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就此放過他們的梁若耶,這會兒是真的生氣了。她知道杜沛霖喜歡姚安安,看重姚安安,但是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在他眼中竟然是這樣的。梁若耶眼中閃過一絲惱怒,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睛裡面多了幾分戾氣。
她沖姚安安笑了一下,「你看他多關心你啊。」語氣當中有著無限的哀怨。姚安安一愣,就又看到梁若耶笑了,「你知道為什麼他那麼怕我找你嗎?」
她剛剛問完,就聽見杜沛霖輕喝了一聲,「梁若耶!」
梁若耶根本不管他,沖姚安安說道,「因為我是他前女友啊。哦不對,嚴格來講,我應該是他前未婚妻才對,他要為迎接你回來掃清障礙,我當然就不能存在了。」說到此處,梁若耶忍不住眼中又浮現出幾分淚意,她強令自己在這兩個人面前忍住了,「我的婚姻就這樣為你做了犧牲,偏偏他還為了保護你根本就不讓你知道。同為女人,你說我怎麼甘心?」
憑什麼她一個人要受到這樣的對待?就姚安安什麼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站在別人的屍體上面迎接鮮花?她都已經打算不提這件事情了,杜沛霖跑過來是幹什麼?
姚安安臉上出現短暫的空白,旁邊的杜沛霖臉都已經白了,帶著幾分慌亂看向姚安安,卻又有幾分惱怒,留給了梁若耶。
片刻之後,姚安安微微抬了抬下巴,又擺出了梁若耶記憶中那種熟悉的桀驁模樣,說道,「那又如何?」
「這是你跟杜沛霖之間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你要是不甘心,你大可以找杜沛霖,而不是跟我說。就我今天不回來,你們能夠順利結婚,難道你覺得你們的婚姻就真的可以一直長久下去嗎?」
是啊,梁若耶恍惚地想,杜沛霖那麼保護她,不讓她知道,那不就是想讓她徹底從這場糾葛當中摘出來嗎?
如今她不知道,那不是正好?
聽到姚安安這樣說,杜沛霖微微鬆了口氣,他拉起姚安安,低聲說道,「你先出去,我跟她說點兒事情。」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杜沛霖,起身離開了。
杜沛霖垂眸看著梁若耶,半晌,才說道,「若耶,你今天過來,我以為你已經想通了。」
想通?她覺得有些好笑,「你這是太看得起我還是太看不起我?」
十年感情,豈是一個月時間就能說斷就斷的?真能斷掉,她又何必苦苦掙扎十年之久?愛杜沛霖這麼不容易,她又不是自虐狂,為什麼非要走這樣一條艱難的路?
杜沛霖還沒有開口,梁若耶就已經說道,「你別說什麼她是無辜的。姚安安早就知道我跟你的事情。」卻因為杜沛霖的有意保護,所以在這段感情當中,她能把自己摘得那麼乾淨。「是,你不喜歡我,可以讓我承擔那麼多痛苦,因為你喜歡姚安安,所以她純潔又無辜。」正是因為杜沛霖的選擇,她連正大光明地譴責姚安安都做不到。真是一段上心的感情啊。
可是這樣的感情,卻是站在她的傷痛之上的。
梁若耶感覺自己心裡有著滔天怒火,卻找不到發泄的出口。她很想找個口子,讓自己心裡的不甘和憤怒衝出來,徹徹底底地把杜沛霖燒個精光。
「不愛你的人是我,辜負你的人也是我,跟姚安安本來就沒有關係。」杜沛霖看著她,再次跟她強調。
他的眼睛屬於修長型,雙眼皮上面有一道淺淺的褶,就這樣不說話看著人的時候,總有幾分欲語還說的惆悵,彷彿始終帶著幾分憂鬱。梁若耶每次只要一看到他的那雙眼睛,心裡總會湧起無限的憐惜來。
她對這個男人因憐生愛,總會被他那種小獸般的眼神俘虜。卻從來不記得,他早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總是穿著舊校服的孤僻少年。
梁若耶猝然合眼,眼前的杜沛霖看向她的目光清晰地顯現出她千瘡百孔的心。愛一個人這麼久得不到回應,她早已經不想再去愛了。剩下的那點兒,只是不甘心而已。
但就是這點兒不甘心,讓她的心中充滿了仇恨和憤怒。
她也不想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梁若耶應該永遠都是不疾不徐的樣子,說話永遠都是慢條斯理輕言細語的。她自卑,膽小,怯懦,甚至以前在班上收個資料費的時候都總是低著頭。但是在對待杜沛霖的愛情上面,她又是如此勇敢。這一生,她從來沒有想要去替自己爭取過什麼,獨獨是這一件事情,她放不開,哪怕變得跟以前那個自己毫不相似,她也無所謂。
經過杜沛霖之後,她那顆長久得不到雨露、已經乾涸許久的心,恐怕再也沒辦法有多出來的感情對待他人了。
杜沛霖對她的打擊,簡直就是毀滅性的。
他不僅讓自己這一次沒辦法嫁給自己心愛的人,還讓梁若耶往後再也無法用同樣豐沛的感情對待他人。
她這樣一個對待感情虔誠如同教徒的女孩子,終其一生,就算不再愛杜沛霖,也都沒法愛上其他人。
他在跟梁若耶分手的同時,還拿走了她愛人的能力。
走上那根名叫「杜沛霖」的鋼絲的勇氣,梁若耶這一生也就只有這一次,雖然她知道前路不會平坦,也知道自己不夠好,但是能踏上這根鋼絲,卻實實在在是用盡了自己一生的勇氣。
梁若耶眼角有淚流下來,她用手蓋住,再也不想看杜沛霖一眼,喃喃說道,「杜沛霖,我曾經有多愛你,現在就有多恨你。」語氣雖然輕,但卻聽得人不寒而慄。
杜沛霖抬頭看向她,他心中隱隱生出一種感覺,就是這一生,就算他跟梁若耶分開了,恐怕也要繼續糾纏下去。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要讓他跟梁若耶結婚,他做不到;他跟梁若耶分開,把能夠給她的補償都給她了,在他看來他們兩個應該徹底翻篇兒不再繼續糾纏於過去的事情了,然而很明顯,梁若耶根本做不到。
他還想再勸,梁若耶已經放下了手,沖他冷冷說道,「你走吧,我們兩個之間說多了都是那些話,沒必要一直重複。」她臉上淚痕已干,眼底雖然清凌凌的好似山間清泉,然而情緒的確已經冷靜了很多。
杜沛霖看了她一眼,微微放心下來,「那行。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他深深看了一眼梁若耶,起身離開了。
她側頭,正好從落地窗裡面看到杜沛霖出去的身影。他走路的時候容易墊腳,後來還是軍訓的時候教官糾正了好久才糾正回來,但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到了現在依然不能全部改掉,有的時候仔細看,還是有一點兒。
她閉上眼睛,就能將杜沛霖的身影纖毫畢現地描繪出來。那是她愛了那麼久的人啊……在她還被執念緊緊纏繞的時候,他卻已經快速地跟過去揮刀,迎面走上了自己新的人生,遠遠地把梁若耶留下了。
他今天對著自己義正辭嚴拒人千里,其實就是將姚安安回護得無微不至。她跟杜沛霖在一起那麼多年,從未受到他這樣的對待。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很忙,很忙,忙到跟她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養病的那些日子,她仔細回想起來,她跟杜沛霖在一起這麼多年,連他主動跟自己打電話的次數讀很少很少……
她真是一個可悲的人。
梁若耶沒有在咖啡館裡久坐,杜沛霖離開之後不久,她就開車離開了。她不知道去哪裡,就那樣開著車一圈又一圈地在這個城市裡面轉。偶像劇里女主角失戀了還能去這個城市所有跟前男友有過記憶的地方轉一圈兒,梁若耶開著車子才發現,這麼多年的時間當中,她跟杜沛霖,竟然真的沒有什麼可供回憶的地方。
他總是很忙。忙著掙錢,忙著供養一個家,忙著把自己從那個泥潭當中摘出來。
她開著車在街上遊盪了大半夜,眼看著車裡的油越來越少,車子過會兒就要擱淺在路上了,梁若耶意識到她今天晚上不能再繼續這麼下去了。但是她內心的氣憤和孤郁依然沒有得到一絲一毫的排遣,反而跟著時間一起發酵,越來越讓她難受了。她不可抑制地想起這些年來她在杜沛霖那裡受到的待遇,又想起姚安安是什麼什麼樣的,兩廂對比那些氣憤在她胸口化作一團怒火,沒能燒掉杜沛霖,反而快把她自己燒掉。
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輛非常熟悉的車子,梁若耶下意識地抬頭一看,居然就是杜沛霖。
車子裡面就他一個人,他正言笑晏晏地在跟人打電話。那種笑容,她跟杜沛霖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過,從來沒有!
不用想就知道他在跟是誰打電話。梁若耶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憤怒,這兩人憑什麼?他們那麼快樂那麼開心,憑什麼剩她一個在這裡傷心憤怒?
不行,絕對不行!
她已經身在地獄,這兩個人憑什麼還能心向陽光?
梁若耶腳踩油門,突然加了速度,猛地朝杜沛霖的車子後面撞了上去。
杜沛霖猝不及防,他正在打電話,這個時候已經很晚了,這條路上根本看不到車子,眼看著就要撞到橋頭上,他猛打方向盤,卻根本來不及了。
「砰」地一聲,是後面車輛撞上自己車子的聲音。接著繼續「砰」地一聲,是他的車子撞上橋墩子的聲音。
價格高昂的車子這個時候顯示出了自己的物有所值,安全氣囊全部彈出來了,將杜沛霖緊緊包裹在裡面。然而他還是覺得頭好暈,胸口很痛,腿也沒有了知覺,迷迷糊糊之間,他感到有個人下車來了,那個人十分熟悉,他努力側頭看了一眼,透過後視鏡,發現居然是梁若耶。
受到撞擊的大腦此刻已經想不出什麼東西來了,他只是下意識地感覺到了一陣心安。
真好,幸好梁若耶還在他身邊,只要有她在,自己已經能安然無恙。
他心中才沒有由來地冒出這個念頭,整個人就支撐不住,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