老太太,並沒有抱任何的目的。不過說來恐怕也沒有人肯相信,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她憐惜杜沛霖,不願意讓他擔心讓他吃苦,總是努力往自己身上分擔擔子,努力讓他輕鬆一點兒。
他這一生已經如此困頓了,梁若耶愛他,捨不得他受一絲的委屈和辛苦。
真正愛一個人,概莫如此。
她覺得自己也真是一個懦弱的人,事情已經發展到了如此境地,她居然還想著曾經。然而回首曾經,她發現自己跟杜沛霖之間,也並不能稱上多好。他們之間,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在剃頭擔子一頭熱,這麼久了,看起來她終於能夠獲得杜沛霖的感情,然而那感情也是非常脆弱的,稍不注意就像窗花紙一樣破裂了。她小心翼翼地維持了這麼久,還比不上姚安安回來這一個消息。
如果換成其他人,到了這種程度,肯定會勸她放棄吧算了吧,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愛了杜沛霖那麼多年,怎麼可能說算了就算了呢?就算不為感情,她心中自始至終也都是不甘心的。
她知道自己長得不如姚安安,但始終不甘心,她在杜沛霖那邊,就這樣被一張臉打敗。
梁若耶躺在床上,哭夠了卻一點兒睡意都沒有,她把眼淚擦乾淨,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正常,打開卧室的門打算出去接杯水,沒想到正好看到爸爸從廚房裡走出來。
她下意識地低下頭不讓他看自己的臉,他倒是被梁若耶嚇了一跳,「你這孩子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吭一聲。」
梁若耶含含糊糊地說道,「嗯,回來有會兒了。」
「怎麼了?」梁父察覺到她的不對,問道,「怎麼聲音聽上去這麼啞?」
梁若耶連頭也不敢抬,生怕自己忍不住,只是說道,「今天試婚紗弄感冒了,我進去捂汗,吃飯就別叫我了。」說完連頭也不回地進了屋。
她上了床,再次用被子捂住了自己,連後面她媽進來看她,梁若耶都沒有發現。
那一晚,自然是一夜噩夢。
第二天早上,天才擦亮,梁若耶就醒了,她打開手機一看,裡面有一條杜沛霖給她發的簡訊,讓她今天見個面,可能是要商量股權轉讓的事情。
她起身來,洗漱了一下,鏡子當中映出一張憔悴的女人臉。看吧,她平常苦心經營的外表,只需要一個熬夜就能破壞得一乾二淨。後天的永遠就是後天的,永遠都比不上人家天生的。
即使是這樣,梁若耶也還是化了妝。她昨天晚上睡得不好,今天早上起床,臉上粉都差點兒掛不住。撲了好多,非但沒有讓自己精神點兒,配上眼影和口紅,反而讓自己看上去像小丑一樣可笑。
她想了想,杜沛霖要跟她分道揚鑣,她化了妝這點兒姿色在他眼中估計也是不夠看的,何必要把自己弄得這麼難堪呢?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吧。
她也有輛車,還是杜沛霖當初買的第一輛車,後來他生意做大了,這輛十萬出頭的轎車就不夠格了,拿給了梁若耶。她平常不怎麼開車,今天卻是打算開車出去了。不為別的,她可能是昨天在海邊風吹多了,現在頭昏腦漲,出去坐地鐵太不舒服了。
她穿戴好之後拉開了自己的卧室門,看到爸爸已經起來了,她乍然間見到一個人,嚇了一跳。聽到她開門的聲音,梁父轉過臉來看向她,「生病了怎麼也不多睡會兒?」
梁若耶隨口答道,「我今天還有事情呢。」
梁父自動以為她是要忙結婚的事情,看了看底下,沒有看到杜沛霖的車,「怎麼不叫小杜來接你?」
「不叫他了。他昨天晚上很晚才回去。」梁若耶說完自己都愣了下,時至今日,她依然會習慣性地為杜沛霖開脫,甚至在他單方面取消婚禮之後,把她置於烈火烹油的境地上,她也依然如此。
她忍不住悲從中來。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她連謊話都說了好多。
梁若耶愣神也是很短的時間,她連忙低下頭,匆匆從家裡出去了。如果爸爸再多問一句,她怕自己真的會當場崩潰。
跟杜沛霖約定的是一家茶樓,梁若耶進到包廂的時候,他已經在那裡等著了。看到梁若耶,他先是微微嚇了跳。昨天走的時候梁若耶雖然稱不上容光煥發,但絕對不像現在這麼憔悴,才一個晚上不見,她就好像老了五歲一樣。
杜沛霖強忍住要去扶她的衝動,既然他在梁若耶面前當了一個負心漢,倒不妨把這個負心漢的形象坐實一些,好叫她徹底傷心,徹底不再念著自己。
更何況,他那樣傷害梁若耶,現在又施以小恩小惠,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梁若耶也知道她自己現在的樣子好看不到哪裡去。事實上,就是她狀態最好的時候她也不會讓人見到第一眼就生出「美女」的驚嘆來。她坐到位置上,開門見山地問杜沛霖,「昨天我的要求,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杜沛霖狀態看上去也不太好,他微微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說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多要那百分之一的股份,你的心思不在經營上面我是知道的,況且你也不適合這些,就算你再聰明,也不可能從一開始就十分熟練。我把公司大權交給你,這不是眼睜睜地看著你把公司帶入下坡路嗎?」他言辭懇切,「不結婚這件事情,是我的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別牽扯到其他人好嗎?你知道你這一時的意氣之爭,要影響多少人?」
梁若耶絲毫不為所動,「這麼說來,你就是不肯了?」
她笑了笑,這個結果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杜沛霖花了那麼多精力才讓公司走到現在的樣子,他對公司投入的感情比對自己投入的感情多多了,他要是肯拱手讓出公司的決策權,梁若耶才覺得奇怪呢。
「也行。」她點了點頭,「我也不為難你,我簽就是。」她把昨天杜沛霖給她的股權轉讓書拿出來,最後一頁,赫然是她的簽名。「你不肯把那百分之一給我,我自然有我的方法得到。」
她的辦法還很多,不止杜沛霖同意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