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將!」
小區石桌邊圍了一圈人,隨著向郅軍滿面紅光的一聲將,殘局收官。
圍觀的人喝彩鼓掌,棋下到這種程度,連復盤的必要都沒了。
對家老李拿一根手指晃點著向郅軍,回頭對眾人說道:「你們看看,老向這簡直就是不讓人活!他樣樣比人強,下棋還要勝我半子。不公平不公平,老天爺真是不公平!」
向郅軍得意地笑著,嘴裡回道:「老李,勝敗乃兵家常事。你說這酸話,是不是心有不服?不服,我們再來!」
「不來了不來了!」老李連連搖手,「再下一百局,我也不是你的對手。誰不知道現在整個小區的運氣,都在你家。」
「瞎講!怎麼就在我家了?」
向郅軍漫不經心玩弄著手裡的棋子,彷彿在把玩兩隻已經出了包漿的老核桃。
「怎麼不在你家?」老李嚷嚷,「你三個女兒,各個嫁得好!連我們這些生兒子的,都望塵莫及!」
「有一個是侄女。」向郅軍解釋。
向郅軍一共兩個女兒,老大向前,老二向中,老三向南確實是他侄女,向郅軍親弟弟的女兒。
向郅軍的親弟弟很多年前出事故去世了,弟媳婦一時想不開跳了樓,留下一個孤女向南,只能由大伯向郅軍接手了。
雖然向南血緣上是侄女,但從一歲多就養在身邊,向郅軍更疼。
他只要一聽別人說「三個女兒」,內心幸福的小氣泡就不自覺地撲騰撲騰開始蒸騰!
「甭管是不是侄女。」老李道,「是從你家走出去的。」
說著,老李替向郅軍掰著手指頭炫耀:「老大嫁博士,老二嫁高管,老三……」
老李本想說「老三嫁大款」,但話到嘴邊,突然意識到「大款」好像也不能算是什麼好詞兒。
而且以向郅軍三女婿的財富能力,早就超越了大款的級別,用現在的行話說,那叫「土豪」,實現了財富自由的土豪。
向家三姐妹是整個小區婚戀的天花板,向郅軍是整個小區岳父的最高級。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向家愣是憑一家之力,刪改了眼前這座「老破小」小區重男輕女的不正之風。
這樣的恭維話,向郅軍一向聽得受用,他春風得意地跟大伙兒寒暄了幾句,便背著手,起身大搖大擺地往家走。
他們說得沒錯,向郅軍的三個女兒,確實撐得起,他這霸氣的走姿。
向前是大女兒。
都說頭胎照書養,所以向郅軍和鄭秀娥在向前身上傾注了教育的洪荒之力,西式的「愛的鼓勵」和中式的「棍棒底下出孝子」交替進行。
向前本就長得就漂亮,一米七的大高個兒,眼睛大如趙薇,鼻樑高聳如向郅軍,性格爽直開朗,做事雷厲風行,從小學開始,她就是學校的三道杠,風雲人物。
向前天生自帶一股闖勁兒,畢業後折騰了好幾份工作,最後的崗位穩定在了銷售總監。銷售來錢快,揮灑的空間大,賊適合她。
二女兒向中。
是「照豬養」的產物,她性格自然就溫懦了些。而且向郅軍從老大向前的教育上,逐漸總結出了經驗,什麼「愛的鼓勵」,那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把勢,管用還是老祖宗留下的「打狗棒法」管用。
說實在的,向郅軍本也不是什麼吃素的善男,他的耐心早就在叛逆的向前身上消耗光了,留給向中的只有倆字兒——「執行」!
但向中溫懦歸溫懦,不代表沒有自己的想法,她和向前那塊爆碳是一個血統,骨子裡能馴良到哪兒去?
但向郅軍不好對付,久而久之,在本人意願和強權政權之間,向中琢磨出了一套陽奉陰違的「折中主義」。
就比如找工作這件事,向郅軍覺得大女兒已經當了銷售朝不保夕,人也辛苦,就希望二女兒能夠考個公,捧個鐵飯碗,一輩子太太平平干到死。
可向中不願意啊,相比起搞關係,她更喜歡做具體的業務。雙方僵持不下,最後向中說,我去考事業單位吧!找個效益好的事業單位,有事做,也穩定。
她管這叫,凡事取個中,對大家都好。
小女兒向南。
因為是向郅軍的侄女,弟弟沒了,對親弟弟這一脈的唯一血脈,向郅軍那是珍視至極!
對向南,含在嘴裡怕化了,頂在頭上怕摔了,捧在手心裡又怕捂太緊捏個稀碎,他對向南沒有教育,只有守護。
至於向郅軍的老婆鄭秀娥,在向南的問題上,那就更悉心謹慎了!
鄭秀娥一輩子是個實在的好人。作為嬸母,她生怕別人說自己一碗水沒端平,苛待了非親生。
所以,這些年來,她對向南的態度,已經從謹小慎微,發展到幾乎有點變態的戰戰兢兢了。
向南嫁了豪門之後就更是了,之前,她只要看向南的臉色,現在還要看侄女婿的臉色。
小時候,向前和向中但凡敢有一絲欺負小妹向南的苗頭,向郅軍和鄭秀娥直接不分青紅皂白地上去對向前、向中就是一頓混合雙打!
向南就是青,向南就是紅!
向前和向中,只有烏青和紫紅。
也許是從小被保護得太好了,向南被養得嬌滴滴,耳根子軟,遇事從不自己動腦子,而是習慣性地去問父母和兩位姐姐的意見。
人多力量大嘛!她何苦白勞心。
向郅軍哼著歌,來到自己家門口。
進門便是中氣十足的一聲:「我回來了!」
但今天鄭秀娥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走過來迎接他,他低頭,一眼瞥見地上橫七豎八的三雙鞋。
向郅軍不用猜也能分清——
黑色尖頭平底皮鞋,是向前的。做銷售得跑,皮鞋顯得商務,黑色百搭她那些萬紫千紅的衣服。
鞋幫有些灰濛濛的白色球鞋,是向中的。這個懶胚,在事業單位上班,時間多的是,家裡是沒刷子還是沒肥皂?
最外面那雙叫不出牌子,一看就很名貴的細高跟真皮靴,肯定屬於向南。只有不走路的人,才敢穿這種摔死人不償命的「兇器」。
「我回來了!」
向郅軍故意又抬高了嗓音,吼了一句,順便往裡走了幾步,為的就是吸引人的注意。
三個女兒如他所願,齊排排地坐在沙發上,同時抬眼皮夾了他一眼。
很快!
向中和向南就垂下眼瞼,繼續看手機。
唯有老大向前,繼續用一雙「死魚眼」盯著向郅軍。
從小到大,向郅軍最怕看到向前這雙「死魚眼」。她眼睛大,笑起來的時候,眼線很長,正如彎彎的上弦月;可一旦她板起臉,那就是下雨天陸依萍看陸振華的眼神,天打雷劈凶神惡煞。
一旦向前出現這種眼神,肯定是家裡又發生什麼大事兒了。
向郅軍頓感不妙,迅速轉移話題,先是沖廚房間吼:「老太婆!飯好了沒有?餓死人了!」
鄭秀娥正好端著熱氣騰騰一盤菜,系著圍裙往外走。
「叫什麼老太婆?我沒有名字啊?」
她為老向家培養了三個這麼出色的女兒,才不受老公的氣,家裡家外鄭秀娥的頭都昂得高高的。
「你在外面叫鄭秀娥,在家就得叫『老太婆』和『孩兒她媽』!」向郅軍嘴硬。
他得趕緊在鄭秀娥這塊囂張一下,因為很快,向前這顆不定時炸彈,隨時有可能發作。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強,向前是家裡最像向郅軍的後浪,但這後浪別的精髓沒學到,唯有脾氣比老向更臭更強。
死魚眼……
想到這兒,向郅軍竟然渾身毫毛一豎!
「就這菜?」向郅軍嘖嘖搖頭,「不得勁兒!我得去廚房扒頭蒜!老太婆,你隨我進來,幫忙打下手!」
鄭秀娥又好氣又好笑:「扒頭蒜有啥好打下手的?你是扒蒜,又不是扒皮!」
向郅軍直接用吼的:「讓你進來你就進來!哪兒那麼多廢話!再不進來!扒你的皮!」
「得得得!我該你的。」
鄭秀娥不跟餓漢計較,卸下圍裙往廚房走。
方才向郅軍在客廳還氣焰囂張聲如洪鐘,可一進到廚房,說話就鬼鬼祟祟,變成了蚊子哼哼:「老婆,今天外頭到底咋回事兒?仨閨女咋同時回來了?向前還那副死樣子,眼神就跟要吃人一樣。」
鄭秀娥是想回答的,卻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我也不知道具體的,好像是向前說從叫飯軟體里發現了高平出軌什麼的……」
「出軌?」向郅軍眼睛瞪得銅鈴大,「這可不是說著玩兒的!高平要真敢出軌,就叫咱閨女立馬跟他離婚!下午就去辦!」
鄭秀娥為向郅軍的智商捉急,白了他一眼,心平氣和地說道:「你自己的女兒你還不知道?那向前說高平出軌,就跟喊『狼來了』似的,哪個季度不喊上個幾回?不是我說,也就她拿高平那麼個窮學生當香餑餑,別人別說來搶了,估計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淺薄!短視!無腦!」
向前果然是向郅軍親生的,向郅軍不是向著向前,而是這父女倆的腦迴路根本就完全一樣!
他氣哼哼地跺著腳啐了鄭秀娥:「你懂什麼?!這年頭僧多肉少,狗屎都有人搶!何況人高平,要智商有智商,要學歷有學歷,長得儀錶堂堂一表人才的……也就你!你這個勢利眼丈母娘看不上人家!」
「我什麼時候看不上他了?」鄭秀娥瞪圓了眼,一臉委屈地辯解,「我看不上他,能把女兒嫁給他?!你別女兒一有事,首先就往我頭上扣屎盆子,好像是我沒教育好一樣!等女兒有什麼好事,你又沖在最前頭,恨不得向全天下表白,功勞全是你一個人的!」
「嗤~」向郅軍撇嘴表示蔑視。
鄭秀娥大手一揮,就此打住道:「行!我不跟你爭!高平有沒有出軌,你自己出去問向前!等細枝末節都問清楚了,你們再慢慢推理蛛絲馬跡。反正!我還是保留我的觀點,這事兒肯定又是你那寶貝女兒在捕風捉影!她這愛作妖博關注的性格,完全隨你!純遺傳。」
說完,鄭秀娥氣沖沖地拉開廚房門!
臨了,她轉頭最後鄭重糾正了向郅軍一句:「對了,你剛用錯成語了,是『僧多粥少』不是『僧多肉少』!和尚不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