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向前盯著他媽一開一合不停翕動的嘴,就像是一隻面目可憎的胖頭魚,還是臨死快翻白眼,特別凶煞的那一種
自打向前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柴進就收到風聲了,明裡暗裡的揶揄了她不少。
什麼「抱大腿,越級,變節」都是小兒科。
柴進自此不看《水滸》,改讀《三國》,動不動就把「三姓家奴」掛在嘴上。
向前懶得理他,他就跟個女人似的,鬧一鬧也就過去了。
到了下班時分,向前比平時早走五分鐘,可也過了打卡的點兒,柴進就抱著胳膊跟個檸檬妖似的在那酸不溜秋。
「喲,這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樣哈。早走都這麼理直氣壯。」
向前乜了他一眼:「你有病吧。」
柴進氣呼呼地翻了個白眼,遁了。
畢竟,現在等於在整個濱江官宣了,向前是御前紅人,他自己是盤隔夜菜。
向前開車回家,想想路上還是給向南打了個電話。
向南心情不好,趁勢就跟向前吐槽了江宏斌布置給她的「作業」。
「剪綵?剪什麼彩?」向前擱上藍牙耳機。
「好像是老江給一座聾啞學校投錢,搞了個關愛扶植基地。」向南道。
「聾啞學校?」
向前覺得耳熟,她果斷一轉方向盤靠邊停車,打開手機地圖。
「向南,你說的是不是世紀大道後面的那家聾啞學校?」
「是啊,姐。你怎麼知道?」向南道。
「好,我知道了。」
向前心裡開始盤算。
「對了,晚上?晚上又是什麼活動?」
「姐!我正為這事兒發愁呢!你知道吧?老江他……他居然買斷了呂涼的十二件雕塑作品,說要放在新建的產業園裡。明晚是簽約酒會,還叫我去,尷尬死人了!」
「那你就去唄。」向前道,「他都不尷尬,你尷尬什麼?你和呂涼談的時候,還沒他江宏斌的事兒呢。」
「……」向南語塞。
理兒是這麼個理兒,但一般人還真做不到如此的「寬宏大度」。
「行了,你別想那麼多了。明天晚上不是酒會嘛,你地址發給我,我陪你去!」
向前豪爽地拍胸脯,表示願意作陪。
「真的?」向南喜出望外。
「嗯。」
向南心裡早就落了底,無論江宏斌如何避而不見,她都要一再求見。
見面三分情,見面才有破局的可能性。
另外,她也確實不放心向南。
晚上。
向前停好車,回到家。
她累得直接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有時候人的累不是來自於體力,而是禁錮於心累。
「媽咪!你回來啦?陪我們玩兒!」
左左右右一見向前,就像口香糖一樣粘了上來。
左左是小男孩,調皮,動作幅度也大,一個不小心,一腳帶翻了茶几上的一個杯子。
象牙色的液體灑了出來,飛濺了一桌!
每每經歷這種畫面,沒有哪個媽媽能夠不炸毛,就算表面上再偽裝,面帶微笑,心臟都已嘭成了蒼耳。
「哎呦!你慢一點呀!什麼東西?誰喝剩的?怎麼放這兒啊?!」
向前撿起插著紙杯的吸管一看,是一杯奶茶。
「奶茶?這誰喝的?」
向前嚴厲地追問左左右右。
「不是我喝的。」
「不是我喝的。」
兩個小粉團兒異口同聲。
等下!
這個杯子上貼的配料……?!
向前似曾相識。
加芋圓、奶蓋、三分糖?
等向前想明白了,她的心繼續炸裂,從蒼耳直接脹成一隻布滿了刺的河豚!
「是不是李老師喝的?!」向前用幾近失控地語調質問道。
左左搖搖頭,表示他沒注意。
倒是心細的右右,想了想,「檢舉」道:「是爸爸幫李老師叫的!爸爸還問我們喝不喝?」
「什麼?!」
向南怒不可遏,直接凌空而起,沖著廚房裡正忙活的高家母子就怒吼道:「高平!你給我滾出來!」
高平正幫著高母洗菜,一聽向南變了調的聲音,嚇得手一抖,一笸籮的菜直接掉進洗碗池裡。
高平媽忿很地側目,沒好氣道:「看把你嚇得!她嚎她的,你緊張什麼?能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媽,我還是去看一下吧。」
高平迅速褪去袖套、圍裙,趕了出來。
「這怎麼回事?」
向前鐵青著一張臉,舉著那杯空掉的奶茶,用冰冷蝕骨的眼神,要高平給一個交代。
高平莫名其妙。
待看清了她手裡舉得是個奶茶紙杯,才反應過來:「不就一杯奶茶嘛!今天李書講了兩小時的課,說想喝,又不知道我家的具體地址,讓我幫她叫一下,回頭錢轉給我。我就幫她叫了嘛。人家是家庭老師,喝杯奶茶的自由還是要給的啊。」
向前醉了,她今天還是第一次聽說,家庭老師是可以「奶茶自由」的。
她聽濱江的同事說,有些上路子的家教,來家裡給娃上課,都盡量上好廁所再過來,除非是真的憋不住,否則盡量不進入主家的私密空間。
這李書頭上長犄角的?
竟然拿這當她們宿舍,叫上奶茶了!
這不僅隨便,而且也顯得她極其不專業!
「我記得這個奶茶的牌子,就是你上次『餓了么』上叫的!」
向前不得已,被逼翻舊賬。
「你之前在實驗室是不是也給她叫過一次?」
「實驗室?」高平一臉茫然,仔細回想了下,答道,「好像似乎是有那麼回事兒,我也記不清了。」
「好像?似乎?」向前重複他的用詞。
「應該是叫過一次。」高平努力回憶道,「那次是她說,我不怎麼叫外賣,用我的號兒叫優惠力度大,怕被大數據殺熟。」
「大數據殺熟?呵呵。」
向前乾笑了兩聲,把那隻污穢的紙杯丟進垃圾桶。
這一刻,她很肯定,這個李書,介入他們家,絕對沒安什麼好心!
既然要「偷吃」也該吃干抹凈,把垃圾丟掉,堂而皇之地「遺漏」證據在茶几上,是什麼意思?
故意等向前回來後主動發現唄!
她這是赤果果地挑釁。
「明天就把你師妹給辭了。」
向前毫不客氣地用不容商榷的語氣對高平道。
高平愣在原地,還不清楚這又是發生了什麼。
怎麼一杯奶茶,又扯到辭不辭人的事兒上頭了?
也罷!
辭吧辭吧,這李書還是辭退了消停。
高平並不是因為贊同向前的做法而同意,純粹是想一了百了,圖個清靜。
「行吧,你說了算。」他的口氣一直不太情願。
向前抽出幾張濕巾,默默把濺出來的一灘奶茶擦乾淨,事情解決了就行,管高平情不情願?
誰知,突然這時右右坐在地毯上抽泣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向前只好先丟下手裡的活兒去哄右右。
「不要辭退李老師!不要辭退李老師!」
右右的抽泣逐漸轉變為大哭!
向前剛抱起右右,左左的小眼睛也紅了起來。
「不要不要!我就要李老師!」
兩個娃娃一起撒潑,立刻鬧得向前和高平六神無主手速無措。
「啪!」
背後傳來重重的一聲!
向前回頭,只見高平媽黑臉擰著眉,重重地將一把筷子拍在餐桌上!
「吃飯!!」
她厲聲喊道,明顯是對眼前發生的事兒肚裡門清兒。
向前的心,被孩子的鼻涕眼淚給泡軟了,只得先用軟話哄住寶寶道:「好好好,不辭不辭。我們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不吃不吃!我就要李老師!」
「我也是!媽咪,不要辭!」
左左右右手腳亂踢,表現得很是急躁。
才幾天不在家的空兒,向前也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了?
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讓大家都能夠吃上飯。
「好好好。這事兒回頭再說。」向前後退了一步。
高平也幫著說道:「好了好了,左左右右乖。媽咪跟你們開玩笑呢,媽咪是想知道李老師平時對你們好不好?」
「好!!」
又是奶聲奶氣地異口同聲。
向前完全懵了。
要知道左左右右剛上幼兒園那會兒,可是足足鬧了兩個星期!
一般小孩離了家,鬧一個星期也就差不多了,但左左和右右似乎對外人特別排斥,幼兒園老師都是花了大力氣,才取得他們兩個鬼東西的信任的。
這李書……是仙?
向前隱隱覺得,好像是哪裡有問題。
「好了,吃飯吧!成天疑神疑鬼的,好好個家,你連我你都不信任!」高平媽逮著機會就打壓向前,「什麼大不了的事?人家喝杯奶茶?再說錢已經轉給高平了。她還請我一起喝了呢,人家出的錢!」
「什麼?!」
剛平靜下來的向前,又不舒服了!
如鯁在喉!如芒在背!
「媽,您也喝了?」向前簡直不敢相信。
「喝了啊。」高平媽咂咂嘴,「我來大城市都這麼久了,都不知道奶茶是啥味兒。就看小區里那些穿藍衣服黃衣服的,總拎著杯子亂跑。要不我怎麼說李書這孩子懂事兒,知恩圖報呢!我就跟她嘮嗑的時候提了一嘴,說也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咋了?坐在家裡不上班,還總是咖啡奶茶地叫人給送來,也不知道這錢是不是天上往下掉?你猜,這李書咋跟我說的?她說,『阿姨,這是現在年輕人新興的生活方式,我雖然不怎麼叫,但為了讓您感受一下,今天我請您喝奶茶』……」
高平媽後面「哇啦哇啦」的話,向前已然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看來這問題,真不是一般地棘手!
高平則在桌子下面不停地踢他媽,可他媽仍不管不顧地繼續往下說著。
向前盯著他媽一開一合不停翕動的嘴,就像是一隻面目可憎的胖頭魚,還是臨死快翻白眼,特別凶煞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