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董回來看見給江奶奶剝桔子的江忍,總算露了點笑模樣。
他是疼愛江忍的,江忍生下來苦鬧不停,聞曼厭屋及烏,不喜歡這個孩子。然而他是江季顯親兒子,小時候是江季顯把他帶在身邊。
再長大一點了,這混賬脾氣大得能捅破天,誰也管不住,父子倆一見面就容易吵起來。
「捨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回來了。」
江忍懶得理他。
江奶奶護著江忍,狠狠瞪江季顯一眼。
「媽,也就你護著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賬。」
「小忍是個好孩子,最好最好。」
江董知道跟自己媽沒法說,問江忍:「還回去不?」
江忍不吭聲,去洗手去了。
這性格變了點,脾氣倒是半點沒變,又把江董一陣氣。
B市這邊準備過新年,h市也已經放了假,孟聽撐著傘去安海庭送星星的時候,小手已經凍得冰涼了。
推銷員看見她愣了愣,本來一開始不忍心說江少已經走了的,可是這下雨少女也來。
長睫沾上雨珠,她眸中乾淨帶笑。柔和到沒有稜角。
推銷員都有些心疼了,她這次不收她的星星了:「小姑娘,別來了,冬天這麼冷。」
「不冷,坐車過來的。」
「……江少走了,去了B市,那天的星星,他讓扔了。」
孟聽握住傘柄的手僵住了。
直到回到家,她因為外面冰寒的天氣臉色也有些蒼白。
倒是因為快過年,不管是這棟公寓的居民,還是整個h市,里里外外都洋溢著喜慶。舒志桐去監獄裡看了舒蘭,舒蘭過得很不好,倒是懂事了很多,安靜了下來。
年後,孟聽收到了B市那邊打來的電話,看到電話號碼歸屬地時她心裡狂跳。
可是接起來才發現不是江忍,是一個陌生輕柔的女聲,邀請她參加公司開盤盛會。如果她願意去,費用那邊會出,還有額外兩萬元酬勞。孟聽握緊手機,接受了邀請。
這年還有哪裡的開盤盛會比得上駿陽財大氣粗?
她想,她總得去一次的。
他不是想分手嗎?
她好好和他分個手。
孟聽收拾東西去B市的時候,B市倒是大雪漫天,這個城市能積雪,到處銀裝素裹。
她穿著白色的冬裙和小靴子,像個雪糰子,臉頰白皙柔軟。
去參加開盤盛會,是要出力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別人給她出了機票和酒店的費用,她就得做好一個花瓶應有的價值。
巧的是,這是B市另一個天鵝小築系列樓盤開盤。
高義被調去了h市搞別墅區,駿陽的高層沒有一個人認識孟聽。看了去年的視頻,幾乎一眼就相中了季軍小姑娘,太漂亮了,哪怕她不跳舞,一身毛絨絨的冬裙站哪裡,也挺能博人眼球的。這簡直比明星代言人還符合形象。
天鵝小築的宣傳早就到位了,孟聽站在高高的蓮花石台上。
她穿著冬天的白色裙子,裙角容貌翻飛,雙肩露在外面。
大雪紛飛,她有些冷。然而收了人家的錢,還是盡職準備好當儀式開始的時候在蓮花石台跳幾分鐘舞。她是被僱傭的人,然而因為站得高,所有人看她都是仰望。
然後變成獃獃的仰望。
儀式還沒開始,小老闆倒是來了。
高層趕緊說:「快快,橫幅準備好沒,江少第一次來這裡,誰出錯誰就給我完蛋。」
孟聽聽見江少,抬起了眼睛。
果然,沒一會兒,江忍穿著黑色西裝,在一群人簇擁下走了過來。
小天鵝噴泉在旋轉。
他走得很慢,腳傷卻依然看得出來。面上帶著笑,竟然有幾分後來出色企業家的味道了。
她在蓮心之中,透過人群看他。
高層信心滿滿,江少的脾氣也不像傳說一樣糟糕嘛!這次年終獎肯定是翻倍的。
直到小江爺抬了抬眼皮子,臉上的笑不見了。
「誰他。媽讓你這樣安排的?」
高層:「什、什麼?」
「人給老子弄下來!」他眼裡滿是冰霜,剛才的矜貴有度全然不見,此刻他就像是惹不得的閻王,要生生弄死這高層。
高層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少女靜靜看著他們。
她很漂亮,那種老少通殺的美。
然而她一雙清透的眼睛,越過人群,看向了暴怒的江忍。
高層冷汗涔涔,讓人趕緊請孟聽下來。
孟聽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舞跳不成了,梯子搭好了,她卻不動。
石台雖然也就三米左右,然而她不說話,小手握住裙擺。
高層也不知道什麼情況,就知道江少生氣了:「讓你下來就下來啊!快點!」
少女往前走了一步,沒去梯子那裡,她小靴子懸在外面,看著像是要往下跳。
高層愣住,所有人都愣住了。
然後看見他們駿陽太子爺,已經不顧腳的殘缺,瘋了一樣跑過去。
他跑起來腿傷太明顯了,然而沒人敢笑。
因為這樣的天氣里,他瞳孔漆黑,抬頭看她,顫抖著伸出了雙手。
「從梯子下來好不好?」
他西裝亂了,矜貴和冷漠不見了,甚至狂怒也沒了一絲蹤影。
「你從梯子下來。」
「好。」她點點頭,拎著裙擺,從一旁搭出來的樓梯下來。
少女看著柔柔弱弱的,剛剛卻讓所有人都嚇出了冷汗。孟聽沒有打算跳,跳舞的人,比誰都愛惜自己的雙。腿,她再任性,都不會做這樣的事。
然而江忍太過分了。
他實在,太過分了。
她不逼他,他卻真的離開了。走得遠遠的,說不定這輩子再也不見她了。一個人的生命不只有愛情,她來的時候就在想,如果江忍真的不和她在一起,那她也沒辦法強求。
因為孟聽要的,只是他成為像上輩子那樣出色的企業家,然後平安喜樂一輩子,而不是一個被媒體劈天蓋地責罵的殺人犯。
哪怕她難過又委屈。
B市還有個危險源聞睿呢,他找了頂包的人,江忍不一定知道他的危險。
她來B市只說兩件事,第一件這個,讓他小心聞睿。
第二件分手。
她現在快忍不住眼淚了,他既然都決定走了,為什麼還是這幅為她發瘋的模樣。那就先分手。
「江忍,我給你折了三十八天的星星。我總想著你看到就會明白了。可是你走了。」她肩頭的雪化了,融成水,匯成讓她顫抖的冰冷。「你把它們扔了,你也想把我扔了。」
江忍脫下西裝,披在她肩上。
帶著他體溫的外套,乾淨冷冽得再也沒有一絲煙味。孟聽後退一步還給他。
她忍住眼淚,帶著哭腔:「不要,你都不喜歡我了,我不要你的東西。」
他捏住外套的手死緊。
方才還和高層們談笑風生,現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對著她,永遠一點辦法都沒有。
風雪吹著她裙擺翩飛。
「你不要我就不要關心我,沒有人像你這樣討厭。」她越說越生氣,取下頭上的羽毛王冠扔他身上,「都分手了,你還過來做什麼!」
那個王冠砸他身上,他一雙沉靜的黑眸看著她的淚眼。
他不躲不避,她一看更想哭。
周圍靜得針落可聞,高層看著這情況整個人都不好了。
江董都不敢打這位爺的。那個小少女剛剛還安安靜靜的乖巧模樣,這會兒越說越難過,連發冠都往他們老闆身上砸。
高層想起之前江少的傳言,動都不敢動。
偏偏那個在B市捅破天的少年,動也不動,似乎她想做什麼都行。
他薄唇微動:「抱歉。」
孟聽江郎才盡了,她說過甜言蜜語,也曾經撲進他懷裡,甚至安安靜靜等過他。可是什麼都沒有作用,他像是巍峨沉默的大山,不可撼動,卻無盡包容。
她走近他身邊,把眼淚擦乾淨了,語調輕輕的。
「江忍,你當心聞睿,我總覺得那場火,是他讓舒蘭放的。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也沒關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不管怎麼樣,都不要做違法犯罪的事。什麼都有別的解決辦法,好好活下去。」她踮腳,雙臂抱住他,「江忍,對不起,是我不好,我總讓你受傷。你很好,你是我這輩子,第一個喜歡的人。」
「我並不覺得你有殘缺,你很完整。」你是我的英雄。
「我要回家了。」她鬆手,「這次不要你送,也不能再和你一起。那就分手吧,江忍。」
分手吧,江忍。
如果你這麼辛苦的話。
大雪落在他黑髮上,頃刻白頭。
孟聽轉身,慢慢往外走。
高層和一群員
工獃獃地看著這一幕。
他們小江爺不顧尊嚴地跑過去伸出雙臂,沉默地被小少女打了,打了也沒有反應,還被分、分手?
直到她走出天鵝小築了。
他才猛地追上去。
從身後抱住她。
一雙鐵壁捁得很緊,帶著雪的冷意。緊緊從背後環住她的腰。
「你沒騙我吧?」
「哪一句?分手?」她被他抱住的時候就忍不住彎了彎唇,現在心裡又暖又氣,哦,不是你想分手嗎?現在又渾身僵硬成這樣。所以明明知道他問的什麼,她就是不回答。
「不是。」他抿唇,聲音艱澀,「你說我,是你這輩子第一次喜歡的人。」
江忍幾乎顫抖著語調重複她的話:「你並不覺得我有殘缺。」
是騙他的,他也認了。多騙騙他,他就信了。他早就快崩潰了,讓他看見她對著霍一風笑,他甚至渾身冰冷到吐了血。
她搖搖頭:「你性格霸道,脾氣又壞。喜歡自作主張,強加自己的感受給別人,還老是喜歡扔我東西。」
她的冰淇淋,她的小星星,說到這個她就想打死這個壞蛋。
他不吭聲,也不放手。只是呼吸加快了。
冰淇淋是很早的事了,他找不回來,至於紙星星,他早就後悔了。現在去h市翻垃圾庫,也要把它找出來。
孟聽知道他看不見自己的表情,於是用甜甜的聲音告訴他:「可是江忍,你獨一無二。全世界你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