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川忽然學著蕭馳野上次的動作,甩了他一臉水珠,趁機從他手中奪過衣物。
蕭馳野被水珠甩得睜不開眼,伸臂扯下干巾帕,罩到沈澤川頭上,一頓胡亂搓揉。沈澤川還在穿衣,被他揉得半身搖晃,恨極了,用光著的腳蹬他椅子。
蕭馳野屁股底下的椅子被蹬得後退,他立刻伸腿,把沈澤川夾了個緊,硬是拖到了自己跟前,揉狗崽子似的揉著沈澤川的腦袋。
「那我就隨意了!」蕭馳野狠聲說道。
「隨……你這個……八……二!」沈澤川被他用巾帕揉得話音斷續。
蕭馳野扯掉巾帕,二話不說,一手捏住沈澤川的下巴,一手沿著他的後頸往下,摸到腰臀的部位。
「王八蛋,」蕭馳野說,「你說我是王八蛋?」
沈澤川的腰帶沒系好,身上的衣裳是蕭馳野的舊衣裳,此刻松垮垮地掛著,袒露出鎖骨。他身上的水珠隨著蕭馳野的動作,點濕了蕭馳野的指尖,與滑膩的觸感融為一體。
「我沒說。」沈澤川反手摁住蕭馳野的手,「人曰日有三省,二公子,反省得好。」
「你不明白。」蕭馳野靈活的手指反握住沈澤川的手,「我識得的第一個詞就是『王八蛋』,早說了你二公子混賬,這事根本不需要我反省。你這腰也忒細了吧?」
「那是你摸少了。」沈澤川冷酷地說。
「是了。」蕭馳野裝作聽不懂,偏要往另一層意思上扯,「你的腰,我自然沒摸過幾次。」
沈澤川不欲再與他作戲,單手勒住自己的腰帶,說:「既然摸回來了,這事就過了。」
蕭馳野鬆開箍著他的腿,沈澤川系好腰帶。他被蕭馳野用帕子搓|揉了一通,臉都揉紅了。
蕭馳野覺得熱,起身拾起地上的東珠,正好又看見沈澤川光裸的腿。他一愣,極快地直起身,退了兩步,又逼近兩步,說:「睡覺。」
沈澤川灌了碗熱薑湯,漱完口又打了個噴嚏。
蕭馳野覺得他打噴嚏的模樣很好笑,像貓兒似的……蕭馳野用涼水浸濕帕子,擦了把臉。
「別去那頭。」蕭馳野褪著衣,指向自己的床,「你睡我的床。」
沈澤川拭了口,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也不客套,坐上了蕭馳野的床。
蕭馳野把桌椅挪開,再把屋內的須彌榻拖到了騰出來的位置,就跟沈澤川隔了個踩墩的間距。他翻身躺上去,枕著雙臂,說:「蘭舟,熄燈。」
沈澤川吹了燈,掀被背對著他躺下。
外邊還下著雪,屋內又熱又靜。
蕭馳野闔眸,似是睡著。他指尖還殘留著摸過沈澤川的觸感,這會兒在黑暗裡,越來越清晰。蕭馳野睜開眼,盯著屋頂,開始想離北的蒼穹。
無欲方成聖。
師父教他握弓時,正是離北水草肥美的季節。他坐在馬場邊緣的圍欄上,撐首看著湛藍的天空。
左千秋問:「你在想什麼?」
蕭馳野脖子上掛著骨扳指,他晃了晃小腿,說:「我想要鷹,師父,我想要飛。」
左千秋坐在一側看著他,拍了他的後腦勺,說:「你也是個欲|望滿身的兒郎。但這世間無欲方成聖,許多事情,有了慾望,便是牢籠。」
蕭馳野坐不住,雙手握住欄杆,倏地倒吊在上面,被小袍子兜了一臉的草土灰塵。他說:「想要是人之常情嘛。」
「想要是歡愉與苦痛的開端。」左千秋抱著自己的大弓,仔細擦拭著,「你若是承認自己是個慾望滿身的凡人,便要患得患失。想要就一定要得到,你就是這樣性格的小狼。但是阿野,往後總有許多事情,是你想要,卻永遠得不到的東西,那時的你該怎麼辦?」
蕭馳野落在草地上,抓了把袍擺,捉住一隻大螞蚱。他捏著那掙扎的螞蚱,三心二意地說:「爹說有志者事竟成,沒有得不到的東西。」
左千秋嘆氣,覺得他還太小了,便無奈地指了指天,說:「好罷。那你想要飛,就真的能飛嗎?」
蕭馳野放走了螞蚱,仰頭看向左千秋,認真地說:「我可以跟人學馴鷹。我馴服一隻鷹,他的雙翼就屬於我,他飛過的天空就是我飛過的天空。師父,人要變通的。」
左千秋看了他半晌,說:「你比我強……我是不會變通的愚人。」
蕭馳野學著鷹打開手臂,在草上迎風跑了幾步,說:「我還想馴馬。」
「鷹與馬都是性格剛烈之物。」左千秋隨著他走,說,「看來我們阿野,喜歡桀驁難馴的人。」
「馴服,」蕭馳野說,「我喜歡這樣的過程。」
蕭馳野想。
他不是喜歡這樣的過程,他是享受,他是著迷。好比熬鷹,七天之內不會讓鷹睡覺,四天之內不會給鷹餵食,要吊著它,直到它頭頂的毛炸起來,熬得「眼睛賽芝麻」,聽從命令,能夠帶出去打獵。
如今「色|欲」便是他新得的鷹。
蕭馳野微微偏頭,看著沈澤川的背部。那衣裳斜滑,露著沈澤川的後頸,在昏暗裡像是塊手感極妙的璞玉。
蕭馳野又硬了。
他沒動,也沒移開目光。他不信這樣淺薄的色|欲能夠支配他,他也不信自己會臣服於這樣粗暴的本能之下。
翌日天沒亮,兩個人就像終於忍夠了似的一齊坐起身。
在屋頂上趴了一夜的近衛呵著熱氣,看丫鬟魚貫而入,說:「晚上沒什麼動靜啊。」
喝酒的說:「沒成唄。」
握筆的狐疑道:「這你怎麼知道?」
喝酒的挪了挪身體,看沈澤川出房門,說:「你看他今日行動如常,除了眼下烏黑,分明是休息過的樣子。」
他們兩個腦袋整齊轉動,又看向後邊出門的蕭馳野。
握筆的說:「……二公子瞧著不大高興。」
喝酒的說:「欲求不滿咯。」
晨陽為蕭馳野披大氅,見他神色凝重,便說:「總督,可是他壞了什麼事?」
蕭馳野說:「嗯,算是吧。」
晨陽大驚,說:「他昨晚……」
「裝睡裝得還挺熟稔。」蕭馳野系好狼戾刀,冒雪下階,「走,去楓山校場。」
晨陽追上去,說:「今日沒值,又下了雪,總督……」
蕭馳野翻身上馬,沉聲說:「我去看看新來的裝備,你讓骨津和丁桃盯緊他。」
晨陽頷首。
蕭馳野抬頭,沖屋頂上的兩個人喊:「人要是再丟一次,你們也滾蛋。」
冒出屋頂的兩顆腦袋齊刷刷地點頭,又縮了回去。
丁桃把筆和本妥帖地放回懷裡,說:「這下好了,從二公子的近衛變成了他的近衛。」
骨津晃著所剩無幾的酒,說:「我覺得他一個人能打八個,盯著他就行了。」
「盯著他就行了。」丁桃做好準備,雙手端正地擱在膝上,坐了一會兒,說,「可他人呢?」
兩個人面面相覷,同時起身,說:「不好!」
***
沈澤川吃著包子,打開了昭罪寺的後門。
紀綱正在院里打拳,見他來了,掛著巾帕擦汗,問:「怎麼這會兒來了?」
沈澤川說:「過幾日要忙,就今天方便。」
齊太傅睡在紙堆里,打鼾聲如雷響。沈澤川和紀綱就沒進屋,坐在檐下閑話。
紀綱抹著臉,說:「最近沒落下功夫吧?」
沈澤川掀起衣袖,露出前日與蕭馳野切磋時留下的青痕,說:「與蕭二打了一架。」
紀綱一愣,接著勃然大怒:「他竟敢打你?!」
「我猜是想看我內家功夫。」沈澤川放下衣袖,說,「師父,他真是得天獨厚,體格比離北王更甚一籌。我以紀家拳相抵,宛如蚍蜉撼樹,根本晃不動他。」
「左千秋當初離都去了鎖天關,遇見了鎖天關的馮一聖。」紀綱說,「馮一聖收左千秋為義子,把馮家刀法也傳給他。到了蕭二這裡,恐怕已經雜糅成派,與我們不同了。但紀家自然有紀家的長處,你們若是能真正在刀法上較量一番,才能比出不同。」
「狼戾刀乃戚大帥帳下名匠所造,削鐵如泥,尋常刀器遇上它也沒用處。」沈澤川思索著說。
「戚家的刀匠,造的都是『將軍刀』,專程為沙場征戰打的。你看蕭二那把狼戾刀,要是能上戰場,直劈能開人骨,完全為了契合那小子的臂力所造。」紀綱說著踏掉鞋上的雪,「咱們么,真有機會,也未必用得慣。不過你的刀不必急,師父早給你物色好了。」
「我的刀?」沈澤川微怔。
「錦衣衛是個好地方。」紀綱對他笑,「你待的時間還短,日後慢慢就知道了,這可是大周藏龍卧虎之地。她戚竹音有名匠,我們錦衣衛也不缺。我惦記著紀雷的那把刀,等師父給你把那把刀拿過來,再交於舊友重鍛,不比蕭二的狼戾刀差!」
「紀雷的刀不是綉春刀嗎?」
「他一般帶的是綉春刀,但他還藏了我爹的那把刀。」紀綱說著哼聲,「他怎麼還沒死?大理寺趁早判了,那刀就能封入庫。只要入了庫,師父就有辦法。」
「久受刑罰。」沈澤川溫言說,「他也快熬不住了。」
「秋獵前我讓你找的人,你找著了嗎?」紀綱想起這一茬,趕忙問道。
「找著了。」沈澤川笑了笑,「正等他出來呢。」
***
蕭馳野吃晚飯時也沒回來,沈澤川就在自己屋裡歇了。半夜聽著外邊急匆匆的腳步,接著有人敲響了他的門。
沈澤川想裝沒聽到,就聽窗子一響,蕭馳野用刀鞘頂起了窗,沖他吹口哨。
猛落在窗口,也偏頭看著裡邊。
「說好了一起睡,」蕭馳野不大樂意,「你怎麼又跑回來了?」
沈澤川一枕頭扔出窗口,蕭馳野接了。沈澤川只得起來,抱著自己的毯打開門。
蕭馳野抱著他的枕頭,忽然聞了聞,說:「你擦香嗎?」
沈澤川說:「我一天塗十斤脂粉。」
「是么。」蕭馳野笑道。
沈澤川在前邊走,蕭馳野立在後邊,連晚上的風也吹不著沈澤川了。他後頸一涼,倏地回眸。
蕭馳野用手指颳了他一下,又聞了聞自己的手指,有點疑惑。
「你身上什麼味。」蕭馳野說,「一股……」
沈澤川呼起毯子蓋他頭上,冷靜地說:「那是你自己身上的□□味。」
蕭馳野站了少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掀起毯子的邊沿,把沈澤川也罩了進來。
屋檐邊露出頭的丁桃飛快地掏出小本,激動道:「二公子好啊,逮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