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谷內。
雪線子和任清愁兩人悄悄地將藥房里所有的「孤枝若雪」都取了出來,丟進門前的大火坑。熊熊烈焰之下,成千上萬的白花消亡成一縷煙霧,所化成的灰燼幾乎未能到達火坑之底就已灰飛煙滅。
風流店在地底挖掘這個大火坑的時候萬萬不會想到,這地方會被雪線子用來燒垃圾。等「孤枝若雪」全部毀去,雪線子一時興起,將藥房里大大小小的葯櫃搬了出來,一個一個往火坑裡丟,不過小半個時辰那藥房已被他搬得乾乾淨淨,一把雜草都不留。
這裡是風流店地底最隱秘之處,火焰燃燒偶有爆炸之聲,所以雪線子在底下搗騰了這許久,竟是沒有人發覺有異。當雪線子將藥房里的葯櫃折騰得乾乾淨淨的時候,也已將近二更時分。
「老前輩。」任清愁拍了拍手掌,他幫雪線子將最後一個葯櫃丟進火坑,又用掃帚把被搬空的藥房打掃了一遍,「時候到了。」雪線子斜眼看他打掃那藥房,心裡嘖嘖稱奇,不知屈指良這位徒弟是如何帶出來的,「時候到了,我們就出去吧,路在哪裡?」
「這邊走。」任清愁拔出背上的黑色小弓,仔仔細細的扣上一支黑色短箭,將身上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檢查了一遍,方才走在前面。雪線子揮起袖子給自己扇了扇風,這小子要是給他當個奴僕什麼的,他真是非常滿意,可惜是屈指良的徒弟,收做奴僕未免對死人不太好意思……
任清愁謹慎的走在前面,絲毫不察身後的雪線子胡思亂想。他步履輕巧,繞著火坑走了半個圈,突的在黃土牆上一推,牆上突然開出一道門來,他即刻對門內|||射出一箭,門內有人跌倒之聲。雪線子飄身而入,只見看守門戶的劍手被任清愁一箭射倒,但任清愁的確手下留情,這一箭傷了那人的咽喉,使他發不出聲音,箭尖若是偏了一分,不免穿喉而過,立斃當場。
兩人沿著幽暗的隧道往前走,路遇關卡,任清愁便是一箭射出,他的箭法乾淨利落,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竟是所向披靡。雪線子咋舌不已,玉箜篌會放心讓任清愁一人看守藥房,不是沒有道理,方才這小子如果沒有被他轉圈轉暈,只怕要大費一番手腳才能將他制服。
再轉過幾圈,前面突然傳出一聲呼嘯,一人驀地閃了出來,擋住通道,「半夜三更,誰在裡面?」
任清愁微微一滯,這人是風流店中專職看管隧道和機關的司役使,也是專職看管溫蕙的人,「司役使。」
司役使年約四旬,三縷長須,相貌甚是威嚴,「任清愁?你不在藥房,在這裡做什麼?」任清愁手裡黑色小弓驀然對準他,黑暗中那箭尖的光芒並不太明顯,但司役使的目光已經變了,「你——」
「對不住了。」任清愁以箭尖對準他,雪線子晃身上前,伸手點住他身上幾處穴道,哈哈一笑,「手到擒來。」任清愁看起來並不得意,很沉得住氣,「司役使,蕙姐在哪裡?」司役使冷笑不答,低沉的道,「你竟然勾結外敵出賣風流店!我告訴主人,將溫蕙剝皮拆骨!」任清愁低聲道,「你告訴我蕙姐在什麼地方,我就不殺你。」司役使狂笑不答,雪線子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陣,司役使身上帶著幾串鑰匙,他統統取了出來,「這許多鑰匙,總會有用,你既然不肯說,留著你也無用。」他突然突發奇想,「這樣吧,小子,把他丟進藥房前面那個大火坑,一下子就燒得乾乾淨淨,連骨灰都不剩,這樣至少要過個三五天風流店才會發現少了這號人物,怎麼樣?」
任清愁沒有任何意見,提起司役使就待帶回方才的火坑。司役使大駭,「且慢!」他厲聲道,「方才你說告訴你溫蕙所在,你放手不殺,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豈可不算?」任清愁一怔,點了點頭,「蕙姐在哪裡?」
「她在鐵人牢里。」司役使咬牙切齒的道,「上次白姑娘要你們去殺唐儷辭,你沒成功。主人讓你帶罪去看守藥房,把她關進了鐵人牢,你救不出來的!」任清愁又點了點頭,對雪線子道,「老前輩……」雪線子揮揮手,「這傢伙你制住的,你要殺就殺,要放就放,不必問我。」任清愁嗯了一聲,「司役使,對不住了。」他將他輕輕放在隧道之旁,和雪線子一起往通向外面的道路走去。
「小子,你不去救人?」雪線子皺起眉頭,「你不是很痴情?不是今生非她不可?既然知道她在鐵人牢,為什麼不去救人?」任清愁的目光很清澈,「我要幫你燒掉那些花,然後再去救人。」
「你不怕來不及?」
「我不會來不及。」任清愁說話很有自信,「老前輩,前面就是出口。」
在黑暗的隧道里鑽了許久,雪線子幾乎忘了天空生得什麼模樣,任清愁推開一扇白色木門,一縷月光穿門而入,照在地上。
那真像雪一樣白。
雪線子望著門外。
外面是深夜時分,明月當空懸掛,星星很少,林木在夜中看來是一團團的漆黑,皎潔的月光和漆黑的密林應襯出眼前這片山谷是何等雪白。
滿地都是如雪的白沙,白沙上是一塊一塊的墓碑,歷經年月而依然光滑的石碑閃爍著明月的流華,清冷柔和。滿地爬著如血的紫紅藤蔓,藤蔓上開著雪白的奇異花朵,那花朵如白沙一般白,花蕊如血一般紅,一眼看去竟分不出是沙是花……
三千世界,空嘆曼珠沙華。
明鏡塵埃,原本皆無一物。
雪線子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的景色,任清愁望著雪線子的眼眸,在這一瞬之間,他彷彿看盡了這位前輩一生的遺憾與情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