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重新亮起,邢克壘去廚房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長壽麵。當他拿筷子挑起面喂到她嘴邊,米佧的胸口被太多情緒填滿,終於還是沒控制住,她眼角有晶瑩的液體落下。
邢克壘溫柔地為她拭淚:「不止是生日,我的願望是讓你每天都快樂。」
與此同時,臨城的赫義城在新年鐘聲敲響時,當著賀家長輩的面單膝跪地向賀雅言求婚。他面上笑著,聲音卻已哽咽:「我已經不年輕,再不結婚就老了。雅言,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的求婚詞簡短而沒有創意,卻讓賀雅言泣不成聲。
誰說愛情如同兩軍對壘?他們之間,從來沒有較量之意。他們之間,只為給彼此建造一座固若金湯的城池。守住對方,守住那所謂的天荒地老的誓言。
外面響起噼啪的鞭炮聲,彷彿是在為他們祝福。抑或是,為天下所有的有情人祝福。
接到赫義城的報喜電話,牧可哭了。
「怎麼了這是?」形象面子什麼的統統拋開,賀泓勛旁若無人地把小妻子摟進懷裡,放柔了語調,「大過年的哭什麼?難道是雅言沒答應?不能啊,赫義城私底下問我爸媽對他印象好不好?我是和他交了底的,當著爺爺的面求婚更能讓他們放心,準保能成。不會砸吧?」
牧可哭得愈發傷心,眼淚鼻涕全抹在他軍裝上。
邢克壘和米佧面面相覷,猜測著是不是臨城赫義城那邊出了什麼狀況。
見賀熹要打電話,厲行以眼神阻止了。
輕拍著牧可的背,賀泓勛低聲軟語:「忘了我教你的萬事無憂定律了?第一,不要為小事擔憂;第二,所有的事情都是小事;第三,萬一遇到大事別慌,請參照第二條。」徑自笑起來,他逗她,「現在還有第四條,無論大事小事都可以交給我。」
牧可像孩子一樣摟住他的脖子,泣聲道:「小舅舅要結婚了,我怎麼辦啊?」
賀泓勛鎖眉:「他結他的婚,你和我過日子,什麼怎麼辦?難不成你還準備改嫁給他?」
「你才嫁給他!」牧可掄起粉拳捶他,「以後小舅舅就要和雅言過日子,肯定沒時間理我了,我……」
賀泓勛聞言朗聲笑起來:「老婆啊,這我就得批評你幾句了。你舅舅多大了你沒忘吧?我們兩個同年生人,照我這速度,等咱兒子上幼兒園,老師沒準都以為我是兒子爺爺呢。他再不抓緊把婚結了,就真和老婆孩子成『老中青三代人』了。」
牧可知道,憑藉血緣的關聯,她和赫義城永遠都是最親的人。他找到了愛人,只會更幸福,她不該哭的,可是……牧可淚眼婆娑:「我只是,控制不住。」
對於牧可與赫義城之間濃濃的血緣之情,賀泓勛是了解的,他很有耐心地開解她:「赫義城和雅言結婚,我們就親上加親了,一輩子都是一家人,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他對雅言的愛不會影響他對你的疼愛,而你除了他還有我。老婆,算來算去,你可是大贏家哦。」到底是團長,賀泓勛不止帶兵有一套,給老婆講道理的本領更是不弱,片刻工夫就把牧可逗笑了。
當赫義城收到賀泓勛略顯不滿的簡訊:「你圓滿了,可可因為你要結婚失落的都哭了。」他欣慰地笑了,隨即眼眶微濕著回復:「我寶貝了十六年的外甥女說嫁就嫁給你了,你知道我多捨不得?」
然後幾乎同時的,賀泓勛和赫義城收到對方的簡訊,都是寥寥兩個字:「謝謝!」
賀泓勛謝他把牧可照顧得那麼好。
赫義城謝他對牧可的疼寵和深愛。
新年鐘聲敲響之時,軍營再次沸騰起來。戰士們彷彿聽到緊集集合的號令,齊齊轉戰食堂,進行大年夜的下一個科目——包餃子。各連食堂里,百來名戰士齊心協力包餃子的場面頗為壯觀,團首長們也不例外。在集體配合邢克壘為米佧過完生日,幾個大男人便挽起軍襯袖子爭先恐後地下廚房忙活去了,說是為辛勞了一年的妻子親手包頓餃子。
正所謂術業有專攻,軍事上他們個個如狼似虎,殺伐果斷,然而廚藝卻不敢恭維。儘管當年也曾為愛人下過廚,可包餃子絕對是他們的弱項。看著賀泓勛獻寶似的端上來的一盤餃子,牧可有點風中凌亂:「想當年我老公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怎麼現在連個囫圇餃子都煮不出來了呀?」
賀熹那邊也好不到哪兒去,可她家那位明顯比較狡猾,乾脆弄了個碗裝著,還盛了餃子湯在裡面,試圖掩蓋餃子的面目全非。拿勺子舀起一個破碎的餃子,賀熹笑望著厲行:「參謀長同志是在混淆視聽讓我當混沌吃嗎?」
相比之下,政委嫂子最淡定。把賣相較好的一盤推給安基,她說:「半輩子都過來了,別說幾個破皮餃子,半生不熟的飯菜也吃過。只是委屈你了大兄弟,將就一下吧。」
迫於寧安磊的視線壓力,安基只好將就了。
端詳著自己盤子里形狀各異又完好無損的餃子,米佧笑得眉眼彎彎。她朝邢克壘齜牙一笑,夾起來一個遞到他嘴邊,給予口頭嘉獎:「你好像很全能哦。」
邢克壘得意地挑眉,邊嚼著餃子邊朝首長們擠眉弄眼。
賀泓勛與厲行交換了個眼神,默契地同時動作對邢克壘左右開攻起來,邊捶他邊數落:「好小子,我們幫你誆媳婦兒,你卻讓我們丟臉是吧?」
邢克壘不甘示弱地反抗,一面身手利落地閃轉騰挪避開兩大高手的進攻,一面辯解:「什麼誆啊,這叫浪漫,浪漫懂不懂?」被兩人合力摁住,他臉貼在桌子上還不服氣,「你們慚不慚愧啊,堂堂兩大首長打我一個,有本事單挑。」
安基端著盤子閃到旁邊,邊吃邊幸災樂禍:「是單挑啊,你單挑他們倆!」
「你等著!」掙脫不成,英雄救美慣了的邢克壘向米佧求助,「救我啊小媳婦兒!」
此情此景,不止是米佧,在場的嫂子們都笑得直不起腰了。
這個感動與微笑並存的佳節之夜,米佧和邢克壘手牽著手,腳踩月光漫步。回到賀泓勛安排的宿舍,推開房門,目光所及是軍人特有的整齊劃一的簡潔利落。這些米佧已經有心理準備了,畢竟在邢克壘的公寓也見識過他豆腐塊似的被子。讓她平靜的心湖再起波瀾的是窗台上擺著的——包裝精美的火紅玫瑰。
那麼俗氣的東西,卻那麼的美 驚喜之情溢於言表,米佧小跑著湊過去看,憨憨地問:「給我的嗎?」
邢克壘挑眉:「那還能給誰?」除夕之夜是米佧的生日,緊接著大年初一又是情人節,他自然要把握機會哄她開心,於是在接她下班前就把東西都準備好了藏在後備箱里。
米佧開心地抱住邢克壘的腰,以甜甜的語氣說:「謝謝你。」
「謝什麼,你是我媳婦兒,應該的。」說完,他把米佧壓在身體和牆壁之間,俯身吻住。
邢克壘身上本就帶著淡淡的煙草味道,此時再混合他口腔里的酒味,讓米佧昏昏欲醉。她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承接他的熱情。吻到兩人都有些微喘,邢克壘滑開她的唇,不滿足似的在她頸間一點點地親。良久,他拍拍她的背:「休息吧,累一天了。」。
忽然很貪戀他溫暖的懷抱,米佧小聲要求:「再抱一會兒!」雙手更緊地環住他的腰。
「上癮了啊,還抱?」邢克壘逗她,轉而用力摟了摟她
米佧把臉貼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閉上了眼睛。
「行了吧,都五分鐘了,癮也過夠了,睡覺吧。」見米佧還沒有鬆手的意思,邢克壘低笑,「那就再加時五分鐘,不過,現在多抱你五分鐘,今晚就要少睡五分鐘,我有點虧啊。」
米佧卻小賴皮似的沒有一點進行「下一個程序」的意思。邢克壘索性把她抱起來安置到沙發上,邊吊著嗓子嚷嚷:「洗漱!睡覺!」邊利落地把上衣脫了往床上一扔進了浴室。
米佧把他的軍裝掛好,又把雙肩包里的東西收拾出來,邢克壘就裸著上身出來了。
「這麼快就洗乾淨啦?」目光從他滾著水珠的胸肌上移開,米佧把乾淨的襯衫遞過去:「也不怕感冒,暴露狂!」臉頰上浮起紅暈。
「當然乾淨了,我還用了沐浴露呢。」邢克壘卻不穿,自己摸了摸胸膛,「挺好用的,我這皮糙肉厚的都變滑溜了,不信你摸摸?」話語間就來拉米佧的手,被她害羞地躲過去了。
浴室里,飛濺的水花中米佧看著鏡子里自己模糊的身影,思緒不受控制地回到那個和邢克壘相擁而眠的夜晚,心跳忽然就快了,有羞澀,有甜蜜,甚至還有期待和彷徨。
不知過了多久,浴室門被猛捶了兩下,邢克壘低沉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幹什麼呢小媳婦?洗那麼乾淨要下鍋煮了吃啊?」
米佧趕緊回應:「就好了,你困了就先睡吧。」
就知道她害羞躲著他。受了酒精刺激的邢克壘心情大好,語音帶笑:「快點!給你三分鐘,洗完!集合!睡覺!」
等米佧來到卧室時,邢克壘倚靠著床頭,光著膀子講評:「米佧同志,時間觀念差,遲到五分鐘!進屋以後,不整隊,不報告……」見米佧只顧著笑不向組織靠攏,他語音鏗鏘地下達口令,「從卧室左側,跑步上床!」
這個職業病間歇性發作的男人越來越可愛了。米佧笑著跳上床,撲到他身上。
邢克壘其實有點微醉,都凌晨了人還處於亢奮狀態。當米佧小瘋子一樣撲到他身上,他朗聲笑著穩穩接住她,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別說我沒提醒你啊,男人都是經不起撩撥的。」目光的落點是她紅潤的臉頰,鼻端充斥著她少女的體香與熏衣草沐浴露特有的味道,令邢克壘熏熏欲醉。
與他炙熱的目光相遇,米佧回想起那一晚留宿在他公寓的情景。
那天,米佧也是在浴室磨蹭了很久,久到邢克壘都懷疑她洗得睡著了。等她穿著他的襯衫從浴室里出來,就看見赤裸著上身的他慵懶地倚靠在床頭。米佧嚇得縮回浴室:「你在這兒幹嗎呀?怎麼還不去睡覺?」她潛意識裡認為他是該睡別的房間的。
邢克壘慢條斯理地起身走過來,邊把人從浴室里拉出來邊說:「等你一起。」然後接過她手裡的毛巾,擦她濕漉漉的頭髮。
他的話說得太曖昧,米佧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
邢克壘嗓音低啞地要求:「別動,讓我抱會兒。」片刻,他扯過薄被把米佧裹得嚴嚴的,連人帶被摟住,貼在她耳邊說悄悄話,「我是有心等到新婚之夜和你洞房的,但照這麼發展下去,」略頓,他低低笑了,「小媳婦,我真不敢保證。」
米佧抓過被子蓋到頭頂不敢看他。
邢克壘拍拍她的小腦袋:「你先睡,我沖個冷水澡。」
聽到浴室里傳來的嘩嘩水聲,米佧爬起來重新套上他的襯衫。邢克壘出來見她裹著被子睡著了,嘴角邊還掛著甜甜的笑意,只剩搖頭苦笑的份兒了。關燈躺在床的另一邊,在不驚醒她的情況下將她柔若無骨的小身子摟過來,他寵愛地輕責:「沒心沒肺的小東西。」他都需要衝冷水澡了,她倒睡得香。
米佧輕哼著往他懷裡拱,邢克壘像哄孩子一樣輕拍她的背安撫。她皺緊的眉毛慢慢鬆開,適應了新姿勢後睡得更沉。次日清晨還是被邢克壘叫醒的,他提醒:「伯父伯母今天回老宅,早起一會兒回去陪他們吃個飯。」
米佧含糊不清地應一聲,頂著亂七八糟的頭髮翻個身繼續睡。
米佧對人體構造自然很清楚。她自動將他的話拆分成:男人,清晨,身體變化,三個關鍵詞。在明白了邢克壘話里的別有深意後,米佧大力掙開他的懷抱,一骨碌爬起來:「我去洗漱,你快點起哦,要送我回去的。」跳下床就往浴室沖。
由於那晚他的剋制,米佧對邢克壘的信任不止一點點。因此明知道過年期間兩人不止會同處一室,還有可能同床共枕,她並不抗拒。所以說,就米佧的單純勁兒,邢克壘想要拿下她簡直易如反掌。然而也正因為米佧的純善,邢克壘才格外珍惜她。
君子好色,取之有道。別看邢克壘平日里對米佧耍流氓成癮,卻有心按程序操作。只是有些事情也是不由人控制的,畢竟情動不是誰都抗拒得了的,更何況他是個正常的男人。
思緒回到現下,米佧承受著邢克壘緩慢印落在唇上的吻,身體隔著棉質睡衣緊緊地貼在他硬邦邦的胸肌上,柔軟的小手怯怯地摸著他「溝壑分明」的厚實脊背。
靜靜相擁片刻,邢克壘親了她眼睛一下,變魔術似的拿出一枚鉑金戒指套在她纖細的手指上,低且堅定地說:「愛人,一輩子的!」
戒指——他送她的新年禮物。
愛人——他給她的名分。
愛她一輩子——是他對她許下的諾言。
這個平時看似不正經的男人,此時此刻,正做著世界上最正經的事情。
激情盡退,在這個爆竹聲不斷的夜晚,米佧終於泣不成聲。不僅僅是因為幸福,而是忽然想起一句話:幸福從來都不是唾手可得的。因此開始害怕邢克壘的熱情終於一日會消磨殆盡,也害怕懦弱的自己擔不起「軍嫂」那個偉大的稱謂,更害怕這份突如其來的,甚至都不需要她付出什麼就獲得的愛情,不具備讓他們相濡以沫一輩子的力量。
邢克壘卻以為她是感動,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她的背。他耐心極好地低低柔柔地哄她。後來米佧哭得累了,窩在他懷裡沉沉睡去。而她的小胳膊小腿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藤一樣纏上他的身體。
米佧無意識的依賴讓邢克壘滿足、心安。他暗暗發誓要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好到讓她離不開他,好到讓她能勇敢地面對父親的反對,好到讓她心甘情願成為他的人,好到願意把自己的一輩子交到他手上。
然而邢克壘沒有忘記,還有一件事,一個人,是他要和米佧相守一輩子前需要面對的。所以,大年初一領著米佧在以袁帥為首的三營一連參加完聯歡會後,他特意去見了賀熹,請她有時間去五院一趟,為病了多年的沈嘉凝做心理治療。
面對他的懇切,賀熹自是義不容辭:「等我先去了解下她的病情,然後拿出一個針對性的治療方案。我不保證一定能治好,但我會盡全力。」
邢克壘點頭:「謝謝嫂子。」誠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