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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中秋月下的秘密

所屬書籍: 你是光陰派的糖

陰雨綿綿幾日,八月十五終於天光放晴,迎來一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受老爺子之命,我早早趕來二層小樓。一進客廳,就看見樂川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背靠牆壁正罰站。我一頭霧水,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他擠眉弄眼做個鬼臉,聽得沙發正中老爺子一聲咳嗽,立刻做回知錯服罪的老實樣。

「小靈子,你過來。」

我忙應聲來到老爺子面前,不敢坐也不敢說話。已穿上夾襖的老爺子,距離上次見面又瘦了一大圈,雙腮凹陷,原本筆挺的脊背似乎都駝了。但多年養成的軍人威嚴仍在,精神顯得還不錯。

我乖乖站定,老爺子便開始念叨起樂川的不是。早想介紹我們認識,臭小子總打馬虎眼,嘴巴上說年紀小不考慮,沒幾天就聽說交了女朋友;非等到事情敗露了,才肯坦白,把自己親爺爺當老年痴呆,簡直不像話;問他為什麼不早講,就四個字「時機不到」,敷衍了事,這是什麼態度……

數落到最後,老爺子問我該不該罰,怎麼罰。我知老爺子口硬心軟,倘若真打算重責孫子,不必等我來。偷瞄眼樂川,我假意嚴肅對待,說道:「罰,罰他跟您老下棋,只准輸不準贏。」老爺子「勉為其難」同意,樂川「如臨大赦」高呼爺爺英明,忙幫老爺子斟茶蓋上絨毯,擺定棋譜又喊我別傻站著,去廚房幫忙。

廚房是保姆阿姨的主場,一切井井有條。她當我是客人,無論如何不讓我幫忙,說老爺子多少年沒這麼開心,今晚上一定要張羅出一桌好菜。還說我是樂川第一個領回來的女朋友,自從老伴過世後,樂川成了老爺子唯一的牽絆,多好的孩子早早沒了父母……保姆阿姨眼眶泛淚,操起圍裙抹眼角再說不下去,有些難為情地咧咧嘴,請我去後院,幫她摘些自己種的新鮮蔬菜。

我心裡也不是滋味,經過客廳見正在對弈的兩人,一個飲茶好不得意,一個托腮冥思苦想,忍不住想,要是早點兒認識這對可愛的爺孫倆該多好。彷彿感受到我的目光,樂川抬眸朝我淺淺一笑,被老爺子敲腦門嗔他不用心,他討安慰似的又對我撇了下嘴,趕緊埋頭繼續思考。

一雙腳像定住一般,我久久凝望著他們,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翻湧而上。來到壟梗分明的小菜園,我才驀然醒悟這種滋味叫「溫馨」,曾經以為遙不可及,卻在剛剛毫無徵兆地進駐我的心房。

田間蔬菜長勢喜人,我忙活了一陣,樂川也來幫忙,說酣戰兩盤老爺子累了得眯會兒。他蹲在我身後,彎著腰挖挖翻翻一番,突然喊我名字。我應聲一回頭,一隻蠕動的肥碩蚯蚓映入眼帘,某位幼稚鬼正滿臉興奮地等我驚聲尖叫。

「無聊!你再這麼幼稚下去,我要改叫你『樂三歲』了。」我瞋他一眼,繼續忙自己的。

他悻然怕掉手上泥土,跨步蹲到我對面:「你告訴我,你到底怕點兒啥?」

我停下動作,思索片刻,說:「待會兒你家人全來了,我怕自己怯場。」

「不怕,放輕鬆做好自己就成,其他的交給我。」樂川拿過我手裡的三齒耙認真幫起忙,忽而狡黠一笑,「別忘了,咱還有爺爺罩著呢。」

我心稍安,清理著白蘿蔔上的泥塊,提議道:「要不你跟我說說今晚都有哪些人會來吧,讓我有個準備。」

「那人可就多啦,爺爺奶奶生了四男兩女,我爸排行最小……」

儘管樂川給我臨陣抱了佛腳,當晚飯時分,他的家人們陸陸續續到來的時候,依舊抓瞎分不清誰是誰,只能跟著樂川叫人。家中長輩居多,初次見面待我都和善有加。我仍不敢怠慢,時時刻刻保持微笑,有問必答。直到一張相對熟悉的面孔出現,我才稍稍鬆了口氣。

沛沛應該已提前知曉我和樂川的關係,一進門便欣喜地挽著我叫嫂子,向所有人驕傲宣告,她可比她小五哥更早認識我。吃飯時,我們也挨在一起,她熱心地又幫我把家裡關係重新捋了一遍。下巴努向斜對面,敦促小侄子、小外甥們乖乖吃飯的樂川,沛沛羨慕道,全家同輩中屬他最得寵,既有長輩緣又有孩子緣。

不用沛沛說,我也看出來了。從家裡來人到現在,樂川一會兒向這個叔叔彙報學習,一會兒又有那個姑姑關懷生活,要麼就是被小孩子們纏著不放,玩遊戲講故事,儼然一個「孩子王」。他也許是照顧多了經驗格外豐富,耐心十足。四五個男孩女孩圍坐周邊吃飯,他也能一一悉心照顧,甚至記得每個孩子愛吃什麼菜,又對什麼菜不感冒。

有人說,專心工作中的男人最性感。要我說,專心照顧小孩的男人不僅性感,更打動人心。

我望著樂川發獃,不知不覺彎起嘴角。他一個不經意地抬眸與我四目交匯,一陣面紅耳赤,我忙低垂下頭夾菜。發現碗里空空如也,又一陣心慌意亂不敢再亂動,獃獃盯著碗底,只覺得自己挺沒用的。這樣隨便和樂川對視一眼,就心跳加速,不知所措,還是頭一次。

隱約聽到沛沛好像在和我說話,我茫茫然半個字沒聽清,不得不請她再說一遍。

沛沛像個人精,瞥了眼樂川,心照不宣地沖我抿唇一笑:「我在問你,民國手抄本的《寓意草》是不是很難買?」

我三分遊離在外的心思剛落,順口答道:「民間普通的手抄本應該不難,你可以去城南舊書市場找找。我就是在那裡買的。」

「你也買了!」沛沛眼睛一亮,一口一嫂子喊著幫我布菜。我連連道可以了,她才放下筷子,雙手合十,「嫂子,能不能把你買的《寓意草》借給我看看?」

「不好意思,我已經送人了。」

「送人了呀……」她好生失望,耷拉下肩膀又突地挺直腰,急問,「送給子策哥哥了嗎?」

「是的。」

這時身旁一位嬸嬸正巧同我說話,我輕應了沛沛一聲,忙轉過頭客氣回答嬸嬸的問題。不知是否自己過度敏感,自那以後,沛沛再不復先前熱絡,沒有主動和我講過一句話。留意到她時不時地會偷瞄我一眼,我笑著問她有什麼事,她卻只搖搖頭,收回略顯複雜的眼神。一直到她走,我也沒找到機會單獨問問。

顧惜老爺子身體,晚飯後大家陸續離開,剩下我和樂川陪老爺子坐在二樓露台賞月。夜空清朗,銀月如盤。不顧醫生叮囑的老爺子借著過節高興小酌兩杯,此刻已靠在搖椅內昏昏欲睡。可又固執地不聽勸,非得強打精神讓我們再多陪他待會兒。老爺子很少開口,只笑眯眯地看著我和樂川,聽我們為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爭論不休。請他評理,他總偏袒我,罵樂川沒大男子氣概。

「爺爺!」以往次次都占口舌上風的樂川,這回吃癟吃到滿腹委屈,怨聲載道,「不能因為小靈子和奶奶年輕的時候有點兒像,您就處處護著她吧?再說,她哪有奶奶漂亮,您覺得長得像,純粹是因為她和奶奶一樣學中醫,還和奶奶一個習慣,張口閉口開方子。」

「哪裡不漂亮?」老爺子不怒自威,淡淡地睨向樂川,「不漂亮你整天捧著手機看她照片?別以為我老眼昏花不知道。」又轉看著我,當樂川聽不見似的小聲道,「小靈子,我跟你說,他盯著你照片看的時候像個傻小子,只會嘿嘿笑。」

「爺爺,您誤會了。」見我咬唇忍笑,樂川不惱不羞,繞到我身後按著我的肩膀說,「小靈子知道,我手機里只有一張我們的合照。我那是欣慰的笑,替小靈子找到個好對象感到欣慰。小靈子,我說得沒錯吧?」

我抬手覆在樂川的手背,肯定道:「沒錯。老爺子,能遇到樂川是我的福氣。」

「好好好,以後啊,咱們就是一家人。」老爺子不住點頭,突然像想起什麼,關切地問,「小靈子,今天過節,怎麼也不見你給家裡打個電話?」

「我……」感覺肩膀一沉,我扭頭對上樂川鼓勵的目光,心底的畏縮與抵觸彷彿瞬間瓦解,「我這就去打。」

家裡電話響過幾聲被母親接起,聽見我輕喊她一聲,那頭的她好像很意外,沉默數秒後止不住般答應了好幾遍。即便隔著手機,我也能聽出她聲音里的欣喜。上一次主動給家裡打電話是什麼時候,我已經記不清了,從不覺有何不妥。但在這特殊的夜晚,想到不久前樂川一大家子其樂融融的團聚場景,我竟然感覺到一絲前所未有的愧疚,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媽,你、你們吃月餅了嗎?」

「吃了,吃了,你呢?」

「嗯,吃過了。」大概晚飯時聽多了祝福的話語,我下意識地道,「祝你們中秋節快樂,身體健康。」

那頭的她再是片刻兀自沉默:「好好好,你也照顧好自己。要跟你爸說兩句嗎?」

不知怎的我又膽怯了:「不用不用,等姐姐回國,我也回去看你們。」

母親失望地嘆了口氣,卻沒多說什麼,反覆叮囑我注意身體,天涼加衣,才掛斷電話。

我站在露台邊,不自覺地望著天上明月,變得有些恍惚,怎麼也想不起和爸媽姐姐共同度過的那些中秋夜。我在腦海中努力拚湊出模糊畫面,那裡面似乎有我,又似乎不曾有我。有我的時候,我通常眉目淡漠,像個冷眼旁觀的局外人。沒有我的時候,我成了真正的局外人,望著他們歡笑連連,親密融洽,又嚮往得無以復加。

這樣矛盾,這樣糾結,也這樣執拗地矛盾著,糾結著在心裡痛成傷口。如同與自己作對一般,又更加執拗地不準傷口癒合。

「我突然發現,其實我可以愛他們。」將頭輕靠身旁人的手臂,我沒有看他,眼睛仍舊凝望著圓圓的月亮,「我只對我媽說了兩句話,可聽得出來,她很開心。」

樂川環過我的肩膀:「你把我這個未來女婿領回去認認門,她會更開心的。」

心間陰霾頓時消減,我都不知道該繼續傷懷其中,還是該笑。我抬手打他,他順勢捉住我的手,輕啄一下後緊緊握著,嘟囔句怎麼這麼涼。我回頭看眼空空的搖椅,問老爺子呢。聽他道已經回房睡下,我便說,我也該回學校了。樂川不準,退至身後擁著我,感嘆終於等到兩個人獨處的時間。用命令口吻要求我閉嘴,安安靜靜賞月。

禁言令實施沒一會兒,樂川自己先破例,開始找話閑聊。他今晚的話格外多,從兒時捉鳥爬樹的趣聞聊到年少時的輕狂叛逆,基調輕鬆隻字未提那一段最晦暗的記憶。我聽得多答得少,也覺心情舒暢,倏爾想起現在仍夾在手賬里的小五百日照,便回頭借著皎白月光,細緻端詳樂川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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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頷首,嘴角噙笑:「你看什麼呢?」

「男大十八變,你和小不點的時候一點兒也不像。」他不解地微挑眉梢,我但笑不語,賣關子賣到他不買賬掐我腰眼,我吸了口涼氣才道,「老爺子送了我一張你的百日照,肉墩墩的,光溜溜什麼也沒穿。」

「喲,他老人家思想挺開放。別人相親前互看PS美照,他直接改送裸照。」開句玩笑,他又鄭重其事地說,「你要好好保管,萬一以後吵架把你惹急了,你還可以威脅我——道不道歉,不道我就把你艷照發上網!」

樂川捏著嗓子細聲細氣學得有模有樣,我撲哧一笑,順著他的思路往下說:「乾脆當傳家寶世代相傳吧。等你兒子娶老婆的時候,我就拉著他的手說,兒啊,咱家窮沒什麼能給你。只有這張你爸的百日照,你可千萬收好,將來再傳給你兒子,兒子的兒子,孫子的兒子……」

「停停停,打住!」他極為不滿地打斷我,橫眉瞪眼,彷彿完全不能容忍我產生如此想像,「我這樣的上進青年怎麼可以讓老婆孩子過苦日子!哪怕我面黃肌瘦,整天吃糠咽菜,也要你們娘倆養得白白胖胖,喝酸奶不舔瓶蓋。」

我笑得停不下來,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等笑夠了心頭落得一片清虛,喃喃道:「咱們會不會想得太遠,未來的日子還有好長好長呢。」

「慢慢過唄,等過成老頭老太太一回頭,興許又會覺得日子太快,一眨眼就到……」

樂川的聲音戛然而止,我知道,在這一剎那我們都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卧房裡的那位耄耋老人。人世無常,有些事並不會因為你的不接受,就不發生。轉過身環住樂川的腰,我幾次啟齒想說點兒什麼,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地抱著他。不期然他卻像慰藉我似的先開了口。

「小靈子,我經歷過,所以我什麼都明白。」

我心疼他,抱得更緊一些:「樂川,我會陪著你。」

他沉默以對,卻背過手將什麼東西塞進我手心。沉甸甸質地堅硬的金屬觸感,摸著像樓下展櫃里的飛機模型。拿到前面一看,果不其然,一架精緻小巧、金燦燦的軍機模型。航空軍事知識幾乎為零的我,看不出這架航模的特別之處,也不明白樂川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給我。

「送給你。」他低聲道。

「送給我?」

我很迷惑但沒有繼續追問,他不會無緣無故送一架看似普通的航模,想著,我對著月亮高舉起它,仔細觀察起來。突然之間,機身尾部一行刻印的小字吸引了我的注意——「殲-25」。應該是這架軍機型號,我全然不懂其中含義,卻覺得有些似曾相識——殲的全拼首字母是「J」,那麼換種寫法就是「J-25」……

「你的刺青!」我看向樂川,一聲驚呼。

他沒有太多表情變化:「你以前說不想聽,現在想聽了嗎?」

「想。」

樂川並沒急於開口,帶我回到一樓客廳沙發里坐下。電視開著但音量很小,保姆阿姨仍在忙碌著,廚房裡不時傳來洗洗涮涮的聲音。茶几上擺滿各種當季水果和五顏六色的糖果,旁邊還有一盤疊放成小山似的月餅,彷彿時刻準備著家人歡聚暢聊的場景到來。

可惜,現在只有我和樂川依偎而坐。他剝開一顆橘子,專心地擇起橘瓣表面的白色筋絲。我忙制止,告訴他這是味中藥叫「橘絡」,具有通絡化痰、順氣活血之功效。還有人說連橘絡一起吃,不容易上火。他撇嘴嫌苦,從小到大都是擇乾淨了才吃。我笑嗔哪那麼精貴,抽一瓣還沒來得及擇的橘子硬塞進他的嘴裡。他誇張到五官都皺在一起想吐,我一瞪眼,他又飛快地咀嚼起來。

原本略顯岑寂的氣氛,便不著痕迹地淡去了。

吃完橘子,樂川拉我靠坐進沙發,一同看著電視里播放的中秋晚會,很是隨性地徐徐開了口:「我爸就是在第六代戰機『殲-25』首飛中犧牲的。空中突發雙發動機同時停車的狀況,地面命令我爸立即跳傘。我爸為了不損失一架造價昂貴的戰機,嘗試滑翔迫降但失敗了,當時的空中高度已經不允許他再棄機跳傘。」

婆娑著手中的航模,我頓然明白,樂川剛才的一切舉動,包括現在他的平靜如常,都只是為了不讓我在聽到這番話後,為他難過悲傷。

輕點他的鎖骨,我說:「所以你紋在這裡,永遠紀念你的父親。」

他朝我微笑,明朗到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勉強,正應了他說過的那句話:最難過的人笑得最燦爛。我也露齒一笑,將航模小心妥善地收進包包里。

「我小時候的理想,是當個和我爸一樣威風的空軍飛行員,直到他犧牲都沒改變。後來越長越高超出標準上限身高,不得不放棄。」他頓了一下,目光變得堅定,「現在我的理想是,有生之年能把一架裝有全自主研發生產的航空發動機的殲擊機送上藍天。」

我完全不了解國產航空發動機的行業發展狀況,只因為樂川便不自覺地充滿信心,底氣十足地說:「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那我那天說的話是不是很有道理?」我聽得愣住了,他歪著頭盯著我直笑,「為了祖國,你是不是應該早點兒讓我娶進門,讓我安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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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深的套路啊!

我正琢磨著應對之詞,做完家務的保姆阿姨拖著袖套走出來,應該聽到了樂川的話,笑呵呵地說:「女孩子家早點兒結婚好啊!現在又開放了二胎,你要不想身材發胖,就得早結婚早生孩子,人年輕容易恢復。」

樂川招呼阿姨坐下休息吃水果,攬著我的肩膀道:「沒事,她就算胖成豬,我也不會嫌棄。」

「嘖嘖嘖,我和我家那口子剛處對象的時候,他也覺得我千好萬好,現在不照樣嫌我肥嫌我老。」保姆阿姨性格直率,待我親近得像自家人一般,「不過話說回來,像小五這麼好的孩子,阿姨真沒遇到過。聽阿姨一句話,要是老爺子能看到你們兩個孩子結婚,保准特高興,病也能好一大半。」

樂川嘴角上揚得意得不行:「聽聽,聽聽,這就是來自廣大人民群眾的呼聲。」

「不不不,我哪能代表那麼多人民群眾。」阿姨忙擺手,「我頂多代表……代表我和家那口子。」似乎怕我們不信,她鏗鏘有力地重複道,「對!我家我說了算,我能代表他。」

阿姨太可愛,我和樂川忍不住都笑了,異口同聲贊她是一家之主。樂川提醒她趕緊回家過節,她一拍大腿才想起來丈夫值班,約好了去接他,然後一起去河邊賞月。我們直誇叔叔浪漫,喜滋滋的阿姨羞澀得像位豆蔻少女,一點兒也不胖,一點兒也不老。

樂川將事先備好的月餅拿給保姆阿姨,我們送她出門,剛走到玄關門鈴響了。

這個時候誰會來呢?我懷著疑問看向樂川,他搖搖頭表示不知道。阿姨開門,見拎著禮品的易子策站在外面,我和樂川俱是一愣,聽見阿姨招呼他進屋,我們才忙笑著和他問好。

易子策一來,我莫名覺得不知該如何自處,借口送阿姨一段,匆匆和她出了門。

一路走著,阿姨很自然地談起易子策,懂事穩重,但就是話太少,瞧著老成,不像和樂川同齡的孩子。想起易子策曾說,他和樂川高中階段很少往來,我隨口問了一句。阿姨搖頭說不清楚,只記得易子策確實是在樂川讀了大學,他才常來。也是在很久之後,她才知道他們是親戚關係。

聊到這兒,阿姨凝神想了想,又道樂川高中的時候,易子策偶爾也來。兩個人不大能玩到一塊,互相都不怎麼熱絡,幾乎沒說過話。他們性格相距甚遠不合拍也正常,我聽著也沒太在意。送阿姨坐上公交車,原路返回,我埋著頭走得很慢,不著邊際地想著些虛無縹緲的心事,不知不覺間步入一道拉長的黑影里。等一雙男式休閑鞋映入眼帘,險些與面前的人相撞,我才反應過來猛地壓停腳步,抬起視線。

「你,要回去了嗎?」我踉蹌了一下,好像把腦子也絆倒了,明知故問似的。

易子策伸手要扶隨即又收回,後退半步,點點頭。沉默片刻後,他解釋道,本來想看看老爺子,聽說他睡了就沒多打擾,又問我節過得如何。

「很熱鬧,他家裡人都挺好相處的。」

有車輛經過鳴笛,我這才注意只顧著低頭琢磨心事,人都走到馬路中央了。易子策大概是擔心我有危險,突然出聲叫住我反而不安全,所以悄無聲息地攔在了我前面。我感激地朝他笑笑,我們來到馬路邊,一側是家小麵店,仍在營業,門檐下掛著應景的紅燈籠,隨風搖曳,燈影綽綽。

「對了,沛沛吃飯的時候提到想看《寓意草》,她管你借,你沒借吧?」想到沛沛臨走時回看我的眼神越發異樣,我心裡犯嘀咕,東猜西想,忍不住便問出了口。

「沒有。」

我們全班都知道易子策愛書如命,恕不外借。沛沛可能不清楚他的習慣,所以有所誤會,以為我送的那本書對他有什麼特殊意義。理清前因後果,正想著改天遇到沛沛,跟她解釋清楚,聽易子策問我對沛沛說了什麼,我覺得不過一個小小誤會,便搖了搖頭一掠而過。聊無可聊,我道再見,又被易子策叫住。

「他父親犧牲的原因,你知道了嗎?」他沉默了會兒,問。

「嗯,剛知道。」最近兩次見面,易子策總給我一種話裡有話不明講的拖沓感,我不禁皺起眉頭直接問,「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又不方便開口?」

他臉上雖沒有任何特別的表情變化,目光卻飄去風中搖擺的紅燈籠,像在遲疑,也像在沉思。再收回目光投向我時,裡面多了些凝重與肅然。我心頭不禁一沉,也變得謹慎而忐忑。

「可犧牲的真正原因,樂川一直被蒙在鼓裡。」

易子策不說則已,一說便像投下一枚重磅炸彈,轟的一聲巨響後火光飛騰,煙霧瀰漫。我始料未及,直勾勾地盯著他的嘴唇,就怕下一刻,那裡又會拋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

「王靈均?」他面有慮色,猶豫地問,「你還想聽嗎?」

秘密昭然若揭,再意外也不能不聽。我深吸口氣,連同緊張情緒一同壓回腹中:「說吧。」

易子策謹慎地又等了片刻:「飛機墜毀的真正原因,不是機械故障而是人為因素。因為是首飛,需要進行很多複雜動作的試飛。他父親在完成一組穿雲動作之後,突然產生天地不分的倒飛錯覺。他太過相信自己的經驗和直覺,把地平表報警信號當成故障,最後沒能保持住飛機狀態,觸地墜毀。」

我全神貫注地聽著,又花去些時間消化易子策講的每一個字,似乎聽懂了。告誡自己不能妄下結論,我慎重地問:「你的意思是,墜毀的人為因素就是指他父親操作失誤?」

「可以這麼理解。」

「我有個疑問,操作失誤是很嚴重的錯誤嗎?為什麼要瞞著樂川?」

「倒飛錯覺屬於飛行錯覺的一種,是常見的生理心理現象,一直以來都是飛行事故的主要因素。」易子策短暫停頓,留出時間供我思考。等我點頭示意可以繼續,他才接著道,「樂川從小視父親為偶像,堅信他是最優秀的空軍飛行員。他那時剛十四歲,父親的犧牲已經給他帶來巨大的打擊。老爺子擔心他無法再接受父親因為操作失誤而造成飛機墜毀,出於對他的保護,於是授意所有知情者保密。」

我能理解老爺子的決定,或許比起一個常見的錯覺事故,將心目中的偶像樹立成一位無所畏懼,具有偉大獻身精神的航空英雄,更容易令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接受吧。但我不明白,既然是秘密,當然越少人知道越好,易子策為什麼要告訴我?想著,便問出了口。

「因為以樂川的個性,萬一有一天得知真相,他一定會假裝不知道,寧肯自己難過。你現在是他最親近的人,也是唯一能給他安慰的人,我希望到時候即使他不告訴你,你也不至於毫無頭緒。」

易子策似乎早有預料,答得不假思索。他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老爺子之前也告訴過我,樂川如果心裡藏著事能藏一輩子,只要他不說,誰都別想知道。易子策解開了我的疑惑,可我又從他說話的語氣中聽出一絲難以忽略的自責。

後悔了?怕我保守不住秘密?

為打消易子策的顧慮,我直視著他的眼睛,鄭重其事地保證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樂川。」

前後不足兩個小時,先得知一個假相,後得知一個真相,假相是樂川的秘密,真相是除他以外所有知情者的秘密。現在全部成為我的秘密,邁向樂川家的每一步都像被施加了無形的壓力,變得異常沉重,我本能地反覆提醒自己千萬要守口如瓶。

不斷做著自我調適,涼風習習中我逐漸冷靜下來,又仔仔細細思索一遍易子策的話,竟不再清晰分明。反而感覺一團迷霧緩緩浮出水面,迷霧深處彷彿還隱藏著什麼,我卻看不透,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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