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站在遠處和厲行說話的邢克壘,賀熹對米佧說:「有些話其實不該我說,但是佧佧,不是每個人都足夠幸運最後的戀人也是第一個。」將她的驚訝收進眼裡,賀熹彎唇,「很奇怪我知道?當年發生那麼大的事,甚至影響了他的發展,加上這幾年他對沈家的照料,儘管他什麼都沒說,赫義城怎麼可能不知道?部隊怎麼可能不知道?」
「你心裡彆扭很正常,畢竟沈家的存在有些沉重和,」賀熹停頓了下,彷彿在斟酌措辭,「不太好處理。不過我相信,只要你給他足夠的信任和支持,邢克壘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
米佧低頭,小小聲:「一想到他還會和那邊接觸,我心裡就不舒服。」
「不要這樣。」賀熹拿鼓勵的眼神看她,「相信我佧佧,他愛你!」
米佧抬眸,似是要藉由賀熹的眼神給自己力量,「可他沒說過。」
賀熹拍拍米佧的肩膀:「真正懂得愛的人,向來不把愛輕易說出口。」想到和厲行因誤會分開的六年,她以過來人的身份語重心長地提醒,「估計你們還要面對一些困難,不過米佧,一定不要輕言放棄,遇上彼此喜歡的人,並不容易。」
賀熹的話有力地安撫和鼓勵了米佧,她重重地點頭:「謝謝賀熹姐。」
望著走過來的邢克壘,賀熹只說了四個字:「謝他足矣。」
米佧當時並沒參透賀熹所說的謝邢克壘是什麼意思。等她明白對愛人的感謝意味著感恩和珍惜,已是多年以後。
由於第二天米佧還要上班,初一下午兩人回了市區邢克壘的公寓。
次日清晨,邢克壘送米佧上班,順便交代行蹤:「我去『邢府』,中午過來陪你吃飯。」
米佧主動親他側臉一下,囑咐:「開車慢點。」
邢克壘捏了她小下巴一下,微笑:「遵命。」
目送野越車離開,米佧轉身,看見意態翩然的邵宇寒站在醫院門口。
目光相遇,他微微一笑:「新年快樂小師妹!」
米佧彎唇:「你也新年快樂,師兄。」
邵宇寒以眼神示意她該進去了,他邊走邊說:「辛苦了,過年也不能好好休息。」
米佧笑得心無城府:「沒關係,總要有人值班嘛。再說師兄你也沒休息。」
邵宇寒當然不會說加班和她有關,他話鋒一轉:「中午我請大家吃飯,一起吧。」
米佧只以為他是以院長的身份慰勞屬下,她轉轉眼珠:「可以帶家屬嗎?」
邵宇寒心口一窒,可良好的風度讓他依然保持著溫文有禮的態度:「當然。」
上午的工作並不多,例行查房過後米佧去護士站,恰巧碰上有人預約體檢。
隔著些許距離,米佧覺得側前方的身影有些熟悉,待走到近前看清眼前的人,她微愣。意識到有人靠近,女孩兒抬頭,正是上次米佧去師部時碰上的——沈嘉楠。
這次米佧看清了沈嘉楠的面貌。修剪合宜的烏黑長發,白皙細嫩的皮膚,眼睛黑而亮,如果忽略清瞳內隱隱透出的犀利之意,沒有經過修飾過的標準瓜子臉給人一種溫婉秀氣之感。總體而言,沈嘉楠是個漂亮的女孩子。由她想到沈嘉凝,米佧完全可以想像有著「冰山美人」之稱的女子該有多出眾。
移開視線,米佧看向護士:「曉曉呢?林護士長找她。」
「好像去給十六床換藥了,我去叫。」護士放下手中的記錄表,「能麻煩米醫生幫我登記一下嗎?」儘管米佧只是實習醫生,護士小姑娘也不敢讓她跑腿。
米佧卻不願留下:「十六床是嗎?我去吧。」轉身欲走。
不等護士道謝就聽沈嘉楠問道:「米醫生是嗎?」
見米佧停步,護士忙說:「還是我去叫曉曉吧。」
沈嘉楠鎖定米佧的背影:「米醫生,請問哪天可以體檢?」
米佧轉過身:「元宵節前各科室的醫師還在輪流休假,你不妨多等幾天。」
沈嘉楠的神色從前一秒的平靜轉為黯然:「我媽媽最近身體很不好,尤其睡眠大不如前。她在我爸爸過世後神智也時有不清,我不敢給她亂吃藥,所以想要儘快安排她體檢。」
沈家的情況已經通過邢克壘了解了些許,米佧思索了下:「我是這裡的實習醫生,如果你願意可以把你媽媽的癥狀告訴我,或許我可以給些建議。」
視線掠過米佧的娃娃臉,沈嘉楠眼底流露出明顯的質疑:「我還是預約體檢吧。」
既然如此,米佧為她做了記錄:「登記好了,護士會根據排期電話和你確認具體體檢的時間,你等通知就行。」
沈嘉楠笑得很淡:「麻煩米醫生。」
米佧合上記錄本:「不客氣。」
若有所思地看了米佧一眼,沈嘉楠轉身離開,腿上的殘疾使得她邁出的每一步都顯得艱難。注意到她前面的台階,米佧關切地問:「需要幫忙嗎?」
彷彿等的就是這一刻,沈嘉楠聞言,身形頓住,回頭看向米佧:「我不習慣別人幫忙,除了,」欲言又止後繼續,「如果我姐姐不生病的話就是我姐夫,可現在我只能叫他邢大哥。」
沈嘉楠面前,米佧到底還是敏感的。話至此,她幾乎肯定沈嘉楠知道她和邢克壘的關係。
沈嘉楠似乎並不急著走,她直視米佧的眼睛:「米醫生知道嗎,我爸爸在五年前的一場車禍中死了,我媽媽由於受不了打擊精神狀態一直不好,至於我姐,現在還在五院。沒錯,她就是你們眼中的精神病人,而她的病情穩定程度和邢大哥有直接關係。」
眼神陡然犀利,沈嘉楠以一種怨恨的姿態詢問:「我們母女三人現在只剩我一個瘸子還算清醒。米醫生你說,如果我們連唯一的依靠也沒有了,會怎麼樣?」
米佧的手掌用力撐在桌面上,她力竭聲音平穩:「你想說什麼?」
沈嘉楠笑了,自嘲、諷刺的那種,不答反問:「米醫生覺得呢?」
短暫的視線對峙,米佧率先調開目光:「我還有工作,先走一步。」
沈嘉楠沒有阻止和糾纏,只是在米佧走出一步後朝她背影說:「請你高抬貴手!」
米佧身形一窒,垂落在身側的手在瞬間緊握成拳。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沈嘉楠拿出手機撥號碼。米佧背對著她,看不見她的表情和動作,只在抬步時清晰地聽見她以愉悅的聲音說:「過年好邢大哥……」
在獲知邢克壘與沈家的糾葛,米佧沒奢望過他與那邊一刀兩斷,可當沈嘉楠當著她的面給邢克壘打電話,親耳聽見她以飽含感情的聲音叫他邢大哥,米佧有種與別人分享邢克壘的錯覺。甚至於,她覺得邢克壘這輩子都不可能完整地屬於她。這個認知,讓她難過。
米佧的百轉千回在沈嘉楠看來與她無關。她繼續著通話:「我挺好的,邢大哥不用擔心,就是我媽媽的情況不太好,天天站在門口,說等你過來一起過年。」
忽然就想聽邢克壘的聲音,彷彿那樣能給自己力量和勇氣。米佧撥打他的手機,一遍又一遍,佔線。是啊,怎麼可能打得通?!他正在和沈嘉楠通話。
不願多停留一秒,米佧加快腳步離開。
在辦公室呆坐了少許,米佧端著杯子出去了。片刻,茶水間傳來一聲低叫。邵宇寒正好經過,見米佧端著手站在裡面,腳下是玻璃碎片。他急步上前:「燙著了?」
觸目的是米佧右手手背上已然變紅的皮膚。邵宇寒不容抗拒地把她的手帶到冷水池裡進行「冷卻治療」,同時交代經過的護士準備冰塊,然後把米佧領到他辦公室。
半蹲在米佧身前,邵宇寒低頭仔細檢查傷處:「除了手上還燙到哪兒沒有?」
「沒有了。」米佧忍著疼解釋,「一時沒注意水那麼開,太熱了沒端穩。」
邵宇寒抬眼,牢牢盯著她的眼睛,彷彿是隨口說:「想什麼呢,這麼不小心?」細聽之下,又隱隱蘊含心疼的輕責之意。
米佧底氣不足地否認:「沒想什麼。」
精明如邵宇寒怎麼會沒發現她眼中的閃爍?但他沒有追問。收回目光,排除了起泡的可能性後,他拿冰塊敷在米佧手背上,不無意外地看見她手上的戒指,邵宇寒築起的心防似在瞬間傾倒。
她的美好,終是被別人發現。
體會著如同水中窒息的單戀感覺,邵宇寒清醒地意識到這場愛情的無望。把燙傷膏塗在米佧手上,貪戀這一刻她的手被握在掌心的溫柔。
米佧卻不知道他的無奈與落寞,她活動了下手腕:「謝謝師兄。」
邵宇寒點頭表示接受她的謝意:「午飯過後就回去休息,這樣也不方便工作。」
米佧卻沒有心思吃午餐,尤其邢克壘打來電話說「邢府」有事走不開時,她決定和傅渤遠請個假就先回去了。
傅渤遠正好也在找米佧:「下午我有台手術,你給我做助手。」
手術安排米佧是知道的,助手該是許研珊:「能換別人嗎主任,我手燙傷了。」
傅渤遠似乎不相信,唐突地拉過她的手檢查。
米佧抗拒他的碰觸,下意識退後,但還是晚了一步。
拉過她的手,確認背上的肌膚確實有明顯的燙傷痕迹,傅渤遠的臉色緩和了些:「上次燙我,這次又把自己燙了,米佧,你就不能小心點?」話語間,以手指撫過米佧的手背。
米佧倏地縮回手:「主任,請你自重!」
傅渤遠與她迎面而立,輕笑:「我怎麼了就需要自重?米佧,我說過了,你誤會我了。上次在茶水間,我不過是想幫你的忙而不小心碰了你手一下,是你太緊張了打翻了杯子燙到我,該道歉的不該是我吧?」
確實是笨,但幫她還是冒犯她米佧還是分得清的。尤其事後回想那一幕,當傅渤遠在無人的茶水間自背後靠近她,當他伸出右手幫她託了下杯底,他的左手也旁若無人地撫在她敏感的腰側。
這种放肆,米佧不能接受。驚慌是一方面,故意的成分也不能排除,米佧手一抖,杯中滾燙的熱水就被她潑灑在了傅渤遠手上。
茶水間的事情米佧從未向別人提及,包括賀雅言。她說服自己多心了,可隨著工作上的接觸,她對傅渤遠的印象越來越不好,尤其是在沒人時他盯著她的目光讓米佧覺得輕佻,加之有一次值夜班時見他和內科的一位女醫生很曖昧的樣子,她就儘可能地迴避傅渤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