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她的世界,所有人都成了和辦公用品一樣的點綴,正因為習以為常地手到擒來,所以可以視而不見
江家巧似乎從微醺中清醒,聽了向南的話,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沖向南招手。
向南走過去,輕輕在她身邊坐下。
江家巧一把勾住向南的脖子,和她稱兄道弟的架勢。
「嫂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江家巧今晚確實跟呂涼在一起喝了不少,人一高興,就容易上頭。
方才車上她頂著一股子勁兒,就是為了和向南聊呂涼。
這會兒把話一下子說開了,她酒勁兒倒上來了。
「嫂子,你是個好人。從你嫁到我們家來第一天……我就知道。」
向南細弱的脖子,被搖搖晃晃的江家巧勾得生疼。
「可是,嫂子。你看我還有機會嗎?」
說著,江家巧鬆開向南,趔趔趄趄地起身,在向南面前轉了一個圈。
「嫂子,我就快三十了,長得么……也就這樣!前面後面,要啥沒啥。看學歷沒學歷,要技能沒技能,無非……無非就是靠我哥養著。」
江家巧喝醉是會講實話的那一卦。
「嫂子,我知道,為我找對象的事兒,你在我哥那兒受了不少委屈。」家巧又坐迴向南身邊,伸出一根手指頭和她說話,「可我就是不想委屈自己,我就想找個自己喜歡的,對方什麼目的不重要,合我心意最重要!」
小姑子這話,說得向南無言以對。
也對,有錢難買爺願意。
「可是,家巧,結婚不是談戀愛,那是要過一輩子的……」
「一輩子?」家巧笑了,「我哥和我前大嫂就沒過一輩子,我爸年紀輕輕就撇下我媽見閻王爺去了,也沒過足一輩子!這世上哪有什麼一輩子?我呀,不求天長地久,但求曾經愛過。」
向南見江家巧這副醉醺醺的樣子,她神態雖然糊塗,但說出來的話卻超脫且清醒。
「向南,你放心吧。呂涼是『藝術家』,帶出去有面兒,只要我和我哥說了,他肯定會幫我的。只要有我哥在,呂涼不敢耍我。我要的愛,少不了;我要的人,也跑不了。」
說完,家巧起身,迷迷糊糊地又拍了拍向南的肩膀:「只要嫂子你別覺得膈應就行。小姑子接盤了嫂子的前男友,你就當我『情非得已』吧。」
撂下這那句,家巧打了個嗝,歡歡喜喜地回自己房間去了。
一時間,向南竟有些迷糊,怎麼感覺醉的那個,反倒是自己?
無論是江家巧還是江梓涵,她們身上總有江宏斌的影子,逐利、避害、虛偽,卻總能最真實地面對自己。
她們倆就像是江宏斌的分身。
向南所操心的,真情真愛,人江家巧壓根就不在乎。
……
向前喝得也不少,她拖著晚禮服到家,家中已是漆黑一片。
向前聽裡屋沒動靜,估摸著高平和高平媽都已經睡了。
酒燥口乾,向前去茶几前自己倒水喝。
她一屁股剛坐下去,就突然間被沙發上一個突兀的硬物給杠屁股杠清醒了。
什麼東西啊。
向前摸了摸,像是一根條狀物。
她起身開燈,客廳燈火通明間,向前瞧明白了,自己手裡的,是一支口紅。
她正愧疚自己又亂放東西時,定睛一看的瞬間,瞧明白了,這廉價的牌子,並非自己所有。
向前的倦意一掃而光,她高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裡那支口紅上。
豆沙色,細閃,平價品牌。
不用多思一秒,向前立刻明白了,這東西是誰的。
又跟我玩這招是吧?
向前連憤怒都懶得憤怒了,直接把口紅丟進了腳邊的垃圾箱。
然後,熄燈,睡覺。
她不是不想追究,而是她最近真沒空。
何況,之前幾次的歇斯底里,向前都沒佔到什麼便宜。
吃一塹長一智,任何事情,向前只要經歷一次,就會學聰明。
這小狐狸精,天長日久的,慢慢來吧。
第二天。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就算有,柴進也會拿出劈山救母的力氣,敲出一條縫來。
向前勇闖晚宴,霸王硬上弓的事,鬧得那麼大,半夜柴進就收到消息,掌握了全部的細節行情。
早上向前盯著兩個黑眼圈,剛到辦公室門口,柴進就抱著胳膊湊了上來,一通冷嘲熱諷:「不錯啊!向總厲害,向總牛批。」
向前瞥了他一眼,刷卡進屋。
柴進鬼魅地跟了進去。
向前剛坐下,打開桌上的文件,柴進就一隻手按住了。
「這幾天,你就沒點啥要和我說的?」
向前抬眼:「你想聽啥。」
柴進道:「昨兒個晚上……」
向前道:「我也是被逼的。」
柴進聽了,微微鬆了手。
趁他抽手的瞬間,向前趕緊打開文件,她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沒空和柴進逗捧哏。
「你用這種低幼化的方式,昨晚能成那是僥倖。」
柴進一本正經地立在一旁提醒向前。
向前被迫再次抬起頭:「我知道啊。可你現在還有別的方法嗎?江宏斌完全不按套路出牌,這種牌局的打法,只有梭哈。」
「梭哈?」柴進被氣笑了,「你有幾條命去和洪江梭哈?」
「梭哈不是目的。目的是搞清楚出牌人的意圖。」向前很堅定,「柴進,你不用勸我了。我已經決定這事兒上一條路走到黑了。」
「我不是勸你。」柴進一叉腰,一撇臉,無可奈何地敲了敲向前的桌子,「好,我攤牌。昨天到今天的新聞我都看了,我的看法是——」
柴進抬眉,故意賣了個關子。
向前很配合地放下手裡的文件,一副求知的樣子願聞其詳。
「江宏斌這麼折騰,無非就是想把水攪渾,故意讓大家看到,他想讓大家看到的。」柴進道。
「那他想讓大家看到什麼?」向前毫不客氣地追問。
柴進語塞了。
他如果知道,這段時間就不會跟只猴子似的焦慮地上躥下跳了。
也許董事長知道,卻不願意讓他們抄答案,非要他們去猜去悟。
「那你是非要在這根獨木橋上一條路走到黑咯?」柴進再次跟向前確認。
向前很肯定地回答他:「是。」
柴進轉身,嘆了口氣,往門外走。
向前好奇:「你幹嘛去?」
「我去給你托著橋。」
柴進背對著她,揮了揮手。
同一時間。
江宏斌和明蔚的緋聞,在這座看似很大,其實圈子也就那麼大的城市裡傳得沸沸揚揚。
連向前的耳邊都刮過幾陣風,這倆臭不要臉的,最近各種重大場合都成雙成對。
向前捏著眉心,惆悵。
……
向中的日子,繼續歲月靜好。
她每日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周末定時去王玉溪家擼貓。
漸漸地,她竟然有點習慣了這種規律的生活,就像習慣了工作環境里總是瀰漫著一股曖昧的氛圍。
她的世界裡,鄧海洋、向前、向南所有人,都成了和辦公用品一樣的點綴,正因為習以為常地手到擒來,所以可以視而不見。
向南的日子比過去更難。
她每天要找尋編造各種理由去聾啞學校,同時又要應付家裡家外的各種事情。
就像宅斗劇里,若是男人疼愛正妻,眾人便也都尊她敬她;若是男人寵妾滅妻,那原配的日子便過得還不如小三。
依附於男人的女人,生存環境,便取決於男人的態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最可氣的是周喬伊,彷彿跟向南有仇似的,老是在「名媛會」的群里發一些江宏斌和明蔚共同出席某些場合的照片。
向南直接設置了免打擾,但總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喜歡在照片下各種圍觀搞事,還@向南,逼得向南不得不去看。
江梓涵不知道從什麼途徑得知了她爸的緋聞,近期倒是對待向南親熱起來,不像以前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了。
但態度到底也沒好到哪兒去。
這天,江梓涵又跟向南詢問起自己過生日要一個香奈兒的事。
向南無奈地回她,說自己已經和江宏斌說過了,答案是不置可否。
向南的小金庫里實在沒有這麼多現金,不然她自己直接就給江梓涵買了。
江梓涵也知道逼向南沒用,於是在家的時候就有意無意地去試探江宏斌。
如果向南知道,一個香奈兒會掀起後面那麼多的是非,那麼此時此刻,她一定砸鍋賣鐵借唄貸款,也要替江梓涵將這個包拿下。
可這事,壞就壞在——
包,江宏斌買了,也拿回來了。
卻……
周五,江梓涵從寄宿學校剛被接回來,就看見客廳茶几上有個黑白色的盒子。
她內心一陣驚喜,雀躍著跑了過去,掀開盒子的蓋子,果然是一隻經典款的2.55。
江梓涵越看越喜歡,她這個粉嫩的年紀,反而喜歡的是老氣的經典款,也許等過了二十五歲,她又會開始艷羨新款和季節限定款。
人就是這樣,變來變去的。
江梓涵也沒多想,心花怒放地就把盒子踢到一邊,然後把吊牌扯了,即刻就把包給背上了,在客廳里旋了好幾個圈兒,問向南好不好看?
向南正拿著手持吸塵器,跪在地毯上吸灰。
「好看。」她發自真心地誇梓涵。
流行易逝,風格永存,哪有女人背香奈兒不好看的。
可還沒等向南再多看兩眼,穿著黑色夾克衫的江宏斌就從門外悄無聲息地插兜走了進來。
過來,對著正滿心歡喜的江梓涵駐足,然後「啪!——」地一聲,重重就是一記耳光!
這一巴掌,直接把江梓涵和向南都甩懵了。
向南趕緊從地毯上爬起來,掐了吸塵器的噪音,關切地去安撫梓涵。
出於強大的同情心,向南回頭鼓起勇氣,質問了他一句:「平白無故地,你打孩子幹什麼?」
江宏斌沒有搭理向南,更不去理會臉頰紅了一側的江梓涵,而是扯過她手裡的包包就重新摔進了盒子里,然後拿起那隻盒子,鐵青著一張臉,兀自走了。
「梓涵、梓涵啊……」向南好心去看梓涵的臉。
誰知,江梓涵直接重重地甩開向前,邊喊「不用你管」邊痛哭著跑了。
就在這一個瞬間,向南的內心突然泛起一種難以名狀的可悲與共情。
江宏斌就像是一個暴君似的,統治著整個家。
向南原以為,自己作為老婆委曲求全實屬無奈,可誰成想,當他的女兒,當他的妹妹,也一樣有著仰人鼻息的委屈。
他這種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的毛病,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淪到自己身上。
結婚這麼久,江宏斌還沒對向南動過手,但她覺得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