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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所屬書籍: 你若盛開

    廣告用舊舊的淡藍色做底,整個好像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江南煙雨當中,有一個女孩兒的側影,沒入在重重疊疊的顏色後面。看不見臉,但是梁若耶卻能一眼看出來,那個穿著他們高中校服的女孩兒指的就是姚安安。

    廣告上面什麼也沒有寫,就只截取了一首徐志摩的詩,那首詩叫做《我等候你》,有著徐志摩詩歌的一貫熱烈卻又不是繾綣的作風,只截取了開頭四句:

    我望著戶外的昏黃/如同望著將來/我的心震盲了我的聽/你怎還不來?

    前面沒有後面的奔放,反而切合這個廣告,多了幾分餘音繞梁的繾綣。讀來令人覺得唇齒留香,彷彿能咀嚼到這份感情的美味。

    對於這突如其來出現的巨型廣告條幅,不少人猜測是不是又有什麼樓盤要開了。一般來講如果不是大企業,是不會有那麼多錢去商場上打廣告的;而且,如果不是本地企業,拿著這份廣告費,完全可以全球投放各種視頻網站,根本不用局限於本地。想來想去,也就只有房地產能有這樣大的手筆了。

    然而那天梁若耶開著車路過那裡的時候,卻還是能第一時間就明白那是杜沛霖寫給姚安安的。除了上面那個影影綽綽、穿著他們高中校服的女孩子,那首詩,原本就是杜沛霖在第一次跟姚安安第一次表白的時候附在後面的。

    果然是少年□□,他才能惦記這麼多年。

    梁若耶只覺得嘴裡發苦。小小的一個感冒就能讓她纏綿病榻一個月,其中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心情的影響。她的心情經過一個月的平復,早已經比才接到這個消息時平靜了許多。然而看到這樣一幅廣告,梁若耶還是覺得心裡難受。

    她陪在杜沛霖身邊這麼多年,除了結婚前一年,他在自己生日的時候送過一條項鏈之外,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收到過杜沛霖的禮物,就連那條項鏈,都還是杜沛霖當天忘記之後,後來補上去的。

    那條項鏈就是很普通的品牌很普通的款式,既不是什麼全球限量也不是什麼價值連城,她如果真的喜歡完全可以自己買,何必要人來送?多少女孩子在意各種節日的禮物,從來都不是看著那禮物的價值,而是想藉此來看看,那個人有沒有把自己放在心上,都說送出的禮物跟你在他心中的價值大抵相當,雖說不是很準確,但多少能反映出一點兒reads;。如此看來,她在杜沛霖心上,還真的是值不到什麼價值。

    偏偏那個時候她還欣喜若狂,覺得這多少是杜沛霖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不管價值幾何,不管是不是之前忘了自己的生日,都比前幾年好太多了。

    沒想到,轉眼就被打臉了。

    跟如今姚安安受到的全城矚目相比而言,她的那條項鏈,簡直就像是個笑話。偏偏她自己還當成寶貝一樣,暗自歡喜著,這麼多年,杜沛霖終於能把她放在心上一點兒了。

    用情到如此卑微,她還為之欣喜,真是一種悲哀。

    杜沛霖如果真的想送東西給他真正喜歡的人,從來都不會拿一條普通的項鏈來出手。看他對待姚安安的樣子就知道,他對喜歡的姑娘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她面前。說到底,她那麼多不甘心,不過是因為自己不是杜沛霖一心一意對待的那個人。

    她自己知道得無比清楚,卻就是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梁若耶坐在車上,偏過頭,不去看那邊巨大的廣告橫幅。她將眼角的淚水擦掉,有的時候就是這麼無奈,不管你有再多的不甘心,碰到了另一個剋星,再多的不甘心也終究是枉然。她是不被喜歡的那個,就連她那點兒不甘心說出來也是徒惹人笑話的奢望罷了。

    杜沛霖一邊取消跟她的婚禮,一邊大張旗鼓地弄出這麼大的聲勢來迎接姚安安。雖然她早就知道杜沛霖沒有把她放在心上,但是這樣天差地別的對待,她還是覺得心中十分難受。

    他真是一點兒都不把她的感受放在心上啊

    也是,他現在要忙著跟姚安安表忠心,如何還會做出一副跟自己「藕斷絲連」的模樣呢?

    梁若耶越像越覺得心如刀絞,硬生生地把關於杜沛霖的念頭也壓了下去。然而事實卻並不能如她所願,杜沛霖的股權轉讓,前陣子因為她生病一直沒能來,今天就要進行董事會決議。

    杜沛霖的公司剛剛上市,所謂的「董事會」其實就是他的意思,只不過套了個殼子在上面。他們兩個人取消婚禮的事情現在整個公司應該都知道了,但是她依然要去,畢竟程序在那裡,她的心情根本做不得數。

    更何況,這些東西,本來就應該屬於她。

    梁若耶開車到了杜沛霖公司所在的唐堂大廈,她以前雖然沒有在公司擔任職位,但是公司上下都知道她是整個集團的創始人之一,為公司的成立立下過汗馬功勞。就連公司新近開展的文化業務,最初的草案都是梁若耶擬的,目前分公司的領導也是梁若耶親自招進來的。

    她車一停到大廈下面,立刻有人迎上來給她停車。她打開車門走了下去,前台小妹看到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露出甜美到笑容,「梁小姐。」

    「梁小姐」,就是她在杜沛霖身邊呆了這麼多年,她最終得到的一個名分。

    梁若耶心中微黯,但臉上並不顯露。她朝前台小姐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提著包包走了進去。

    即使是她現在在外人眼中如同一條敗家之犬一樣,她也不想讓別人看出她的驚惶無措。

    她才跟人打完招呼,身後就傳來一陣響動。梁若耶轉頭看過去,就看到杜沛霖走了進來。他看上去精神還算好,尤其是跟才哭過的自己比起來。

    也是,馬上就要,不,或許已經迎接到了女神,多年夙願一朝得償,他如何會不高興呢?

    杜沛霖走進來了才看到她,腳下微微一頓,隨即大步朝她走過來reads;。梁若耶看著他走到自己身邊,微微側頭對她說道,「走吧,一起上去。」

    她沒有做聲,跟以前很多次一樣,跟在杜沛霖身後,一起上了電梯。

    大概是知道他們兩個人關係特殊,他們兩個上來之後居然沒有人再上來過。電梯裡面靜悄悄的,只聽得到他們兩個人的呼吸聲。大概是覺得這樣的安靜太不自在了,杜沛霖輕咳了一聲,說道,「你生病好了嗎?」

    「好了。」她的回答淡淡的,並沒有多餘的情緒,彷彿那天之後,杜沛霖就真的是個陌生人了。

    杜沛霖聽到她這樣回答,一時半會兒有點兒不習慣。但是不習慣又能如何?是他自己選擇的,他自己也知道,一旦做出那樣的決定,梁若耶就永遠不可能跟他和解。她如今能看起來心平氣和地站在自己面前,說到底還是自己仗著她對自己的感情。只要一想到這個,杜沛霖就覺得心中對梁若耶充滿了愧疚。

    他跟梁若耶之間,早就成了一個死結。他不願意帶著這種愧疚繼續下去,只能快刀斬亂麻結束跟她這麼多年的感情。他也知道這樣對梁若耶特別不好,但是他認為,將這段感情持續下去才是真的不好。在自己的心意和對梁若耶的愧疚當中,他只能選擇一個。即使是他跟梁若耶繼續走下去,也不過是一場辜負,還不如現在徹底辜負到底,完整地保全另一個。

    至於梁若耶,他知道辜負她良多,若是能夠償還,只能讓他下輩子不要再夾在「求不到」和「愧疚」之間了。

    其實他覺得,這樣對待梁若耶,或許對她來講,也是一件好事情。如果她能把對自己的執念撤出來,重新擁抱新的生活,會比現在更好。

    梁若耶渾身上下寫滿了「杜沛霖勿近」幾個大字,杜沛霖就是想跟她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更何況,他現在根本就不知道應該講什麼。

    還好,上去的電梯很快,他們兩個就一起到了頂樓。梁若耶跟在他身後,一前一後地進了會議室。以前的時候,她的幕後工作做得多,很多事情都是杜沛霖回來之後再跟她說的,她幫忙一起想個主意。像這樣出現在台前,還是第一次。

    高層們都已經提前知道了杜沛霖要把股權轉讓一半給梁若耶的消息,見到她進來也並不覺得驚訝。一旦程序走完,她就是除了杜沛霖之外的公司第二大股東,如果不是因為杜沛霖還是董事長,稍微高她一頭,有些事情,連杜沛霖都不能擅自做決定。

    梁若耶深深覺得,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她的父母或許比她更難受。

    將所有的人通知完,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每說一句「不好意思婚禮取消了」,梁若耶都感覺自己用來遮羞的衣服被人扒了一層,到了後面沒有遮羞布了,就直接剮掉了她身上的皮。一層又一層,直到她身上再無可剮的,剩下一副森白的骨架。

    梁若耶把這些事情處理完,已經是晚上了。也是到了晚上,她才發現自己整個人已經很難受了。可能是感冒了,加上這兩天精神狀態不好,一個感冒,足夠讓她一病不起了。她已經讓父母足夠擔心了,不想再在這樣的事情上面麻煩他們,簡單地吃了晚飯之後,梁若耶就自己打車去了醫院。

    「三十九度五。」醫生看了一眼溫度計,面無表情地把東西收起來,「去那邊拿葯,你這要輸液。」

    梁若耶後知後覺地摸了一下額頭,並沒有覺得自己居然已經高燒到這種程度了,醫生看她的動作,抬了抬眼皮,說到,「別摸了,你手心跟額頭一樣燙,摸不出個所以然。」

    她聽了,默默地站起身來朝著靜脈輸液室走去,坐在沙發上等著,後來有護士過來給她紮好針,梁若耶輸著液,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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