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陣法
「我有點生氣。」
這句話一出來,王霸幾人都不約而同朝禾晏看去。
石頭和禾晏呆的時間最長,知道禾晏一直都是個好脾氣的人。縱然之前王霸來搶她肉饃,她也只是自己護食,倒沒有這般認真的說過生氣一事。
眼下這只不知道哪裡來的猴,竟然將禾晏弄得生氣了。
雷候笑了一聲,「禾兄,刀劍無眼,莫要遷怒。」
「那得要你傷的了我才行。」禾晏一笑,身子向後一翻,已經到了雷候身後,九節鞭如長蛇,輕巧掄過,雷候躲開,那鞭子卻如同長了眼,沒被他甩開,反而擦過他的臉頰,霎時間,雷候的臉上便多了一條紅印。
因是鞭尾划過,沒有流血,即便如此,雷候的臉色也很難看了。
「雷兄,刀劍無眼,」禾晏沖他勾了勾手指,「莫要遷怒。」
雷候一言不發,手持長劍撲來。他動作嫻熟,殺氣暴漲,同演武場訓練切磋的新兵全然不同。劍尖所指之處,不是禾晏的喉嚨就是禾晏的心房,十分毒辣。
相比之下,少年的動作,就要溫柔的多了。他本就生的瘦小纖弱,然而騰挪間卻絲毫不見疲乏,彷彿有無窮精力。且掃且纏,將雷候的劍尖製得無法上前一寸。
禾晏並不想要傷雷候性命,奈何雷候卻不是這般想的她。她心中思量幾番,看來除非是把雷候徹底打倒,否則但凡雷候剩一口氣,都能不死心追著她搶走旗幟。
不過,同雷候交手這番,也讓禾晏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這異樣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總歸,讓她覺得好似有什麼東西被忽略了,渾身都不自在。
正想著,一刀劍光從斜刺里傳來,禾晏一驚,後仰撤去,手上的袖子霎時間被划了個口子,風漏了進來。
雷候盯著她,目光炯炯道:「這個時候,好像不應該分心吧!」
「我只是在想,怎麼才能讓你安靜下來,」禾晏道:「雷兄,沒有人告訴你,你有點煩嗎?」
這麼明目張胆挑釁的話語,配著她笑盈盈的神情,實在是能將普通人都氣炸。雷候當即臉色一沉,舉劍刺來。禾晏微微一笑,長鞭拋出,鞭花繞在身側,如長蛇在四周翻飛,竟讓劍尖不得進一寸。
她還在笑,邊笑邊道:「其實你們不知道,我鞭子用的也不錯。」
剎那間,鞭花縱橫交錯,橫掃前滾,時快時慢,教人眼花繚亂。
少年的聲音帶著爽朗笑意,彷彿並非劍拔弩張的爭旗,而是演武場上同伴隨心的較量,她就在這翩飛的鞭花步法中開口。
「這個叫里外拐肘。」
「這個叫左右騙馬。」
「這個,白蛇吐信。」
「掃地龍!」
她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王霸他們早已停下手中的動作,朝她看來,似被她的氣勢所驚。
原先在演武場上,已然覺得她十分厲害,然而眼下看來,卻知她之前是收著的。
雷信咬牙,面色越發難看。
他並未將禾晏放在眼中,一個新兵再如何厲害,不會面面俱到。禾晏的刀弓槍法出色,不代表他就能打敗自己。然而眼下這少年用鞭招式信手拈來,彷彿早已用了千百回。這也罷了,一樣兵器用得好,也不能說他就能在對戰中得勝。
可禾晏,實在是太過狡猾,她不過與自己交了幾次手,似乎就能觀察出他身上的薄弱點,專朝弱點進攻。這麼短的時間,而他卻無法找到禾晏的弱點,無從下手,雷候感到心驚。
少年的笑意越發擴大,一鞭套一鞭,一鞭連一鞭。雷候覺得眼前的長鞭像是呼呼而轉的車輪,又像是堅硬兇狠的鋼棍,如蟲如龍,變化無窮,他不由得有些眼花。
就在這眼花之間,但見那長鞭又朝自己面門而來,雷候下意識的拿劍去擋,下一刻,鞭子調皮的打了個彎兒,直探向他前胸。
雷候心中暗道不好,可是已經晚了,鞭子像長了眼睛,直接捲入他懷裡的整整十幾把旗幟,收了回去。
雷候想要用劍阻住長鞭,可長鞭可收可放,哪裡會被他的劍所纏,滑不溜秋,落到禾晏手中。
「這個叫金絲纏葫蘆。」禾晏掂了掂手中的旗幟,笑道:「多謝雷兄,還替我捆好了。」
雷候自負,自覺白月山上今日爭旗的新兵,沒有一個能打得過他。因此連旗幟都放的極為囂張,直接用繩子捆好,一起放進懷中。可此刻卻被禾晏盡數拿走,心中不由得有一絲後悔,若是保險些,分開放的話,倒也不至於一下子什麼都沒了。
眼下見全都被禾晏收走,雷候再也綳不住陰沉臉色,二話不說,就朝禾晏撲來。
禾晏退開幾步,笑盈盈道:「到了我手裡,就是我的東西,我的東西,誰也不能搶。」
「若我偏要搶呢?」雷候殺氣騰騰,劍如流星。
「其實我不喜歡打架,」禾晏嘆息一聲,「你偏要搶,那我就只好揍你了。」
兩道身影霎時間碰撞在一起。
王霸他們與雷候的同伴,早已打累了。況且旗幟不在手中,打起來也沒什麼意思。早已都坐在樹下,作壁上觀。心頭亦是清楚得很,這是禾晏同雷候的較量,誰贏誰就能帶走旗幟。
「你能看出來他倆誰厲害點不?」雷候的同伴問。
江蛟搖頭:「看不出。」
「這還用問,肯定是禾晏!」王霸回答的理所當然。
「哦?兄弟何出此言?」
「不知道,感覺吧。」
「……」
「……吃松子嗎?」黃雄還遞一顆松子給對方。
「多謝多謝,唔,真香!」
一小把松子還沒吃完,聽得「咚」的一聲。
眾人一同往前看去,兩道身影已經分開了。雷候面色不動,少年笑盈盈的手握長鞭。
地上躺著一隻劍。
「你輸了。」禾晏道。
雷候臉色難看,沒說話,片刻後,他沉沉道:「你使詐。」
「兵不厭詐。」禾晏撿起地上的長劍還給他,認真道:「你的腿被我打傷了,在此原地休息半個時辰再動吧,否則你的腿會留下遺症,日後練功再也進不得分毫。」
雷候把臉撇開,接過劍,不想看她。
「沒事的,」禾晏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辱是男兒。只是一場爭旗而已,你已經很出色了,可惜遇到了我。」
她指了指自己:「我最厲害。」
這話王霸他們聽禾晏說過無數次,一開始都不屑,到如今,已然聽得麻木了。況且,她說的也沒錯。
禾晏招呼江蛟:「走吧。」又對雷候的同伴們道:「你們就在此歇息歇息,順便保護好雷兄。」
那人不解的看著她。
「你們在山上揍了那麼多新兵,一會兒新兵下山,瞧見雷兄此刻不好動彈,難免不會聯手揍回來。」
「所以我說,」她義正言辭道:「勿以惡小而為之。」
……
雷候一行人被甩在了身後,江蛟他們隨著禾晏一道下山去了。
「他方才說你使詐,」黃雄忍不住問:「你如何使詐?」
「其實也不是使詐,不過是故意賣他幾個破綻。」禾晏聳了聳肩,「他想要我的命,而我只想要他不能走,追不上我。他誤解了我的意思,所以……」
「那個猴也不是很厲害,」王霸不置可否,「說的那麼厲害,這麼快就敗了,好弱!」
「這你就錯了,」禾晏搖頭失笑,「他是真的很厲害。涼州衛的新兵里,若沒有我,他當是第一人。」
禾晏與此人交過手,她不知這人從前是做什麼的,看他年紀不過二十來歲,但想來練武,至少也是十年以上。且功力深厚,手法嫻熟,若說有什麼不好,便是殺氣太重。雖然沒傷及性命,但是以他的打法,很可能重傷同伴。
正因為他身手太好,所以他奪旗的辦法才如此簡單粗暴。只是奪旗這回事,從來都不是擺一個擂台,誰能打到最後誰就是贏家。雖然雷候很厲害,但在山頂上一直和別的新兵交手,馬不停蹄的上山下山,終究還是消耗了他不少體力,動起手來,時間短還好,時間長了,破綻就顯得很明顯。
而禾晏今日上山下山,都是五個人一起行動,王霸他們也在認認真真的出力,禾晏除了安排布置以外,真正交手卻沒幾次。是以她自己精力充沛,也有十分的力氣去看雷候此人的弱點。
「他果真不會跟來了嗎?」江蛟還有些懷疑,頻頻往後望去,「我看我們還是走快些,免得他等下跟上來。」
「放心,」禾晏道:「除非他日後不想要繼續練武了,否則不會跟來的。但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們最好早點下山。」
……
衛所的屋子裡,一盤棋還沒有下完。
沈瀚心裡裝著事,根本沒什麼心思下棋。對面的青年卻好似一點也不著急,亦不關心爭旗的結果,閑散的飲茶對弈,平靜的令人髮指。
黑衣侍衛從門外進來,走到肖珏身側,輕聲道:「禾晏撞到雷候,同雷候交手,雷候不敵,此刻二十面旗幟,全部歸於禾晏手中。」
他沒有避開沈瀚,因此這話也被沈瀚聽到,登時倒吸一口涼氣。
那雷候,從上山開始爭第一面旗時就被他們留意到了。這個年輕人之前不顯山不露水,若不是這次爭旗,還不知道涼州衛里有這麼個能打的。此人還是杜茂杜教頭家中親戚舉薦的人,原先看無甚特別,眼下卻知道還是有真本事。
這人上山開始爭旗,與人交手,尚無敗績。又同禾晏那種藏在暗處的埋伏性情不同,只懂得直來直去,不懂得掩飾。不過好在身手極佳,打敗了無數人,一口氣拿走了十四面旗幟,比禾晏還多一倍。
原先對於雷候與禾晏的碰面,沈瀚還是十分期待的。很想看這兩人真的交手,誰會勝出。沈瀚以為禾晏慣來習慣討巧,這樣直接上手的,恐怕不敵雷候。畢竟雷候身手的確厲害。
不曾想,雷候還是敗在禾晏手中。
「禾晏一行人已經往山下走,」飛奴繼續道:「再走半個時辰,可進入陣法。」
沈瀚看向肖珏。
一開始他以為,對一個新兵,大抵不必用陣法。現在沈瀚的心中卻只有一個念頭,這少年無所不會,無所不能,只怕這陣法,也困不住他。
肖珏一臉平靜,垂下眼睛,將沈瀚的白子撿走。
沈瀚低聲問道:「都督……他會贏吧?」
肖珏勾了勾唇角:「或許。」
……
太陽有漸漸西沉的勢頭了。
日光從白日里燦爛的金,變成了暖烘烘的紅,從枝葉的縫隙中透出來,彷彿大塊紅霞,柔和明麗,像姑娘穿著的紅紗。
叢林深處傳來野鳥的啼叫,大約是因為二十面旗幟已然在手,勝券在握,一行人心情都很好。彷彿不是來上山爭旗,而是出來踏青遊玩,此刻正準備歸家。
王霸道:「不知道這回回去,除了可能進前鋒營外,會不會賞點什麼?」
「應當有。」禾晏隨口問:「你想要什麼?」
「酒!當然是好酒!到這裡來都沒怎麼喝酒,饞死我了。」王霸抱怨道:「若是能有酒喝,我當比現在更有力氣!」
「那是酒,又不是葯膳。」禾晏有些好笑。
「能送點好兵器吧。」江蛟道:「我投軍時,不曾帶家中兵器。演武場的長槍,用著不太順手。如果能賞一把好長槍,就好了。」
黃雄摸了摸脖子上的佛珠,只道:「我只想吃頓熱騰騰的牛肉。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這才是過日子!」
石頭沉思了許久,才道:「帶小麥上山一趟,他一直想獵兔子。」
四個人里,三個人的願望都跟吃喝有關,禾晏也不知道該不該稱讚一聲他們無欲無求。江蛟問:「你呢?你想要點什麼賞賜?」
「我?沒什麼想的。」禾晏道:「能進前鋒營的話我就很開心了。」
「你還真是心心念念建功立業。」王霸酸溜溜的道。
「那是自然,我這麼厲害,不建功立業豈不可惜?我還盼著能得到都督賞識,做個他身前的護衛什麼的。」禾晏想,若是如此,日日與肖珏相對,總能打聽到禾家的消息。
「你就想吧,」王霸翻了個白眼,「你要是成了我叫你一聲爹。」
禾晏:「……」
正說著,黃雄停了下來,道:「咱們是不是一直在此地打轉,我怎麼覺得我們好像來過這裡?」
「拉倒吧,」王霸張口道:「你識路么?」
「我也覺得我們好像剛剛來過這裡。」江蛟也道。
禾晏沒說話,石頭從懷裡掏出一根草繩,走到面前的一棵樹前,伸手系了上去,道:「山路複雜,樹木長得相似看錯也尋常,再走走看。」
幾人便又往下走去,待走了一盞茶功夫,看見眼前出現一棵樹,樹上正系著方才石頭繫上去的草繩。
這回,眾人都安靜了。
片刻,王霸才開口,聲音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道:「咱們是不是碰到鬼打牆了?」
他還越說越來勁了,絮絮叨叨的道:「我聽我們山頭一個師爺就說過,他從前夜裡走山路,走到一處地方,怎麼走都在原地兜圈,實在沒法子,就只能原地坐下,和衣而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嗬,你們猜怎麼了?」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不過沒人接他的話,王霸便悻悻的講:「他醒來一看,發現自己在一塊墳地里!」
禾晏扶額:「王兄,現在好像不是說鬼故事的時候。」
「怕什麼?」黃雄瓮聲瓮氣的道:「我有佛珠,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倒是你,」他轉而看向禾晏,「你是不是把路記錯了?」
「不會。」禾晏道。
「那怎麼會突然迷路?」江蛟也感到不解。白月山雖然大,但也不至於迷路,上來的時候都好好地,下山的時候怎麼會走不出來。
「我們確實在往山下走沒錯,」禾晏道:「但也確實在此地打轉。」她心中掠過一個念頭,走到那棵綁著草繩的樹前,四處眺望了一下。
這是一處野地,樹不及山頂那般茂密,地上雜草叢生,有幾塊散落的石頭掉的到處都是。
石頭?
禾晏心中一動,再往前走幾步,見一石堆。她彎腰細細去看,幾塊巨石胡亂堆在一起,沒有形狀,看起來像是山上獵戶用來休憩時隨意搬弄來的。
「你盯著這堆石頭看什麼?」王霸問:「上面有字?」
禾晏直起身子,道:「上面沒字,不過,這就是我們走不出去的原因。」
「什麼?」江蛟幾人也圍過來,皆是看著那塊石頭,怎麼也看不出花樣。石頭便皺眉問:「這是何意?」
「奇門遁甲,生、傷、休、杜、景、死、驚、開八門。有人在這裡布陣,」禾晏道:「我們進了陣法,所以在原地打轉。」
她這話分開大家都聽得懂,連起來就叫人不懂了。眾人看著她,連問都不知道從何問起。
禾晏也很奇怪,四處沒有看到王小晗的影子,說明王小晗他們已經下山去了。他們不可能會破陣,說明之前還沒有,那怎麼現在就有了?
誰在這裡專門為她布的陣?沈瀚?還是肖珏?
講個冷笑話,雷候是廣東人,因為「雷候啊!」
(沒有地域黑的意思,只是講個冷笑話_(:зゝ∠)_)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