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的太快了, 成瑤幾乎還沒反應過來,錢恆已經給了唐兵一拳, 那出拳的角度和攻擊的部位,即便成瑤對打人這種事一竅不通, 也能看出這是相當狠辣毫不留情, 幾乎往死里打的一拳。
然後是第二拳、第三拳
「我的人你也敢碰」
錢恆語氣充滿陰翳和狠絕, 動作卻完全沒停。
成瑤驚慌地看著錢恆猶如嗜血的魔神一般給了唐兵一拳又一拳,她幾乎都擔心錢恆是想當場打死唐兵。
唐兵被錢恆打的臉上立刻掛了彩, 鼻子和嘴角都流了血, 面對錢恆絕對的武力壓制, 他徹底慫了, 只縮成一團, 一邊掙扎著反抗,一邊鬼哭狼嚎地呼救。
「十三拳。」錢恆徹底壓制住了唐兵, 嫌惡地看了眼自己手上沾到的對方的血跡。
即便是這麼血腥暴力的場景, 錢恆竟然仍舊十分優雅, 他英俊白皙的臉上被濺到了幾點血跡,他朝成瑤看了一眼:「紙。」
成瑤幾乎是福至心靈般趕緊掏出了餐巾紙:「老闆, 給」
錢恆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將紙巾接了過來,漫不經心地擦乾了自己臉上的血跡,然後同樣漫不經心地扔在了唐兵的身上,像把垃圾丟到同為垃圾的地方去一樣, 錢恆一點沒掩蓋自己臉上的輕蔑和鄙夷。
然而即便這種時候, 他仍舊鎮定、冷靜, 要是現在門外進來個外人,根本看不出剛才的錢恆還發狠暴打了唐兵。
真的太帥了真是太暢快了
成瑤內心簡直激動到五體投地,這一刻,她就差直接喊出來了
我成瑤這輩子,是自願加入五毒神教的為教主,我願意肝腦塗地為五毒神教,我願意奉獻青春我要永遠侍奉教主錢恆左右
而比起錢恆的冷靜和自持,唐兵的狀態就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
他躺倒在地上,鼻青臉腫,一張臉上糊著鼻涕眼淚還有血,嘴裡卻還在罵罵咧咧不停歇:「錢恆,你打我是要付出代價的,我馬上就報警現代社會我就不信還不講法了」
錢恆連理也懶得理他,好像多看他一眼都會長針眼似的,他踢了唐兵一腳,語氣帶了冷冷的嘲諷:「和我講法治社會,就憑你」
「事到如今還不知道為什麼挨揍你摸了她多少下十三下。」
講到這裡,錢恆彷彿又想起了什麼似的,他轉頭看了成瑤一眼,目光沉沉:「他是哪只手摸的你」
錢恆平日里總是冷靜自持的,他的臉上表情多數時候十分寡淡,常常漫不經心,還帶著與身俱來的貴氣和驕矜,像是這低級的世界根本配不上他高級的興趣。
然而此刻,他的臉上是生動的,帶了兇悍的意味。
成瑤原本一直想像不出,帶了更多表情的錢恆,會是什麼樣的,會比他常年冷冰冰的樣子好看些嗎
她現在看到了,也確定地知道了。
好看。
因為成瑤的愣神,錢恆又問了一遍。
「他哪只手摸的你」
他的聲音沉著冷靜,讓成瑤沒來由的覺得安心。
她幾乎是被蠱惑了,下意識回道:「右手,但是左」
幾乎是成瑤的聲音還沒落,咔嚓一聲脆響和響徹雲霄的慘叫,錢恆就生生卸掉了唐兵的右手胳膊
「但是什麼」
成瑤堪堪咽下了那句「但是好像左手也摸了」,她飛快地搖了搖頭:「沒有但是了」
唐兵原本以為錢恆作為律師,總算會顧忌法律,不敢真的怎樣,結果現在看到錢恆這個狠辣的樣子,一句話也不敢講了,他努力地蜷縮起來,像是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此刻模樣狼狽,右手自胳膊下都軟痞痞的,臉上表情扭曲,顯然在忍著脫臼的痛。
之前成瑤只知道五毒教教主擅長用毒,沒想到人家武力值也這麼爆棚,平時都還是隱藏實力了真是輕易不出手,出手必傷人成瑤內心感慨地想,果然能登上教主之位的男人,不是一般的人剛才錢恆那兇狠的一面,那氣場,那殺氣,那手起刀落般的狠准穩,成瑤差點就要跪下高喊「五毒神教,一統江湖」了。
如今成瑤幾乎被這個完全不走劇情的發展徹底鎮住了,她壓根沒空去想有的沒的,只是上前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錢恆的袖子:「老闆,那個,不要衝動趕緊回想一下故意傷害罪的量刑標準冷靜一下」
錢恆仍舊雲淡風輕,他優雅地挽了挽袖子:「恩,我知道。」他連眼皮都沒有抬,「連輕傷也構不成,我有分寸。」
「……」
錢恆相當冷靜,這種情況下還淡然普法道:「最多就違法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毆打他人的,或者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並處200元以上500元以下罰款;情節較輕的,處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罰款。」
他輕飄飄地瞟了一眼成瑤:「違反治安處罰條例,不會被律協吊銷執照。」
「……」
可真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了
如此縝密的思維,成瑤佩服的同時,突然有點絕望,她覺得,自己怕是短期內當不上合伙人了,自己這個視野和考慮問題的角度,離錢恆這種劇毒人士,實在是相差甚遠。
「成瑤,我這輩子還沒出現過自己無法善後的事。」錢恆皺了皺眉,語氣尚有些不滿,「你能不能好好學一下法律」
「恩」
錢恆瞪了成瑤一眼,一臉「懶得理你」的嫌棄,然後他轉過臉,面向唐兵走了兩步。
唐兵以為錢恆又要痛毆他,嚇得瑟瑟發抖,趕緊跪地求饒:「錢律師,你饒了我吧。」他一邊說,一邊用另一隻完好的手用力甩著自己耳光,「是我鬼迷心竅,是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竟然想和錢律師搶人。」唐兵就差沒痛哭流涕了,「我不知道成律師是你的女朋友,是我有眼無珠,你放心,我我絕對不會去鬧事,你,你打我完全是合情合理合法的,是我自己做錯了事,我該打該打」
錢恆懶得糾正唐兵的誤解,他嫌惡地掃了他一眼,然後轉頭對成瑤道:「成瑤,給我一張空白的a4紙。再給我一支筆。」
錢恆拿過紙,自然沒再打唐兵,他冷漠而居高臨下地看著唐兵,把紙和筆仍在了唐兵面前:「簽吧。」
唐兵惟命是從地拿起筆,戰戰兢兢問道:「簽,簽什麼」
「簽你的名字。」錢恆語氣仍舊冷冷的,「你的業務我不做了,簽名,解除委託協議。」
這紙還是空白的,然而唐兵怎麼敢反抗,他顫抖地簽完了字,遞給了錢恆。
結果錢恆並沒有接,他不咸不淡地看了唐兵一眼:「再按個指紋。」
「印泥印泥有嗎」
 
「用你的血就行了。」
錢恆的語氣理所當然,就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好不好一樣稀疏平常。
唐兵畏畏縮縮地抹了自己的鼻血按下了手印,錢恆這才收了紙,然後隨手遞給了成瑤:「回去寫一份委託代理解除合約,然後存檔。」
「成瑤,走了。」
然而成瑤想了想,卻停了下來,她走到唐兵面前,忍著噁心警告道:「你別忘了,我拍了視頻,你要是對錢律師有什麼小動作」
「走了。」
成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錢恆不容分手地拉走了。
錢恆在轉身的最後,看向唐兵,冷冷道:「想去告我就去告。」
大哥,誰敢告你啊,能告得贏嗎不可能啊
直到走出會議室,走回酒店客房,成瑤才意識到,自己此刻仍舊被錢恆拉著,隔著衣袖口,他就這麼握著成瑤的手腕。
明明並沒有皮膚接觸,然而成瑤一瞬間卻覺得從被錢恆握著的那截手腕開始,整個人彷彿生起了火。
錢恆沒說話,只是不容分手地把成瑤拉進了自己的房間。
唐兵雖然人品不端,但出手闊綽,給錢恆和成瑤訂的都是套間。
剛才事發突然,成瑤光顧著震驚了,如今站在錢恆房裡的會客室里,她才終於後知後覺有些緊張和忐忑起來。
成瑤絞了絞手指,看了眼錢恆,輕聲道了謝:「老闆,謝謝你。」
可惜這句道謝顯然完全沒有取悅到錢恆,他坐在沙發上,身姿筆挺,面無表情:「你還當我是老闆」
成瑤一時之間有些茫然和無措。
「如果我不問,你是不是這件事根本不打算告訴我」錢恆的聲音十分平靜,然而越是平靜,成瑤卻覺得越是危險,就猶如暴風雨前的海面,越是安靜平和,就越是讓人毛骨悚然。
成瑤咬了咬嘴唇:「我怕告訴你了讓你難辦,我不知道你」
「你還深明大義上了」錢恆瞥了成瑤一眼,「為了工作勇於犧牲上了為什麼就不主動來和我說」
成瑤有些難堪:「我就是就是之前,在上一個律所,跟著帶教律師出去陪飯局,雖然沒遇到過唐兵這麼明目張胆的人渣,但被騷擾,也是有過的。客戶喝多了酒,又都是些中年男人,不是嘴上要討點便宜就是會在肢體接觸上揩油。那時候我主動告訴帶教律師了,可他只笑笑,讓我別在意,他們也只是開玩笑,客戶是上帝,我們要服務好,何況他們也沒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成瑤低下頭,「他叫我忍忍。」
成瑤的樣子可憐巴巴的,她垂頭喪氣地坐在錢恆面前,錢恆幾乎可以想像的出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她是怎麼憤怒又無措地跑去當時的帶教律師面前尋求幫助,然後是怎麼失望地發現自己的帶教律師並不會保護自己,最後只能打碎牙齒和血吞,硬生生地咬牙對那些油膩中年男人的語言和行為騷擾忍耐下來。
這麼一想,錢恆突然有點不想再訓她了。
「你不用忍。」
「嗯」
錢恆抿了抿唇:「以前那套規矩,不論跟誰學的,在我這裡,都行不通。成瑤,在我這裡,任何時候,你都不用忍。」
「遇到有人騷擾你,打得過,就直接給我一個耳光甩過去,不用顧忌對方的臉面,也不用顧忌是幾個億幾十個億還是幾百個億的客戶。」
「那如果打不過呢」
「打不過,你告訴我,我幫你打。」
錢恆說這話的時候面色平淡,就像是在談論諸如天氣之類無關痛癢的話題一般,然而成瑤卻沒來由的心裡一動。
不知道為什麼,錢恆越是如此平常,卻反而越是顯得動人了。
而錢恆自己卻還不自知,他繼續教訓著成瑤:「除了這些仗著自己有幾個錢就性騷擾別人的客戶,你以後還會遇到各式各樣的極品,比如覺得自己作為客戶是上帝的人,付了點律師費就覺得能差遣你做任何事,恨不得要求你24小時待命,以為全宇宙你只服務他一個人,他一個要求你就必須一分鐘內執行,他一個問題你就必須一分鐘內反饋。這些人,都不要慣著,不要忍。」
「做律師最好的一點,就是我們能對接很多很多客戶,不像在公司一樣你只伺候這一家老闆,任何你不滿意的客戶,你可以拒絕,並且也不會為此失業。因為市場很大,你總能找到別的客戶。」錢恆盯著成瑤的眼睛,「你所要做的就是磨鍊好自己的業務水平,這樣你就永遠不需要看別人臉色吃飯。因為只有你選擇客戶,而不是客戶選擇你。」
成瑤用力地點了點頭:「恩」
「也別老想著什麼顧全大局。」錢恆的聲音很嚴厲,「我錢恆難道需要下屬犧牲色相來挽留客戶」
下意識的,成瑤就忙不迭道歉起來:「對對不起。」她有些羞愧,「是我處理不周。」
「你不是處理不周,你是對我不信任。」錢恆卻並沒有打算輕易放過成瑤,他犀利地戳破了成瑤此前的心理,「你覺得我和你之前的帶教律師是一樣的,在下屬的自尊和錢面前,會選擇錢。」
錢恆這樣一點撥,成瑤才確實意識過來,自己此前怕告訴了錢恆,會讓錢恆陷入兩難的尷尬境地,這麼考量的前提,確實是在潛意識裡認為錢恆會為這個案子的標的額而糾結。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錢恆不會賺這種錢。」
「謝謝。」成瑤真心實意的感激道,「不過我都留下了證據,其實你不打他也沒事,我們事後走法律流程就行了。」
「你自己就是個律師,就算鐵板釘釘的性騷擾慣犯,有證據的情況下,法律會給出什麼程度的制裁,你難道不知道嗎」錢恆掃了成瑤一眼,「你花費了巨大的精力和時間去起訴,一遍遍地忍著噁心再去回憶這件事,最後發現唐兵只受到了不痛不癢的處罰。」
「只有達到猥褻程度的性騷擾才算是構成犯罪,他這種程度,加上到時候重金聘請的辯護律師,你自己覺得會有什麼樣的判決結果你心裡的憤怒和委屈能平息」
成瑤此刻只覺得臉紅的要炸了,她覺得羞愧和內疚極了,她沒有能夠第一時間信任錢恆,錢恆卻在明知道這一點後,還能幫她用這麼解氣的方式討回了公道。
「成瑤,你可以相信我。」
就在成瑤內心慌亂一片的時候,錢恆卻突然俯下身,湊到了她的面前,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如此說道。
「任何時候,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會保護你。」
這是簡單的一句話,甚至沒什麼修辭,然而成瑤只覺得心裡轟的一聲,通往自己心裡那扇緊閉著不讓人進入的鐵門,在這句話面前驟然倒塌不堪一擊。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輕輕地撞開了成瑤內心最柔軟的部位,在她的心田裡撒了一把種子,有什麼東西開始萌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