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頭一天,查曉萌情緒有問題,劉茵只顧著安慰她,幫她聯繫麥通,沒好意思找她出來,跟她講掉包了鐲子的事情。
第二日一早,劉茵打給查曉萌,問:「麥通回家了嗎?」
查曉萌明顯還沒睡醒,嘟嘟囔囔說:「回來的特別晚,一身的煙味兒。我倆聊了很長時間,凌晨才睡。」
劉茵沉默了一下說:「那你繼續睡,睡醒了打給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
查曉萌「哦」了一聲,迅速掛斷電話。
劉茵聽著電話里傳來的的嘟嘟聲,想了想,就出門了。這時候石頭還在睡,劉茵跟他交代一聲,要跟查曉萌一起出去,石頭也沒懷疑,又翻身睡著了。
劉茵本來想找查曉萌跟她一起去鑒定從周欣那兒拿的那鐲子的,查曉萌要睡覺,她只能自己去了。
還是丁老師。
劉茵剛把鐲子遞過去,丁老師就眼前一亮,他拿著這個鐲子非常激動,細細看了半天,說:「這個鐲子不一般,就包漿和沁色來看,少說也有百年的歷史了。我估摸著應該是嘉慶或道光年間的東西。從翡翠的質地來說,或是從宮裡流落出來的也未可知。哦,這個鐲子的內側還有一條幾乎看不見的金線,讓我仔細看看。」
丁老師拿著放大鏡看了有五分鐘,劉茵都等的不耐煩了,他才說:「外行看這條金線,會覺得很普通,還以為是翡翠里長出來的。實際上不是,這是工藝鑲嵌。據我了解,民國時北京有一位知名的匠人叫金大川,金大川最擅長做玉器修補,手藝出神入化,小裂縫經他補過,幾乎看不出痕迹。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你這鐲子的鑲嵌部分應該就是金老的手筆。」
劉茵問:「這個鐲子值多少錢?」
丁老師說:「若沒有這個修補的話,大概能賣兩三百萬。加上這個修補就值錢了,遇到識貨的買家,五百萬出手也是極有可能的。」
劉茵心下一陣狂喜。五百萬!不是吧,五百萬哎!上海市區的一套房子!內環豪宅可能性不大,中環外環,要求不高的話,那可是隨便挑,還不用貸款,直接一次性付款了!
劉茵很激動的謝了丁老師,交了鑒定費,準備拿著鐲子走。丁老師說:「這個鐲子你賣不賣?賣的話我幫你找買家,買到國外的話,還能把價格抬高一點。」
劉茵搖搖頭:「我暫時還沒想過要賣。」
丁老師很遺憾的說:「這麼好的東西你可要收好了,千萬別給弄丟了,更不能碎了,碎了就不值錢了。那條金線,我沒看錯的話,是裂縫進行的修補,鐲子裂過,就更脆弱。」
劉茵點點頭,把鐲子收好,暈暈乎乎準備出門,丁老師又及時的補充了一句:「想賣的話,請優先考慮我,我這邊客戶挺多的。」
雖然丁老師說的信誓旦旦,說這鐲子值五百萬,但劉茵仍有些不太敢相信。她不相信她婆婆李霜琴運氣那麼好,十多年前隨便買一鐲子,到現在價格翻了幾十倍。
那可是五百萬啊!石頭爸媽、劉茵爸媽、還有他們小夫妻倆,工作一輩子,可能都存不下五百萬!
出了門,風一吹,劉茵就冷靜下來了,她總覺得不太放心,應該再找人看看才好。她想起張玉介紹的那個姓王的專家。想了想,就撥通了王專家的電話。——鐲子若真值五百萬的話,三千塊鑒定費算什麼呢?毛毛雨啦!
剛好那天王專家也有空,兩人約好時間,劉茵就打了個車趕了過去。
王專家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說的話和丁老師差不多。他相對更為肯定,直言這就是嘉慶年間宮裡出來的東西。至於那條鐲子內側的、不注意幾乎看不出來的金線,王專家的判斷也是民國鑲嵌大師金大川的手筆。
劉茵謝過王專家,從工作室出來,仍有些不敢置信,她把丁老師和王專家鑒定時的手機錄音調出來反覆聽了很多遍,才算接受這個事實。
——錄音這種事,真是有一次就有兩次三次。劉茵第一次錄音,是為了跟張玉爭一高下,為了證明李霜琴給她的那假鐲子是好鐲子,才錄了音。這次分別找兩個專家鑒定時錄音,劉茵除了為將來撕破臉時拿證據給李霜琴看,更幾乎是習慣性的動作。
劉茵站在路口第四遍的聽錄音,還沒想好到哪兒去的時候,查曉萌的電話打了過來。
查曉萌在電話里說已經起床了,問劉茵有什麼事情。
劉茵非常激動,忍不住想要把好消息跟閨蜜分享,她說:「親愛的,我發達了,你趕緊出來,我要請你吃飯,就去咱倆常去的那家咖啡館,那有簡餐,還有包廂,適合說話。」
「什麼事兒呀?著急忙慌的!」查曉萌問。
「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哎對了,麥通在家嗎?他若在家你編個借口出來,盡量不要引起他的注意,回去也不要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劉茵說。
劉茵太了解麥通,他性子單純,人又那麼耿直,關於鐲子這件事,麥通最好不要知道,免得到時候啰嗦她,讓她把鐲子還回去。
「他在家,劉茵我跟你講,我和麥通昨天白天吵一架,晚上他回來我倆在被窩裡聊半宿,把心裡話都說了出來,不僅沒有矛盾,現在反而如膠似漆的,要只是吃飯的話,我把他也叫上唄,不然他只能一個人到小區門口吃蘭州拉麵。」查曉萌說。
「千萬不要!」劉茵強調,「你一個人來,我真有非常重要的事兒。」
查曉萌嘀咕了一句:「什麼事兒呀,神神秘秘的。」就掛斷了電話。
劉茵離那咖啡館比較近,她先到,坐下之後,心情還是很激動。她把鐲子拿出來反覆看,越看越喜歡。想到待會兒就要交給查曉萌了,就覺得特別捨不得。她以石頭都不曾享受過的熱情,反覆親了那鐲子好多下,又把鐲子放在盒子里、桌上、拿在手上,拍了很多張照片。最後,還把鐲子放在臉旁邊,嘟著嘴做著「二」的手勢,自拍了很多張。
——可惜這鐲子來路不太光明,不能把自拍照發到朋友圈,真是遺憾呀!
劉茵正在感嘆,查曉萌到了。
兩人點好飲料,劉茵就迫不及待把鐲子推到查曉萌面前,讓她看,並順便把鐲子的來歷說了。
查曉萌邊觀賞鐲子邊說:「就是這個?這就是你婆婆悄悄給你小姑子的鐲子?你婆婆太不是東西了,哪兒能這樣干呢!」
提起李霜琴,劉茵就來氣,她冷笑說:「周欣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我算什麼呀?我不過就是石頭的老婆,因為跟石頭結婚,才和她有了親戚關係。她拿假貨騙我,也是正常的,誰讓婆媳本身就是仇人呢!」
查曉萌問:「你打算怎麼辦?鐲子還還不還回去?」
「我傻呀,當然不還了。這鐲子不少錢呢!」劉茵說,「我叫你來,除了跟你說這件事以外,還想請你幫個忙。——你不是管著咱公司財務部保險箱的鑰匙么,這鐲子我放哪兒都不保險,想請你幫我放在公司保險箱里。我暫時還沒想好拿這個鐲子怎麼辦,就先放你那,等我想好拿它幹什麼了,你再還給我。」
「你去鑒定了,這鐲子多少錢?」查曉萌忽略了劉茵後面一句話,一臉八卦的問道。
劉茵點點頭:「我跟你講哎,這鐲子可值錢了。」劉茵正準備講這鐲子值五百萬時,查曉萌叫了起來:「該不會給我猜中了吧!難道真值一百萬?」
電光火石之間,劉茵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若她說值五百萬,以查曉萌的眼力見兒,只怕是根本不信,當她是哄她。若不是劉茵親耳聽兩個專家講,她也是不信的。
想了想,劉茵有些意興闌珊的說:「跟你猜的差不多。」
「天哪!這鐲子這麼值錢!」查曉萌驚呼,「天哪天哪天哪!我上次為了讓你高興,故意多報的,說一百多萬,實際上在我心裡,覺得翻個兩三番,值個四五十萬就不錯了。哪裡知道它真這麼值錢!」
劉茵有些掃興,忽略掉查曉萌後面的感嘆,只問:「怎麼樣,你幫不幫我?」
查曉萌這下子反應過來了,原來劉茵是想讓她幫忙保管啊!劉茵曾經說過,周欣是律師,嘴巴很厲害的,萬一周欣為這事兒爆發了呢?她查曉萌幫忙保管,從法律上來說,那是窩藏贓物,也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查曉萌看著劉茵的臉色,小心翼翼說:「不告自取是偷竊,我膽兒小,可不敢幫你保管這個。」
「別說這麼難聽,這鐲子本來就是我的。他們夫妻倆很多年前就打算把這鐲子給石頭的媳婦,也就是我。只是石頭媽偏心,把好的給了周欣,又弄了個假的敷衍我而已。我拿回本就屬於我自己的東西,怎麼能算是偷呢?」
「可這鐲子你婆婆畢竟給了周欣,你找周欣或你婆婆要還好,現在你偷偷掉包,這性質就不一樣了。你就沒想過,周欣發現之後怎麼辦?你怎麼那麼傻呀,還把石頭媽給你的那個假的放進去,那不是此地無銀五百兩是什麼?」查曉萌忍不住埋怨劉茵。她心裡暗暗鄙視,覺得劉茵段位太低,若讓她來做這件事,絕對做的滴水不漏。
「我就是專門把那假鐲子放進去的。我不是要讓她們懷疑,我是讓她們確認,讓她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她們沒有人親眼看見我掉包,無論是周欣來問,還是石頭媽問,或者是石頭本人問,我嘴上打死不承認,面兒上明擺著就我乾的你能怎麼著啊?我就要氣氣他們,誰讓他們先把我當傻子哄呢!」劉茵說,「別人問倒也罷了,若石頭媽來問,那就更好了,我倒要跟她理論理論,憑什麼把本屬於我的東西給了別人?她究竟安的是什麼心?她給周欣了也就罷了,什麼都不給我,我也服氣,畢竟我只是兒媳婦,在她心裡沒女兒重要我能理解。可她偏偏弄個假的糊弄我,還把真盒子和發票給了我,她拿我當傻瓜一樣對待,我不報復她我這輩子都憋屈!」劉茵越說越來氣,這事兒不能想,一想就一股惡氣從丹田衝到頭頂,非得親手把李霜琴大卸八塊才解氣。
「劉茵你強詞奪理。」查曉萌苦口婆心說,「你跟石頭談戀愛之前,那鐲子就給了周欣,就算後來你婆婆騙了你,給你了假鐲子真盒子真發票,你也沒有任何理由偷偷把已屬於周欣的鐲子換了。本來呢,她騙你是她不對,可你這一掉包,就是你不對了,理就不在你這邊了。現在這事兒根本不看你婆婆的態度,得看周欣,若周欣計較,你就得吃官司,而且你必輸無疑。」
聽查曉萌這樣說,劉茵更生氣了:「查曉萌你究竟是誰的朋友?你站哪邊兒的?」劉茵惡狠狠的說,「我拿這鐲子,就為了出一口氣。我跟你說實話,本來呢,我想著,若那死老太婆來跟我道個歉,我就把鐲子還給周欣。可我現在知道它那麼值錢,我就不想還了。周欣要來追究,她就追究好了呀!最後事情鬧開了,我就算是丟臉,就算是坐牢也得把那死老太婆拉上給我墊背。」
查曉萌見劉茵情緒那麼激動,也不好說什麼了,只一下下的用勺子攪著咖啡,突然抬起頭說:「你就是篤定石頭愛你,他不會眼睜睜看著他的家人把你告到牢里才這樣做的,對嗎?」
「別顧左右而言它。」劉茵說,「查曉萌你給個話,你幫不幫我保管?」
「我也沒說不幫忙呀!」查曉萌說,「我就是想不明白,你說你現在日子過的多好,在大上海扎了根,又有了自己的房子,老公還那麼愛你。你就為了出一口氣,掉包了你小姑子的鐲子,你圖什麼呀?」
「我就圖一口氣。」劉茵說。
「你仔細想一想,咱們出生的是什麼地兒,那是一個小縣城,那是我這輩子都不願意再回去的地方。你跟石頭談了這兩三年,石頭他媽當初不同意,他排除萬難也要娶你,你們才結了婚,你才順順噹噹名正言順的紮根大上海。你今天就為了置氣,跟石頭和他家人都生分了,這划算嗎?你不僅跟婆家人生分,還給親戚留下不好的印象,你以後還怎麼在他們家混啊!」查曉萌苦口婆心。
「我從來沒覺得紮根大上海是多麼值得驕傲的事情。我就算沒跟石頭結婚,憑我的能力,憑一雙手,照樣能留下來。」劉茵說,「不管當初他們是怎麼樣反對,既然娶了我,就要帶著誠意相處。弄個假鐲子糊弄我這又算什麼事?我也想過這件事就這樣算了,為了石頭我忍。可我若忍了,這輩子在那老太婆眼裡就是個傻瓜,是可以隨意揉捏的對象。如果你是我,你忍得下這口氣嗎?」
查曉萌默默嘆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過一會兒才又問,「真值一百萬?」
「我騙你不成?」劉茵說。
「先說好,若周欣告你,或者這事兒鬧開了,我是不知情的。」查曉萌說。
劉茵一聽,就知道查曉萌這是答應幫她保管了,就笑開了:「知道知道,這個鐲子不是我拿周欣的,是我結婚的時候我婆婆送我的,你只是幫我保管而已,你什麼都不知道。」
劉茵把鐲子遞給查曉萌,查曉萌看著鐲子,嘆了口氣,做最後的掙扎:「要不你放家裡唄!讓我保管我實在是有些心驚膽戰。」
「不要!」劉茵說,「這麼貴的東西,家裡不安全,那是租的房子,房東手裡還有一把鑰匙。更何況我今天請兩個專家都看過了,這麼值錢的東西,萬一他們動什麼心思,跟蹤到我家怎麼辦?」
「要跟蹤你,現在已經跟蹤到咖啡館了好不好?」查曉萌忍不住翻白眼,但見劉茵態度堅決,只好默默的、用最緩慢而痛心的速度,把鐲子往包里裝。邊裝邊問:「這麼貴的東西,我保管著萬一有什麼問題,也不好交差。要不我給你寫個條兒吧,就說我收到你的一個鐲子,你任何時候要,我都拿給你。」
「我還能不信你?」劉茵笑著說,「咱們一起拍幾張照片吧!這鐲子那麼值錢,馬上就要交給你了,我以前沒戴過,以後只怕更沒機會戴,真是捨不得呢!」
劉茵拿著鐲子放在胸前,坐到查曉萌旁邊,舉起手機咔咔拍了幾張照片。照片里,劉茵笑容燦爛,查曉萌的表情明顯有些忐忑。
查曉萌把鐲子放包里時,劉茵忍不住又交代了一聲:「你回去跟麥通,可千萬什麼都別說啊!這事兒你知我知就行了。」
劉茵回到家,石頭已經把飯做好了,兩人正吃著,就見石頭面色凝重去陽台接了個長電話。接完電話,石頭走到餐桌旁坐下,問劉茵:「你拿了周欣的鐲子嗎?」
劉茵心想,來的好快!卻面不改色夾了口菜,緩緩嚼了才說:「沒有,我沒拿。」又故意裝傻問,「什麼鐲子?」
「那個翡翠鐲子。周欣說你看過的,還說今天她接電話時,你一個人在她房間。」
「我一個人在她房間就是我拿的?他們家人來人往,她連家裡請的阿姨都不懷疑,居然懷疑我?看樣子,你們家果然都沒拿我當自己人。」劉茵故意倒打一耙。
「我媽說,周欣的首飾匣子里裝著她給你的那個鐲子。」石頭盯著劉茵。
「你媽同時買了兩個鐲子?一個給了我一個給了周欣?那憑什麼說周欣現在那個就是我的呢?會不會是周欣記錯了,她根本不記得她的鐲子長什麼樣?」劉茵慢條斯理的說。
「你曾經問過我,會不會我媽買了兩個鐲子,一個好,一個壞,她把好的給了周欣,把壞的給了你。」石頭繼續提供證據。
劉茵「哦」了一聲,反問道:「那你覺得她會不會這樣做呢?」
石頭沒有回答,只說:「媽給你的那鐲子,好久沒見你戴了,你放在哪兒呢?拿出來我看看。」
劉茵說:「你還不了解我啊,我平時最喜歡亂放東西了,我哪裡記得放在哪兒。要不改天我幫你找找?」
石頭說:「既然你沒拿,那天為什麼要找借口先離開?」
「這就是你們家懷疑我的理由?」劉茵冷笑,「我不是說了嗎,我陪查曉萌逛街去了,你要不信,打電話給查曉萌問問她,我是不是跟她逛街。」
石頭瞪著劉茵,他知道,就算查曉萌說,劉茵沒跟她一起逛街,也不能證明這鐲子不是劉茵拿的,更何況,查曉萌和劉茵關係那麼好,就算劉茵沒找她逛街,查曉萌也要幫劉茵圓了這個謊的。
劉茵假裝不知道石頭瞪著她,笑吟吟吃菜,喝湯還故意喝出聲來,還勸石頭菜都涼了,趕緊吃。
石頭又氣又恨,無語急了,眼睛閉了閉,懶得理劉茵,大口吃了起來。
兩人談判,最終比拼的還是心理。很顯然,這場心理戰劉茵勝了,因為她早已做好了準備,換鐲子之前,就把前因後果前前後後想的明明白白。甚至連石頭和石頭媽以及姑姑一家可能問的問題都想清楚了。她不會敗,除非他們願意撕破臉。當然,撕破臉她也不會敗,她就是篤定石頭愛她,會護著她,怎麼著了吧?
果然,石頭如劉茵所料,見她打死不承認,也就妥協了。
石頭說:「你是我老婆,你說你沒拿,我是信你的。我只希望,若你真拿了,趁早給我,我去還給周欣。不管是好鐲子還是壞鐲子,那鐲子既然我媽給了周欣,就是周欣的。」
劉茵嫣然一笑:「看,你還是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