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對你來說是遊戲,對別人來說,說不定仍是致命陷阱。」沈郎魂道,「此地已經無人,但既然你我找得到此地,必定別人也找得到,風流店傾巢而去,豈會不留下些禮物?毒藥、幻術、陣法,都是風流店專長。」唐儷辭微微一笑,「那可也是七花雲行客的專長,你不覺得或許不是巧合?」沈郎魂淡淡的道,「這種事你想即可,我只想如何殺人就好。」
「現在怎麼辦?出去,還是繼續深入?」池雲不耐煩的問。唐儷辭一揚手,奪的一聲,池雲那柄一環渡月釘在東方大門之上,「你說我會走么?」他含著淺淺的笑意,又自東方的那扇門走了過去。
四人一起踏入走廊,這條走廊和方才唐儷辭沈郎魂所走的完全不同,一片黑暗,撲鼻而來一股潮濕的霉味,鍾春髻低聲道,「這裡好像很久沒人走過了。」唐儷辭以金絲為線,釣起那枚「碧笑」,點燃火焰,「池雲。」
池雲哼了一聲,將那金絲掛在一環渡月刀尖上,當前而行。只見火光所照,走廊兩側布滿青苔,不住滴水,依稀許久未有人通行。走不多時,池雲嗯了一聲,沈郎魂凝目望去,只見不遠之處的地上一片黑黝黝的不知是什麼事物,池雲高居銀刀,鍾春髻一聲低呼,火光之下,那是一具只余骨骸的屍首,衣裳尚未全壞,看得出是一個男子,紫色衣袍,黑色紋邊,屍首旁邊掉著一把形狀古怪的刀,刀成魚形,刀身刻有魚鱗之紋。
「誒?魚躍龍門?」池雲看著那柄刀詫然道,「這人難道是七花雲行客之一的龍潛魚飛?」沈郎魂拾起那柄魚形刀,略略一抖,「龍潛魚飛多年不見於江湖,竟然是死在這裡,奇了,以他的武功,怎會死在這裡?」唐儷辭雙指一扯地上那件紫衣,衣裳應手而破,「這屍體在這裡很久了,恐怕不是這兩年的事。風流店雖然是這幾年才藉由猩鬼九心丸在江湖活動,但飄零眉苑必定建在那之前,龍潛魚飛的死,應該和飄零眉苑原本的主人有關。」
「這裡難道不是風流店的那個瘋子建的?」池雲有些意外,「你是說這座陰陽怪氣的迷宮早就有了?」唐儷辭站起身來,微微一笑,「藉由地下水力,因重量不同而能轉動的房子,八條通往不同目標的走廊,豈是短短數年之間就能建好?這個地方至少建了十年以上,只是那些桌椅擺設是這幾年新換的而已。」他往走廊深處繼續前行,「何況……我正在猜測一件事……走吧,這條路如此潮濕,應該已在地底,再走出去,應當是飄零眉苑的後山。」
「也就是你要找的地方?」沈郎魂道,「如果這條路通往後山,就是一條出路,那所有的埋伏陷阱,必定都在這條路上,你真是選的一條好路。」火光在唐儷辭身前搖晃,「我不過選了一條最直接的路……」
火光映照之下,走到這條走廊的盡頭,是兩扇門。風流店似乎特別喜愛門,四面八方,無處不可看見門,而每一扇門幾乎都是一樣的,令人充滿迷幻的錯覺。沈郎魂細看了下這兩扇門,「左邊?右邊?」唐儷辭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兩扇門,慢慢的道,「我要拆了中間這堵牆。」
池雲和沈郎魂同時一怔,從未聽過世上有人面對兩扇門之時,選擇的是拆掉中間這堵牆,他竟要左右兩邊同時走?「拆牆?」池雲滿面的不可思議。唐儷辭眼帘微閉,又復睜開,「你們讓開。」他踏前一步,右掌伸出,按在兩門中間的磚壁上,潛運功力。
「你瘋了?這磚牆和剛才房間里的假牆全不一樣,你以為你是鐵打金剛,真的能把這磚牆一掌震塌么?」池雲失聲道,「以人力拆掉隔在中間的牆完全不可能!」沈郎魂眉頭緊皺,拆牆,實在是一個非常瘋狂的想法。唐儷辭掌下一震,三人只聽「咯」的一聲脆響,雙門中間的磚牆裂開一道頗深的裂紋,池雲突地住嘴,搶在前頭雙手一拉,一下便把雙門之間的一大塊磚石給掰了下來。
這是隔山震力之法,若非唐儷辭身負方周的換功大法,常人絕無可能將這種掌力運用到這種地步。沈郎魂出手相助,也一下自裂縫中掰下一大片磚石,唐儷辭伸手再按,「只需在牆上開一道缺口,我就能知道他的屍身究竟在不在對面通道之中。」鍾春髻忍不住顫聲道,「可是……這樣你會累死的,何苦……何苦為了一個已經過世的人,如此糟蹋自己?」「他沒有死。」唐儷辭溫言道,「每個人執著的東西不盡相同,我要我好友的命,鍾姑娘你若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我就把你從這裡扔出去,你信是不信?」
他的語氣很平靜,語調很溫柔,池雲沈郎魂沉默,鍾春髻竟有些發起抖來,她當然信,唐儷辭說出口的話,她怎敢不信?世上又有幾人敢說不信?在她顫抖之時,只聽牆磚再度發出一聲脆響,牆中再現裂紋,這一次池雲沈郎魂一起出手,把牆中的碎磚拽了出來。此時已見雙門之後,門後一無他物,仍舊是空曠潮濕的走廊,眾人轉入右邊走廊,跟在唐儷辭身後,慢慢在兩條走廊中間的磚牆上打開一條可以觀看隔壁走廊情況的縫隙出來。
其實要觀察兩條走廊的情況,本可四人分為兩組行動,但如此一來,兩組分頭行動,越走越遠,若是遇到危險,絕對無法互相救援。唐儷辭出掌開磚,是不願四人分散,卻又不想放棄隔壁走廊存在的希望,這番心意,自是人人能夠理解。
四人在雙門後的走廊里走了莫約十丈,唐儷辭已發出八掌,第八掌運勁之下,咯啦一聲,自兩條通道中間裂出一個空隙,沈郎魂咦了一聲,「暗弩?」只見在牆壁之間,簇簇黑色短箭自磚縫之間指向雙面走廊。池雲以短刀輕輕一撥,嗖的一聲銳響,一支黑色短箭應刀而出,釘入對面磚牆,入磚三分!
「哦,如果從這裡開始,這面牆都是這種黑色短箭,那這兩條路完全是死路。」池雲皺眉,他一揚手,一環渡月往前射入黑黝黝的通道,只聽極其遙遠的「奪」的一聲微響,兩側的走廊沒有絲毫動靜。鍾春髻望著眼前無邊無盡的黑暗,以及黑暗中不可預知的恐怖,心中不由自主的萌生退意,她經過許多江湖陣仗,但眼前無疑是她最恐懼的一種。沈郎魂身軀一矮,幽魂一般掠進黑暗之中,驟然噼啪爆響,兩側走廊就如下了一陣暴雨,沈郎魂仰身急退,池雲一環渡月及時出手,只聽叮噹震響,一環渡月竟然被黑色短箭連續撞擊,釘到對面牆壁之上!
如果踏入走廊的不是沈郎魂,想必也已被釘在對面磚牆之上了。沈郎魂死裡逃生,臉上神色絲毫未變,自地下拾起一支黑色短箭,「這是『鐵甲百萬兵』,破城怪客的拿手好戲,難道消失多年的破城怪客,也是七花雲行客之一?」池雲瞪著被釘在牆上的一環渡月,他腰間飛刀只剩兩隻,平生行事,敵人未見,而飛刀只余兩隻的情形,實是少見,「聽說鐵甲百萬兵無堅不摧,見血封喉,並且一發都在數百隻以上,被它打死的人就像刺蝟一樣,這是兩條死路。」
「嗒」的一聲輕響,唐儷辭輕輕將袖中一物著地滾了過去,只見光彩瑩瑩,卻是一顆拇指大小顏色均勻的夜明珠,滾過之後,珠光所照,只見走廊遙遠的深處,又是一扇門。白色描金的大門,和飄零眉苑中所有的門一模一樣,乃是翻新的。池雲的那隻一環渡月就插在門上,而銀刀刃寬身重,釘入門上之時略略拉了條縫隙出來,眾人凝目望去,隱隱約約,在門口似有火光閃爍。
人去樓空的風流店地底深處,怎會有火焰?
「鐵甲百萬兵是重型暗器,你看這牆裡埋的機關,精鋼為骨,直達地下,明珠和暗器通過都不會觸發機關,那觸發之處必定在地下,並且……需要相當的重量。」唐儷辭細看牆裡的機關,「這和那個房間一樣,想必出於同一人之手,或者就是破城怪客本人,或者是有人得了他的機關之術,盜用了他的手法。要破鐵甲百萬兵,需要一柄神兵利器。」
「神兵利器?」沈郎魂不用兵器,池雲的銀刀雖然厲害,卻不以鋒銳見長。鍾春髻手腕一翻,一柄粉色刀刃的匕首握在手中,「不知小桃紅如何?」唐儷辭微微一笑,「很好了……」他接過小桃紅,以刃尖輕挑牆中第一支黑色短箭的機簧,牆中精鋼所制的機關,卡著層層疊疊的黑色短箭,不計其數,「這種機關,牆內和地下拉成一種平衡,無論是哪一方失去平衡,都會射出短箭,所以人通過走廊就會射出短箭。如果將這種機關這樣切斷,」他以小桃紅輕輕切斷第一支黑色短箭之下的一條鐵線,只聽「錚」的一聲厲響,那短箭仍然應手射出,只是第二隻短箭未再順勢排上,「仍然不能解決問題,所以……」他輕輕伏下身,「要切在這裡……」小桃紅的刀刃沿著那短箭的位置緩緩向下,直至牆角,唐儷辭匕首插入牆角逢內,運勁一划,只聞「咯」的一聲微響,第二第三支短箭仍在弦上,卻未射出。
「我明白了,這扣住短箭的力道不管太輕太重,都會觸發短箭,切在牆角,餘下一部分機關重量之力,才能將短箭拉住。」沈郎魂突道,「要將這條路上所有的機關都斬斷,必須要有踏雪無痕的輕功身法,以及穩定的出手速度。」唐儷辭橫匕微笑,「你是想說……這個人就是你么?」沈郎魂不答,過了一會,他淡淡的道,「你說過——我們身上只有一條命,而你身上有兩條。」
「啪」的一聲輕響,唐儷辭手落在沈郎魂肩上,「你已試過一次,證明你不能踏雪無痕,不是么?」沈郎魂淡淡的道,「我去,最多重傷,但不會死。」旁人說這話自是毫無分量,而在他說來自然不同。池雲口齒欲動,他不以輕功見長,但——他話尚未出口,唐儷辭輕輕一笑,「那就請沈兄辛苦了。」沈郎魂尚未回答,驟然灰影一閃,其勢如奔雷閃電,剎那之間已掠入通道之中,鍾春髻失聲驚呼,沈郎魂和池雲神色驟變,唐儷辭口是心非,嘴上剛剛說到請沈郎魂出手,話音未落人已奔出,讓人措手不及!一頓一怔之間,只見夜明珠映照之下,唐儷辭身影如灰雁平掠,渡水不起波瀾,伴隨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剎那之間已到那扇大門之前。
「唐公子!」鍾春髻情切關心,直奔他身後,兩側磚牆一無動靜,果然鐵甲百萬兵已經被破。沈郎魂池雲隨後而來,池雲忍不住罵道,「他奶奶的,踏雪無痕、乘萍渡水,日後若是遇到江河湖海,船也不必坐了。」沈郎魂淡淡的道,「好功夫!」
唐儷辭眼望那扇大門,「我說過我武功高強,天下第一。」池雲拔下門上的一環渡月,「說這話你可是認真的?」沈郎魂突地插了一句,「因為你要方周換功給你,而他死了,所以——你必須是天下第一?」唐儷辭微微一笑,並不回答,伸手打開了那扇門。
灰塵遍布雪白的門扉,白色描金大門打開的時候,簌簌灰塵自上撒下,雖說此門已被翻新,但至少也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四人一起往門內看去,大門內是一個碩大的坑道,坑底深處有火焰跳躍,如果不慎跌落,必定慘受火焚,而在火焰之中,一條被火燒得通紅透亮的鎖鏈之橋直通對岸。
坑道對岸,又是一扇白色描金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