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曖昧不清的話,一定是許淮頌故意的。
通過327條簡訊的閱讀理解,阮喻得出結論,這個人的內心遠比表面上看起來要溫柔,但也遠比表面上看起來要壞。
七分紳士三分痞,一箭直穿少女心。
現在這節骨眼要摳什麼細節?合他的意,研究怎樣擁抱更加符合人體構造原理,然後練它個千遍百遍?
她朝他皺皺鼻子,故意不接他的茬,說:「是有個想不通的細節要摳。」說著轉頭拿起桌上那部老年機,「我很好奇,它在重見天日之前,到底是怎麼帶著電池安然度過八年還沒爛的?」
可能是被套路怕了,阮喻說這話的時候,眼色裡帶著一絲懷疑,像在懷疑許淮頌還藏著貓膩。
他無奈一笑:「當然是因為八年前,我拔掉了電池。」
就算當年的非智能機再怎麼金剛不壞,也沒有一部能夠在帶著電池的情況下撐過八年。他臨走的時候,拔掉了手機電池,把手機存放進了乾燥的盒子。
「那這塊電池是哪來的?」阮喻不解。
「那陣子拆遷,拆掉了座機,有天我外婆一個人在家整理家當,發現自己手機壞了,聯繫不上我媽,看見我這箇舊手機,就拔了自己手機的電池給它換上,想試試能不能用。」
結果,萬能電池在老年機界是可以通用的。
「別告訴我,你外婆之後就換了新手機,所以沒拔掉這個電池。然後這部手機,就被一起來收拾家當的懷詩發現了。」阮喻瞠目地說。
許淮頌點了點頭。
他那時候之所以腦子一熱趕回國,不止是因為301琴房那行字母的秘密,更是因為這樣命中注定般億萬分之一的幾率。
這樣的奇蹟,太叫人瘋狂了。
但阮喻瞠目過後,卻又釋然地笑了笑。
他們的確遇見了奇蹟。
下達文件指定拆遷的市領導,手機壞掉的許外婆,把簡訊寫成小說的許懷詩,鬧大抄襲事件的岑思思,這些所有角色,在這個奇蹟里缺一不可。
可是奇蹟的開始是什麼呢?
奇蹟的開始,是許淮頌拔掉了手機的電池,保存了這個手機。是他在離開的時候,潛意識裡留了一絲關於她的希望。
奇蹟的開始,是他沒有放下她。
阮喻在原地默了很久,最後不再執著於這些,虛虛指了指他第幾四顆襯衫扣子,胃的位置:「說了半天,不餓嗎你?」說著轉頭去了廚房。
許淮頌笑著跟進去:「飛機上吃過了。」
「那我不做夜宵了?」她拿起一盤裹好蛋糊和麵包糠的翅根給他看。
許淮頌有一瞬的愣神,然後知道了她為什麼要做這個,笑著說:「做吧,我吃。」
阮喻回頭系圍裙,一邊忍著笑嘆氣:「三百多條簡訊,居然有二十幾條提到了炸雞,你說你上學時候怎麼就這麼點追求呢?」
許淮頌咳了一聲:「是學校食堂太難吃了。」
「可是炸雞吃多了不也膩嗎?」
「所以那時候我們還外帶小火鍋。」
阮喻一邊洗手一邊驚訝問:「在哪吃?」
「藝術館。」
這麼神聖的地方,竟然被沾染上這種世俗的氣息,難怪許淮頌藏著掖著不肯給她知道他的真面目。
鋼琴王子變成火鍋辣哥,真不是一點點幻滅。
她嫌棄地看他一眼。
他有點被氣笑的樣子:「你說要重新認識一下的。」
「那來人了怎麼辦?」
「我彈琴掩護。」
「……」
敢情她那些年偷聽過的鋼琴曲都是火鍋味的。
她笑著嘆口氣:「想回十六歲了。」
「幹嘛?」告誡十六歲的自己擦亮眼睛,許淮頌其實一點也不男神?
但阮喻說的卻是:「跟你混啊。」她笑嘻嘻看他一眼,「我高中過得□□分了,沒勁,跟著你有炸雞還有火鍋,應該很有趣。」
許淮頌認真思考了一下:「不被你爸打死的話,是很有趣。」
兩人同時笑出聲。
過了會兒,阮喻開始倒油點火:「如果我爸媽不是我們學校的老師,我還真不一定……」
她說到一半沒說下去。但許淮頌懂了。
她是想說,她不一定那麼安分那麼乖,說不定哪天鼓足了勇氣,在畢業之前就跟他表白了。
廚房裡陷入了沉默。
兩人好像都在想像那個「如果」。
許淮頌覺得自己沒有把握。他能在不清楚她心意的情況下選擇離開,但如果她主動表明,他還能那麼一走了之嗎?
應該做不到了吧。
咕嚕嚕熱起的油打斷了阮喻的想像,她開了油煙機,準備開始炸翅根,叫許淮頌走遠一點。
但他非不挪步,等她把一盤翅根炸完,襯衫上全染了油氣。
起初還不顯味,到吃完夜宵以後,炸雞沒了,炸雞味卻猶存,而原本該睡覺了的許皮皮開始騷動,一個勁往許淮頌身上蹭香,阮喻就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裡。
她坐在他對頭,遠遠看著橘貓「吃」人的一幕,說:「這是真·人間煙火氣啊。」
許淮頌抱著貓笑:「那你請我洗個澡吧。」
阮喻一噎,恍然驚覺:「你剛才是故……」說到一半就頓住了。
按許淮頌的心機,這一身炸雞味絕對是故意的沒跑了。可這話不戳破還好,一戳破,緊張的還是她。
畢竟按正常發展,洗澡的意思,是留宿吧?
她心裡打起鼓來,磕磕巴巴接話:「你,你也沒帶換洗的衣服啊……」
「帶了。」
阮喻左看右看。不對吧,她記得很清楚,他抱她的時候是兩手空空的。
「在樓下車裡。」許淮頌解釋。
哦,這是準備了兩套方案。如果她接受了他,他隨時能夠把衣服拿上來,反之也不會讓自己顯得太性急。
阮喻的目光變得有點閃爍。
看她並沒有直接拒絕,許淮頌放下貓,站起來往門外走:「我去拿。」
「哎……」阮喻在他經過她身邊的時候,一把扯住他衣袖,抬起頭,用模模糊糊的聲音問,「你這是要……留宿嗎?」
許淮頌提起另一隻自由的手,食指中指併攏,往她腦門上輕輕一彈:「想什麼呢?」
「沒,沒想什麼啊,」她腰桿筆挺地說,「你要留宿的話,我得去整理客房吧。」
許淮頌笑笑:「我留,不宿,最近作息亂七八糟的。」又解釋,「你不是睡不好?我就是為這事飛回來的。難道再回酒店跟你語音?」
阮喻低低「哦」了聲:「那你去吧。」等他離開,飛快掏出手機,跟沈明櫻緊急求援。
沈明櫻:用不著收拾客房。百分之五十的情侶在確定關係的初期,面對住宿問題都會選擇矜持,比如住酒店非要訂個標間。
但事實證明,最後夜深人靜,兩張床一定會變成一張床,結果就是兩人擠在一張小小的床上,一起思考為什麼之前不直接訂個大床房。
所以,如果你現在收拾出了客房,到時候一定也會後悔白費了力氣。
看完這段經驗之談的阮喻陷入了沉思,一直等到許淮頌回來也沒思考出個究竟。
看她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一動不動,他走過來的時候,眼色明顯深了幾分。
對上這個眼色,阮喻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好像被沈明櫻坑了。
不管最後發展成什麼樣,收拾客房應該是個態度問題,她要是連收都不收拾,跟主動邀請他到自己房間來睡覺有什麼區別?
哇,不妙。
她猛地站起來,扭頭就要衝進客房。
許淮頌像拎小雞一樣,輕輕拎住她後頸衣領:「剛才不忙,現在忙什麼?很晚了,洗澡去。」
她縮著頭,回過眼「呵呵」一笑:「要不你先?」
許淮頌想了想,覺得也行。他可以在她洗澡的時候把自己的臟衣服洗掉,不用麻煩她收拾。
他點點頭:「我很快。」說完就拿著自己備好的洗漱用品進去了,臨要關上浴室門,又補充一句,「我在飛機上睡了八個鐘頭,晚上真不睡,別收拾了。」
阮喻「哦」了聲,開始在門外坐立不安起來。
等許淮頌出來,就看見她眉頭緊鎖,來回踱步,右手握拳,打擊著左手手心,一副思考國家大事的模樣。
聽見浴室門「啪嗒」一聲響,阮喻回過頭,發現他還是整整齊齊穿著襯衫和西裝褲,只不過因為穿了拖鞋,褲腳被捲起一層,露出了一截光裸的腳踝。
白得相當好看的腳踝。
她飛快移開目光,抱起一個衣籃子,緊接著一言不發進了浴室,一個澡洗得耳聽八方。
但洗完澡出來,卻看見許淮頌在陽台找晾衣桿晒衣服。
所以,在她慌手慌腳聽著門外動靜的時候,他根本沒有像她一樣緊張不安,而是全程淡定洗衣服?
這種行為雖然讓人很放心,但是,這是一個男人面對心儀的女人時,應該有的正常反應嗎?
這跟小說里寫的,完全不一樣啊。
聽見身後動靜,許淮頌回頭看她一眼:「你還出來幹什麼?趕緊去睡,我就在客廳辦公。」
這就……完了?
阮喻懵著臉「哦」了一聲,轉頭回了房間,在床上躺了十分鐘,聽外面真的一點動靜也沒,摸出手機,再次給沈明櫻發了消息。
沈明櫻:……
沈明櫻:這樣都沒發生什麼?
沈明櫻:他是不是最近很累?
軟玉:好像是,他說他最近作息亂七八糟的,不過很累表示什麼?
沈明櫻:硬不起來。
「……」
作者有話要說: 頌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