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小姐,你穿這套婚紗很美呢。」婚紗專賣店的導購員用微帶誇張的語氣對梁若耶講道,「這款婚紗是我們剛從美國總店空運回來的,才在巴黎拿了獎,是整個春季的主打款,整個s市都沒有,小姐你要是買了,是本地第一個穿上這款婚紗的新娘子。」
梁若耶勉強抑制住內心的惶恐不安,努力想要用微笑來安撫自己。鏡中的女子因為身上華服的加持,原本只能稱得上清秀的面容也多了幾分妍麗。她很瘦也很白,露出修長的脖子,看上去有種羸弱的美。身上白色的婚紗越發襯得她皮膚蒼白,連結婚的喜悅都被沖淡了不少。
旁邊導購小姐的推薦十分賣力,這個品牌是個奢侈品牌,價格不菲,平常少有人來,賣出去一件,提成十分可觀,因此格外賣力,好話不要錢一樣往梁若耶身上堆。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看來導購員這工作也不是誰都能做的,起碼這種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就不是誰都有。
梁若耶這些年已經十分清楚地認識到她的長相,不過是中人之姿,就算有錦衣華服加持,也變不了導購小姐口中那天上有地下無的模樣。
想到這個詞,她唇邊的笑容淡了幾分,連帶著身上的衣服好像也跟著一起黯淡了。
身後的大門傳來一陣門鈴聲,導購小姐「先生你好」的問候聲讓梁若耶轉過頭去,看到來人,她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一隻手卻下意識地反握在身後,死死地握成了拳頭。
她踩著不合腳的高跟鞋走過去,「你來了。」
杜沛霖點了點頭,目光移到她身上的婚紗就滑開了,「把衣服換下來吧,我有話對你說。」
梁若耶放在身後的那隻手死死握著,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放開,裡面早已經是粘膩一片。她用另一隻手微微拉開裙擺,把身上的衣服展示給他看,「好看嗎?」
杜沛霖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頓,旋即滑開,沒有回答她,只是說道,「我在車裡等你,你換好衣服出來吧。」
梁若耶臉上露出一個說不清什麼味道的笑容,轉過頭對導購小姐抱歉地笑了笑,由她陪著進試衣間換了衣服。
換回自己的衣服再看鏡子裡面的那個人,彷彿像是偷了人家衣服的小偷,如今那人回來了,她就該把那衣服還給人家了。
導購小姐以為她是因為杜沛霖剛才不表態而傷心,安慰道,「沒事的,也許只是你先生不喜歡這套,你換一套就好,就算不是我們店裡的也沒什麼,不要影響了結婚的心情就好。」導購小姐把衣服收下來,沖她笑道,「我在這裡也工作了幾年了,各種各樣的夫妻都見過。不過像你先生那樣好看的還是第一次呢。夫妻倆,尤其是在結婚之前,吵架的很多,都是常態了,你別放在心上。」
梁若耶微微一笑,沖她點了點頭,「謝謝你了。」
她拉開窗帘,覺得外面陽光如此刺眼,幾乎要把她灼傷一樣。
梁若耶走出婚紗店大門,杜沛霖的車果然就停在那裡,她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裡暖氣開得很足,就算已經是陽春三月,車內又有暖氣,但梁若耶還是覺得冷。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剛才還在試衣服呢,你就把我拉起來拖走了。人家導購說了,本市就這麼一件,才空運回來的」
她沒有說完就被杜沛霖打斷了,「若耶。」他面色微沉,即使是這樣,也格外好看。杜沛霖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就沒有了下文,眼見梁若耶又要開口說話,杜沛霖連忙說道,「若耶,我們婚禮取消吧。」
他聲音輕輕的,卻好像一個驚雷一樣在梁若耶耳邊炸響她雖然早就知道他們的婚禮不會這麼順利,但是卻從未想過杜沛霖會直接說婚禮取消。
看她滿臉驚訝,他像是不忍心一樣別過臉,不去看梁若耶。過了半晌,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杜沛霖趁著之前起頭的勇氣還沒有消失殆盡,繼續說道,「我我不想再錯下去了,我們兩個到此為止吧。趁還沒有結婚還沒有領證,我們到此為止吧。」
「何必說得那麼冠冕堂皇。」梁若耶終於開口,「是因為姚安安要回來了吧?因為她要回來,所以你連婚都不想結了,想要跟她在一起。我說的對吧?」
杜沛霖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是。既然都已經打算要分開了,我索性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說出來。」
「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她。」
他話音剛落,梁若耶就打斷他的話,「你沒有忘記過她,那我呢?我跟你在一起這麼多年,我又算什麼?」
她終於忍不住,淚水撲簌而落,「我又算什麼呢?請柬已經發出去了,時間也定下來了,你現在告訴我不結婚了,你把我當什麼?我在你身邊陪著你創業打天下,這麼多年都不算什麼了嗎?這麼多年的陪伴在你心裡比不上一個從未給過你好臉色的姚安安?」
沉默良久,回應她的是杜沛霖的一句「對不起」。
梁若耶偏過頭,將臉上的淚水擦掉,可是怎麼擦都擦不幹凈。車廂當中一時靜了下來,其實她早有預感,從知道姚安安會回來參加他們的婚禮時她就知道,他們的婚禮不會那麼順利,不為別的,這麼多年來,杜沛霖只要一遇到姚安安的事情就會方寸大亂,變得完全不像他自己。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他會直接不結婚了。
過了片刻,等到自己終於不哽咽了,梁若耶才開口問道,「你為了她做這麼多,她知道嗎?」
杜沛霖沉默片刻,方才說道,「她不需要知道。」
哈。「那我呢?我的婚姻就活該為她犧牲嗎?」見杜沛霖要說話,梁若耶又說道,「她只享受她的,渾然不知道有人為了她掙扎得多麼痛苦。」她點點頭,「好,很好。杜沛霖,你就算不喜歡我,也不用這樣殘忍吧?我到底是陪了你這麼多年的人,你就算喜歡她,也不用這樣糟踐我。」
杜沛霖低下頭,過了片刻才說道,「我我覺得這樣對你我都好。我們兩個,硬湊在一起,將來也免不了互相折磨,還不如早點兒說清楚。」
哈。梁若耶在心底冷笑,「那既然不喜歡,為什麼早不說晚不說,非要等到她回來了才說呢?」
「我曾經也認為自己是可以跟你在一起的。」就算他對梁若耶沒有愛情,但她陪在自己身邊那麼多年,沒有愛情也有親情,況且他奶奶願意看到他娶若耶。他以為他真的可以做到的,誰知道,他以為的一切,在知道姚安安要回國之後就徹底潰不成軍。
如果他奶奶還在,為了老人他就算再愛姚安安也會忍住跟梁若耶結婚,然而她現在不在了,他又何必再守著那份言不由衷的安心呢?況且,他覺得這樣對他們三個人都好。他始終不愛梁若耶,把她困在裡面她痛苦自己也痛苦,而姚安安,那是他這一生都想要追尋的陽光,他不會允許自己明明有婚約卻去追求她,那對她是種褻瀆,對自己也是一種不負責任。
杜沛霖對她的感情梁若耶當然感覺得出來。在愛情中,每個女人都是偵探,更何況杜沛霖從未隱瞞過。這些年她一直跟在杜沛霖身邊,總奢望著就算他對自己沒有愛情,但有其他的也好,總有一天他會為自己感動。然而事實證明,愛情本來就是不可替代的。於她而言如是,於杜沛霖而言亦如是。
不過這樣一段短暫的時間,梁若耶已經平靜下來,她好像已經接受了杜沛霖要跟她分開的事情,變得十分平靜。或許其實在他心裡,杜沛霖從來沒有真正地屬於過她,只是她自欺欺人不願意承認罷了。
杜沛霖可以任性妄為,想不結婚就不結婚,但是她做不到,她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考慮。她揉了揉眼睛,讓因為流淚而模糊的視線清明一些,低頭問他,「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一不結婚,會有多少麻煩事情?是,你家沒什麼親人了,但是我的同學親人呢?你讓我怎麼跟他們交代?」
說完梁若耶就悲哀地發現,到了目前這個局面,她居然還在想要挽回。
杜沛霖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樣,「後果我一力承擔。」他說完,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梁若耶,「這些年很感激你一直陪在我身邊,婚禮的事情我也很抱歉,我現在事業還算不錯,這是我給你的補償。」
梁若耶看都沒有看一眼,心中不住冷笑。
她愛一個人愛了這麼多年,自認從未做過什麼對不起他人的事情,沒想到最後換來的卻是她最愛的人的避之不及。
「股份嗎?杜沛霖,你是在用這種方式跟我徹底一刀兩斷嗎?」她忍不住笑了一聲,「你就不怕給了我股份我將來對你糾纏不休嗎?那不是更加對不起你的愛人?」
梁若耶看到,杜沛霖的瞳孔果然往後縮了一下。
他這樣迫不及待地用要用錢來跟自己劃清界限,實在是讓人齒冷心寒。
但是這麼多年,他做的事情,哪一件不讓自己心寒呢?偏偏她看不透,總認為守著杜沛霖,總有一天能換來他的青眼。
經過短暫的猶豫,杜沛霖還是伸出了手,「我知道這件事情讓你很難堪,也算是我對你的補償」
「是對我的補償還是要迫不及待地支開我跟我一刀兩斷之後好去跟姚安安在一起?」梁若耶已經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受了,就覺得好像有人拿了把錐子在她心上不停地鑿。時至今日,再去問杜沛霖她梁若耶在他心中是個什麼位置已經不重要了,現在婚禮前夕還能取消婚禮,不就說明了一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