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速表紅色指針瞬間划過一百四十碼。
阮喻的心一剎吊上嗓子眼,呼吸發緊。
隔離帶外的警車追到了相當的時速,與許淮頌平行,搖下車窗喊話。
阮喻打開她這一側的車窗,看見了后座持槍的方臻。
風聲呼嘯里,他的聲音傳了過來:「許律師,警方已經在前方道口布置截停,犯罪嫌疑人目前很可能處在毒駕狀態,我們不建議你逆向行駛靠近!」
許淮頌還在持續加速,沒有功夫回應。
阮喻看他一眼,扒著車窗替他答:「方警官,道口截停可能來不及了!我們剛剛發現嫌疑人車上好像有一名女性人質,可能利用這名人質和救生衣、繩索跳海逃生!」
方臻立刻拿起對講機:「截停位置靠前!橋下可能有船隻接應,準備海上工作!」
前方寶馬車影越縮越小,他話音落下,許淮頌再接一腳油門,車速攀升至一百八十碼,直逼兩百碼。
方臻的警車加速慢,落了下乘,遠遠拋來一句「小心量力而行」。
發動機開始轟鳴,聽得人頭皮發麻。
許淮頌緊盯路況,在越來越接近魏進的時候,看見寶馬車正前方出現了一輛橘色貨車。
應該是在封道之前開上大橋的。
兩車即將對撞,魏進猛一個閃避換道,車輪幾乎有一瞬脫離路面飛起。
貨車卻沒有這樣的靈活性。司機慌了神,方向盤和剎車一頓來,車體偏移,控制不住地橫向衝出去。
阮喻一聲驚叫死死壓在喉嚨底。
許淮頌目視前方,一聲不響緩打方向盤,借應急車道與失控貨車交錯避開。
貨車衝破隔離帶後繼續前滑,轟一聲響橫在了路中央,佔滿了那邊所有的車道。
隔壁方臻的警車急急剎停。
阮喻朝後看了一眼,看貨車車頭卡進了護欄沒有衝下海,鬆了口氣。
再一轉眼,魏進的寶馬車已經很近。
許淮頌調整車向,看準了他的後保險杠,剛準備擦上去,卻看寶馬車天窗忽然打開,那名女人質被推出大半個身體。
這種情況下擦車,人質很可能飛出去喪命。
許淮頌不得不放棄動作,繼續咬著魏進的車尾。
三十秒後,對向出現了兩輛急速駛來的警車。
魏進精準減速,人質因慣性前翻,撞出天窗,直直飛向其中一輛。
阮喻下意識閉緊雙眼,接著聽見一聲刺耳的剎車聲。
是一輛警車為救人質停了下來。
另一輛警車迅速打橫實施截停。
許淮頌見勢慢慢減速準備斷後。
魏進卻像瘋了一樣,非但不停,反而打著方向盤擦嚮應急車道邊的橋欄,游魚一樣再次逃脫。
許淮頌眉頭緊皺,重新加速。警車原地掉頭,跟著上來。
阮喻喉嚨底幹得冒煙,緊張地看向左邊。
注意到她的目光,許淮頌緊盯著前方說:「擦過橋欄,他的車撐不了多久了。」
她點點頭,再看寶馬車,發現果然出了岔子,速度慢下不少,方向也歪歪斜斜不穩起來。
看樣子情況穩妥了。
因為後面警車在加速上來,許淮頌沒有盲目冒險去撞魏進的後保險杠,只是保持緊追。
一分鐘後,警車超上來,打亮了轉向燈。
阮喻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這是準備兩面夾擊?」
許淮頌剛要點頭,忽然眼前一閃,看見前方寶馬車天窗扔出一柄安全錘。
羊角錘砸來,正正擊向阮喻面前的擋風玻璃。
一瞬之間,她嚇得驚叫都忘了,大睜著眼腦子一片空白。
下一刻視野一花,預想中將要砸上擋風玻璃的鎚子卻變了方向。
車子忽然歪斜著沖了出去,「砰」一聲撞上魏進的後保險杠。
安全氣囊彈出。兩輛車齊齊在撞擊里停了下來。
在瀰漫四溢的白色霧氣里,阮喻抬起頭,有一瞬間世界寂靜,好像什麼也聽不見。
然後這樣的寂靜被警車的鳴笛聲和許淮頌的問話打破。
他迅速解開安全帶靠過來看她:「傷到了嗎?」
阮喻懵著臉說:「沒有……」隔了幾個數才反應過來什麼,急急摸上他肩,「你呢,有事沒?」
許淮頌搖搖頭,打開車門下去,再繞到她那邊,把她扶下來。
阮喻一個腿軟不穩,被他抱在懷裡才站住,隨即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之前的情況,問:「羊角錘呢?剛才……」
她說到一半停下來,愣在了原地。
剛才毒駕的魏進估計是瘋癲了,被逼地從天窗砸出一個羊角錘,企圖迫使許淮頌停車。
那樣的高速下,羊角錘很可能破窗而入,直接對她造成生命威脅。
千鈞一髮的時候,許淮頌猛打方向盤扭轉了車向。
那麼,那個羊角錘後來到底砸到了哪?
看他安然無恙,阮喻回頭望了一眼他的卡宴。
車子的a柱上一道明顯的凹痕,應該就是羊角錘擦過去的。
可是那個位置,距離他面前的那塊擋風玻璃僅僅咫尺之遙。如果車速不夠快,或者方向出現一點點偏差,這把鎚子就會穿透玻璃擊中他。
原本朝她來的鎚子。
想通這點的阮喻瞬間缺氧,眼前一點點冒起星子。
比起剛才追車時的緊張,這種後怕更加讓她恐懼,讓她難以喘息。
一步之遙,她就失去了他。
她整個人一點點無力地滑下去,像是脫了水,喉嚨底彷彿有火在燒。
許淮頌牢牢支撐住她:「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阮喻的背後下了一層淋淋漓漓的冷汗,死死抱住他的腰,仰起頭一瞬淚流滿面:「許淮頌,你不要命了……」
許淮頌看了一眼卡宴上的凹痕,低頭拿指腹給她擦眼淚,笑著說:「怎麼不要?我算準位置才打的方向盤。」
阮喻一邊抹眼淚一邊抽噎,急聲喊:「你哪來的神通算準位置!」
他笑得無奈:「真的算準了,如果不是確保了萬無一失,我哪裡還有餘裕去撞停魏進?」
阮喻愣了愣。這麼說倒也是。
她哭了一會兒,慢慢收幹了眼淚,看四面警察四散開來,一波去察看魏進的情況,一波來詢問他們是否受傷。
寶馬車出了故障,安全氣囊只彈出一半。魏進被抬出來,看樣子是暈了。
這邊阮喻除了腿還軟著以外沒什麼事,許淮頌把她攬在懷裡,一邊回答警察的問題。
四面一片雜亂。
阮喻靠著許淮頌,臉色在午後三點多的日照下慢慢恢復血氣,只是精神還有點恍惚,獃滯地看著兩輛救護車趕到,一輛把魏進綁上擔架帶走,另一輛繼續往前,去接人質和貨車司機。
過了會兒,交警和保險公司也到了,處理現場情況,給車子定損。
許淮頌忙得一刻沒停,卻也一刻沒鬆開阮喻,等拖車把車帶走,才得以低頭問她:「好點了嗎?」
阮喻還沒答,就看一名陌生的警察上前來,跟許淮頌握手:「這位同志,非常感謝你為警方的抓捕行動作出的貢獻。剛剛我們在橋下發現一輛遊艇,疑似是嫌疑人同夥,如果不是你及時追擊,斷了這條路,等抓捕行動落到海上,情況就複雜了。」
許淮頌騰出一隻手,跟他一握,淡淡說:「不客氣。」
他看一眼明顯受驚了的阮喻,歉意道:「兩位坐我們的警車回去吧,先到附近醫院做個檢查。」
兩人到醫院做了全身檢查。等到檢查報告出來,確認無恙,聽說魏進也醒了,只是由於輕微腦震蕩,暫時不適宜接受刑訊,正被警方嚴密看守。
去往美國的飛機早就起飛好幾個鐘頭。這一趟是去不成了。
許淮頌打了個車帶阮喻回家,關上家門,剛能從這一頓亂子里緩口氣,手機卻響起來。
是陶蓉的電話,接通了就急問:「淮頌,媽看到大橋上的新聞了!那個是不是你?你們有沒有事啊?」
許淮頌一問問答著,那頭陶蓉似乎嚇壞了,不停重複著「那就好那就好」。
這一通電話還沒講完,阮喻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一樣是家裡。
兩人扭頭各自報著平安,等掛斷電話,阮喻疑惑問:「什麼情況,新聞做了詳細報道嗎?」
「不知道。」許淮頌看了眼廚房,「吃點什麼?」
「泡個泡麵吧,我去。」
她剛要走去廚房,被他攔停:「你休息會兒,我來。」
阮喻於是坐上了沙發,拿手機打開微博看新聞。
一條熱門視頻跳了出來——跨海大橋上演真實好萊塢,二十公里亡命追擊,為英雄點贊!
電視新聞必然偏近於報道警方,也就是微博會宣揚這些。
阮喻先給英雄點了個贊,然後點了播放視頻。
視頻是監控畫面,顯示了今天下午許淮頌追車的部分鏡頭,背景音里,一個男聲對每一個操作細節都做了詳細點評,直到最後那個環節。
他說:「羊角錘意外發生的時候,卡宴車主為了保護副駕駛不受傷,猛打了一次方向盤,這個操作其實相當冒險,能躲開純粹是運氣了……」
阮喻拿手機的手忽然滯住。
男聲還沒停:「不過車主的反應確實已經非常靈敏,在猛打方向盤後,為了規避翻車風險,撞上了前車保險杠作緩衝……」
阮喻呆坐在沙發上,再沒有聽清之後的話。
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向廚房裡正在拆泡麵調料包的人。
這個曾經滿嘴謊言的騙子,又一次欺騙了她。
是了,那種情況下,他怎麼可能知道自己一定能躲開呢?
他不知道。
他根本不知道啊。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他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