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孟聽睡著,江忍才給高義那邊去了電話。
高義非常高興,近兩年的時間,他時刻都在關注國內外頂尖的醫生,希望能治好江忍的腿傷。不僅他在找,江季顯也在找。
國外這個醫生就是江季顯找到的,江忍不回江家,江季顯也沒辦法,他和高義過去到底也有過老闆和下屬的關係。因此咳了咳:「你給他說讓他去,能治好就盡量治。」
高義說了,沒成想江忍說他考慮一下。
結果晚上打電話過來,江忍說:「取消預約。」
高義以為自己聽錯了:「江總,你不治療腳傷了啊?」
「暫時不治了。」
別說該怎麼回答江季顯,就連高義也無法理解!江忍那麼在意自己的腿,怎麼會突然不想治了。
高義說:「放心,公司這邊我會看著,您去做手術也要不了多久,可以回國內療養。這個醫生很靠譜的,前年有個人腿骨都碎了,後來治好了也差不多。」
江忍淡淡道:「行了,就這樣。」
高義皺眉,江忍不是為了公司的事。
他連腿傷都不治,只能有比他腿更重要的東西。
是孟聽。
孟聽早上去上學的時候,江忍給她戴好帽子,風雪下很冷。公寓離學校很近,他也就不用開車送她。
江忍親了親她白皙的臉蛋,湊在她耳邊和她說話,她癢得咯咯直笑。
江忍便也笑了。
這一年她快二十歲,身邊只有一個他。
他其實已經很滿足了。
有時候不必糾結是愛還是同情,他想和她在一起,愛她一輩子,不在乎過程,他要那個最好的結局。
孟聽才踏進校門口,就收到了高義的電話。
「孟小姐,你有空談談嗎?」
這個點快上課了,然而高義很少找她。一般找她都是因為江忍的事,孟聽輕應了一聲,也沒有進教室,拿著手機往樓下走。
「M國有個很出名的骨科醫生,據說今年治好了一個骨傷很重的患者。」
孟聽眼裡帶著很亮的光彩。
「可是昨晚江總拒絕了去治療。」
孟聽抬起眼睛:「為什麼?」
高義也不知道為什麼啊,就是不知道,才覺得納悶。如果有治好的機會,誰不想當一個正常人?
「我也不清楚,所以希望您可以勸勸他。」
「我明白的,高叔多費心聯繫一下那邊,麻煩您了。」
孟聽掛了電話,她也顧不及去上課了,讓宋歡歡幫她請個假,就往公寓走。
江忍已經去上班了,他很勤快。
可是他總是喜歡送走她,再做自己的事情。
孟聽知道他公司的地址,於是去公司找他。
前台很客氣,他們公司上下基本都知道,年輕的江總有個很喜歡的女朋友。看到漂亮的孟聽,前台眼睛亮了亮,一下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江總在樓上辦公室開會,您可以上去等他。」
「謝謝。」
等孟聽一走,前台立馬在工作群里發:我看到江總女朋友了!
沒有開會的同事紛紛回:在哪裡啊,長什麼樣?
前台說:非常漂亮,比明星還好看!我現在要去給她倒茶了!
同事們紛紛羨慕。
出於八卦,他們真的很想看看江總的小心肝。
孟聽接過熱茶道了謝。
辦公室隔音,她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在靜靜等待江忍出來的時候,她就在看桌子上的一株仙人球。孟聽對著它發獃,她不明白江忍為什麼不去治療腿傷。
明明去年,他面對她同學們的眼神,非常失落。
她其實很聰明,對於邏輯性的東西,一猜就透。高義說,江忍是昨晚說不去治療的。問題就出在了昨天,事實上孟聽也覺得昨天江忍怪怪的。
從他看見她踮腳去夠那隻快被凍死的鳥兒開始,他的笑容就淡了很多。
然後江忍問她,你同情心很強嗎?
他要她主動吻他。
還想要那種抵死纏。綿的吻。
可是後來他又突然正常了,哄她,給她做飯,還帶她去看電影。
同情心,愛欲。
她怔了怔,江忍在意的這這個。他覺得她對他的同情遠遠勝於愛欲。他希望孟聽能有他對她那樣的欲。望。
孟聽想通了,簡直氣得想把仙人球拍在他懷裡。卻又有些心疼。
他把他自己當成什麼東西,那隻來不及飛去南方過冬的鳥兒嗎?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大學在自學心理學。
她來不及了解上輩子的江忍,於是暗自努力在了解這輩子的他。從出生開始,愛過江忍的估計只有他已經痴呆的江奶奶,可是江奶奶只在小時候關懷了他幾年。
等他青春叛逆期,又被趕去了軍大院。
後來江奶奶老了,生了病。
也只記得他是小時候的江忍。
那個病態的,在學校會被所有人排斥的小男孩。
他小時候有多動症,從上學開始,就坐不住。待在教室很難受。
大家都不喜歡他,大家都害怕他。
所以江忍已經習慣了沒人喜歡他。
江忍心裡,覺得人的感情世界很複雜,他們或許會因為責任、同情、金錢欲,來對待一個人。
她沉思了許久。
不知道怎麼想起他們第一個吻,江忍在醫院打了陳爍。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打人發病被孟聽看到了。
她沒有接觸過這樣的人,江忍不僅嚇到了醫院的人,也嚇到了她。
那時候少年回眸,看向她的眼睛,兇狠、冷漠、銳利,最後還有別的東西慢慢破碎。
他絕望又不管不顧地吻了她,唱片店裡放著歌。
大雨滂沱。
他的唇分明是顫抖的。
孟聽有些出神。
他病了,這病其實一直沒有好。
如今的他,成熟有擔當。可是他對她的愛,其實一直凝滯在那個雨里,他想擁有她,可她看見他打人了,知道正常人不會喜歡一個精神有問題的少年。
他在努力痊癒。
她捂住眼睛,指縫有些濕。
他明明沒有好,可是努力讓所有人都覺得他好了。
江忍想要的越來越多,可是他又壓制住了。他怕她再次看見那個瘋狂的他,所以溫柔,愛笑。他明明不喜歡笑的。
孟聽擦乾淨眼睛,靜靜等他出來。
果然,散會以後,江忍推門進辦公室,男人的臉是冷著的。
他看見了她,眸中滯了一瞬,迅速露出了笑意:「怎麼沒有去上課?」
孟聽說:「本來去了,可是想起來,沒有給你說早安,所以又來了。」
他笑了聲。
孟聽已經跑到他身邊,學著他那樣,努力踮腳在男人臉頰上輕輕一個寵愛的吻。
少女香香軟軟的。
他的笑差點沒繃住:「你怎麼了?」
孟聽說:「你不喜歡我親你嗎?」
江忍捏住她下巴:「乖,說說看你怎麼了。誰給你說了什麼嗎?」
孟聽覺得這男人只要不念書,什麼時候腦子都是好用的。他和她四目相對,孟聽認真說:「我只是突然覺得,你超級帥。」
江忍漆黑的眼睛看著她。
孟聽快受不了他的眼神,她眨巴了下眼:「真話。」
江忍笑了:「那多親幾下。」
他彎腰。
孟聽勾住他脖子輕輕吻了好幾下,從男人鋒銳的眉眼,到他精緻的下巴。
他摸摸自己的臉,上面彷彿還有軟軟的觸感,他說:「好了,想說什麼直接說。」
孟聽惱得捶了一下他胸膛。
他只是笑:「你說,我答應了。」
孟聽抬眼:「我們去治腿江忍,我陪你一起去。」
江忍沉默了一瞬:「好。」
在她欣喜的眼神下,他輕輕摸摸她頭髮:「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在B市好好念書,高義說手術不會太久,半個月而已。我很快就回來了。」
「我想陪著你去。」
「我不想讓你看我我躺病床上動不了的模樣,一回就夠了,不要第二回 。」
他說這話時,眉眼帶著比十一月飛雪還要深刻平靜的清冷。
一個很少被愛的男人,微薄的倔強和自尊。
不管多少年過去,他都是那個騎著山地摩托車,摘下頭盔洒脫不羈沖她笑的模樣,他最驕傲堅強。
孟聽抱住他,輕聲說好。
江忍要出發去M國前那個晚上,孟聽比他還要緊張。她又翻書又上網,查這個會不會疼,治癒的概率又有多少。
看到最後,她幾乎是小聲央他道:「我陪你一起去。」
江忍說:「不念書了?」
孟
聽點頭。
書什麼時候都可以念,可全世界最好的江忍只有一個。何況她沒有他想像那麼愛念書,差生都有一個錯覺,那就是優等生真他。媽愛學習。
江忍沒說話,半晌他才說:「成了,擔心什麼,我是男人,不怕痛。」
孟聽腦袋埋進他懷裡,悶悶道:「可是我怕你痛。」
她痛過,也痊癒過。知道每一種痛苦,都要慢慢熬。何況是深入骨髓的痛。
她今晚要留下來陪他,江忍也沒意見。
他分她一半床,然後用被子把她壓得死死的:「別過界,現在睡。」他裹著另一床被子去床邊,孟聽愣了愣,差點笑出聲。
這一晚江忍比她先入睡。
她好半晌睡不著。
想少年的他,想如今的他。
其實怎樣的江忍,都很帥的。
她悄悄爬過去,十一月的夜晚並沒有月光,只有一場不化的大雪,把昏暗的世界微弱照亮。
她學著他的模樣,很珍惜溫柔的,在男人冷硬輪廓的臉上一吻。
然後孟聽按住飛快的心跳躺了回去。用被子裹住自己。
江忍身下昂揚,心跳劇烈,他睜開眼睛,在心裡罵了句操。
都說不許過界了,能不能聽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