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答案早就不言而喻,只是她不想承認罷了
「他的錢,哪一次是好拿的。」
向前淡淡地從床上起身,繞過高平去衛生間卸妝。
高平低頭泯了泯這話,表示贊同:「也是。」
人和人之間的感覺是相互的,沒有我視你如芝蘭,你棄我如草芥的道理。
柴進不待見高平,同樣,高平也不喜歡柴進。
高平不喜歡柴進,倒不是擔心自己老婆和這位「前前前男友」余情未了,某年某月某天二人再舊情復燃。
他心眼沒那麼小,智商也沒那麼低。
畢竟,拘留所38天,誰待過誰知道,是一輩子無法抹滅的痛苦記憶。
巴普洛夫效應,柴進就是那個鬧鈴,看見他,向前就會條件反射般地感受到那些天的黑暗與無望。
高平心疼她,對著衛生間說了一句:「要不明天給他退回去吧,咱們家也不差這點。」
向前一隻眼睛敷著化妝棉,就像捂著傷口,從衛生間里走出來,嘆了口氣道:「算了吧,你以為我不收他這個錢,就能不替他辦事了?還不是一樣。」
「辦事?辦什麼事?」
高平好奇,想聽聽柴進這次又出什麼幺蛾子。
「呵呵,他想著通過我拉關係,挑江宏斌的生意做。」
向前仰著頭,用力揉了揉眼皮。
「你答應他了?」
高平不放心地追問。
「那我能答應他?」向前把卸妝棉揭下來,換了個面兒又敷在另一隻眼睛上,「咱們家以後這親戚關係還處不處了?」
聽到向前給出的答案,高平竟然有長吁一口氣的釋重感。
向家三連襟:高平、鄧海洋、江宏斌。
他們之間的關係…咋說呢?
是真正的「相敬如賓」。
都說妯娌關係難處,其實男人也未必就比女人簡單,連襟關係也很微妙。
在高平這個知識分子眼裡,江宏斌就是「士農工商」最末流的商人。
商人重利輕別離,外加無利不起早。
江宏斌對高平和鄧海洋都很客氣,應該說對高平更「客氣」一點。
他之所以對這兩位比自己小几歲的「姐夫」這麼客氣,並不是給向南面子,而是覺得這倆人「有用」,有利己性。
江宏斌是有錢,可再有錢,也得食五穀。
食五穀,就難免有身體欠佳的可能。
高平是大夫,江宏斌擔心自己哪天真「英雄氣短」了,到那時,與其落在一個素不相識的大夫手裡,還不如把命交給高平。
再說了,就算一生康泰,認識一位醫生,從此看病不難,總是商人人脈里必不可缺的一環。
所以,他客氣。
至於二連襟鄧海洋,江宏斌一開始也是客氣的,禮遇有加。
江宏斌做實業,有很多的資產,偶爾賬上還會余些閑錢。
做生意的人,大到房地產,小到煎餅攤兒,都明白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的道理。
所以,江宏斌為了自己的產業能夠千秋萬代,也有想過投資點高精尖的科技產業來拓寬一下盈收渠道。
奈何他的文化層次著實有限,幾次在向家酒足飯飽之後,鄧海洋從吐沫橫飛一路給他講到口乾舌燥,江宏斌還是聽不懂什麼叫神經網路,什麼叫深度學習,很難入門。
自己不懂的東西,還是別瞎投資,他對鄧海洋的信任,沒有到能撒手不管光丟錢的地步。
久而久之,因為挖不到短平快的變現價值,江宏斌對鄧海洋也就疏遠起來。
對高平的人情儲蓄江宏斌倒是一直持續,逢年過節,封給雙胞胎的紅包都是一人五位數。
但高平未必就領情,內心深處從此認可了妹夫江宏斌。
高平骨子裡是清高的,他內心很不認同商人有幾個臭錢就能為所欲為。
他還是被某種單一的學生思維裹挾:只要好好學習,我就是校園裡最靚的仔;只要成績優秀,哪怕其他地方有硬傷,我也還是優秀的。
可知,人只有在邁出象牙塔後,才能深刻體會這條規則其實不適用,生活會教我們,什麼叫綜合實力的比拼。
而「人民幣」玩家,總能在各種比拼中脫穎而出。撿最好的兵器,披最炫的皮膚,甚至遊戲公司怕你棄服,還會暗地裡幫你將對手一刀斃命。
高平搞不清楚狀況,以為只要他醉心學術、對錢無欲無求,就可以和江宏斌平起平坐。
他很享受這種清高公平的感覺。
而如果,向前真的從江宏斌那拿單子,情況就會急轉直下。
拿人的手短,知足常樂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過兩袖清風的太平日子,它不香嗎?高平想。
向前想的卻不是這些。
比起面子和無謂的尊嚴,她更擔心向南的處境。
向南本就是憑年輕和美貌嫁入江家,隨著時間的流逝,江宏斌的財富仍在累積增加,而握在向南手裡的籌碼卻日益貶值。
如果這時候,向前低頭,那麼就會讓江宏斌有種「向家人靠他吃飯」的錯覺。
為了向南的日子能過好,向前這個當大姐的有些錢寧願不掙!
「唉,不過柴進既然動了這個心思,怕是不好打發。」
向前帶著憂心,將用過的卸妝棉隨手丟了,轉身去衛生間洗臉。
高平追上去,抱著胳膊,頎長的身材斜倚著衛生間的門,勸慰她:「你也別太大壓力了。要實在不想做,就歇歇唄。」
向前對著洗臉池,拿潺潺的水往臉上撲,高平的這句話就和流水聲一樣,轉瞬即逝。
歇歇?
向前眯起眼睛,側臉模糊地看了高平一眼,心裡想的是:哪天我要是不幹了,咱們家一個月五萬多的房貸怎麼辦?你還啊?
向前現在住的這間三室兩廳,總價一千多萬。另外她還按揭了一套海淀學區房,五十多平,為左左右右的未來作打算。
日常開銷就更不用說了,向前一家子連上婆婆,每年至少五十萬打底。
而這些開銷,目前為止,都是靠向前一個人累死累活地在扛。
哦,對了。
今天又多了一筆,以後每個月還要多出5000塊請家教,一年又是六萬。
這六萬塊從哪兒給挪出來,向前還在拚命動著腦子。
「弄好了?弄好了,來,我給你按摩,放鬆一下。」
好在,有失就有得,老公還算體恤她。
高平俯就著,給向前揉捏肩膀。
若不是這次的「奶茶事件」,向前總體來說,對高平的表現還是滿意的。
他掙不掙錢無所謂,只要有名有社會地位,對這個家庭的貢獻也是一樣的。
她總是這般強行自我催眠著。
但今天李書的到來,突然讓她心存芥蒂,怎麼看怎麼覺得高平的這些常規表現,有點像做了虧心事,在欲蓋彌彰。
……
……
王玉溪來了兩個禮拜,向中明顯感覺輕鬆不少。
他和那些過往的實習生不同,業務上只要向中輕輕點撥一下,他就能立馬成為熟手,並把相應的活兒給接過去。
而且王玉溪嘴甜,一口一句「謝謝師傅」,「多虧了師傅」,抹得向中十分受用。
向中對他的態度,也漸漸從傲慢冷淡,變為平和親近。
誰會真心和帥哥過不去?
這天,向中正和王玉溪頭抵著頭,接洽業務。
正巧楊姐打這經過,於是拿他倆調侃道:「喲,師傅帶徒弟呢?向中這麼認真呀,小心教會了徒弟,餓死了自己。」
向中和王玉溪正專心致志,被人這麼一打擾,同頻抬起頭來。
楊姐笑得更曖昧了。
向中緋紅著臉回道:「楊姐~快別開玩笑了。當年你帶我的時候,也沒怕教會了我,餓死了你嘛。可見咱單位的,都是心胸坦蕩的好人。」
楊姐沖向中眨了眨眼,意思是茶水間回合。
向中這幾天總和王玉溪泡在一起,都快忘了辦公室還有其他人了。
楊姐這麼一召喚,她趕緊丟下手頭的活兒起身,跟了過去。
「小王,公式給你了,你自己用函數算吧。我走開一下。」
「好嘞,師傅!放心吧。」
向中拿著自己的馬克杯,來到茶水間,楊姐果然已經打好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在那兒守株待兔了。
「怎麼樣?」楊姐臉上掛著笑,問。
向中裝作無動於衷地走過去,彎腰打咖啡:「什麼怎麼樣?」
「當初你還不要人家,現在嘗到甜頭了吧?」楊姐擠眉弄眼地嗤笑。
「嘗到甜頭?」
向中一驚!
她心頭「咯噔!」一下,警惕地直起身,有種被人撞破春情的莽荒感。
楊姐卻大聲繼續道:「是啊,年輕人嘛,便宜又聽話。你KPI儘管往死里壓他們,自己不就清閑了?明面上還可以說是給他們創造鍛煉的機會和提供充分的試錯空間。一舉兩得。」
原來…是這個意思!
向中懸心歸位,重重鬆了一口氣,也半開玩笑道:「楊姐,當初你是不是就是這麼對我的?」
楊姐自知失言,一愣,而後哈哈大笑:「我可不敢。你楊姐我多厚道啊!哈哈哈哈……」
向中不深究,都是過去實習期的事,幾年過去,早忘得一乾二淨了。
這幾年反倒是多虧了楊姐,在單位陪她說說笑笑,讓這個枯燥的班兒沒那麼無聊。
「咦?向中,你這條裙子是新買的吧?」
楊姐繞著向中轉了半圈,突然訝異地說。
第一次聽楊姐品評自己的裝扮,向中有些不自然地將裙擺往下拉了拉。
「別拉別拉!你還真別說,這裙子真就是越短越好看!難怪男的永遠痴迷迷你裙。你看你這長腿,平時穿長裙真是可惜了,又白又直的。」
向中不好意思地笑笑,但願某人也能看得見。
「你這口紅色號也是新的吧?」
楊姐自從發現了新大陸,就下決心要深入,又盯著向中的嘴唇不住地研究。
向中趕忙假裝撩頭髮,低下頭,一陣心虛。
「你這是蜜桃豆沙色吧?哦呦,今年最流行的色號呀!」楊姐為了展現自己的「年輕」,不落時,忙不迭地掐著話題顯擺起來,「你不要覺得楊姐老土,小紅書我也是天天看的。你這個顏色,那些美妝博主怎麼形容來著……對!又純又欲!」
一句「又純又欲」,擊得向中面紅耳赤心跳加速。
她再沒勇氣抬起頭和楊姐目光對視一眼。
楊姐是不是看出了點什麼?在這故意隱喻?
還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周到,露了破綻?
又或是,楊姐薑是老的辣,就是在故意敲打她?
向中沒做過賊,沒經驗。
別人最最不經意的一句話,近來總能讓她產生某種被人看穿私情最隱秘處的心虛。
她這是怎麼了?
向中捫心自問。
其實答案早就不言而喻,只是她不願意承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