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儷辭的那口茶喝了很久,過了好一會兒,他指了指床上盤膝而坐的雪線子,「這個人被下了奇怪的葯,據說能控制人的思維和行動,既然是你來了,我想去除這種藥性應該不成問題。」岐陽要等他問那通道等了半天,聽他居然心平氣和的說出這句話來,自己忍無可忍,「你難道不想回去嗎?」
唐儷辭慢慢放下杯子,神態很從容,「不想。」
岐陽奇怪的看著他,「為什麼?」這個人明明能呼風喚雨,是含著金湯匙出世的天之驕子,為什麼要留在這裡,難道他有大俠癖,喜歡在古代做大俠?還做上癮了?不是他嫌棄這裡,住在這沒抽水馬桶沒自來水沒車沒飛機沒空調沒冰箱沒電腦的地方有什麼好?
「我和你……似乎還沒有交情好到能談心的程度。」唐儷辭柔聲道,他指了指雪線子,眼帘微闔,不再說話。岐陽摸了摸鼻子,心不甘情不願的站起來給雪線子檢查,果然還是裝模作樣,這種裝模作樣端著架子想要全世界都圍著他轉的王子樣變態真是讓人討厭得恨不能一把火燒掉他所有的家產。他一邊詛咒唐儷辭破產,一邊解開雪線子的衣襟,開始觸診。
唐儷辭微闔著眼睛,他並沒有看岐陽是如何檢查的。這個人是祗手綜合醫院著名的外科醫生,之前他只見過他兩面,可以感受得到他心中散發的排斥感,不知基於什麼原因。他微微吐出一口氣,如果是在三年前,見到同樣穿越時空而來的岐陽,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說出回去的通道所在。但現在方周死了、柳眼毀容殘廢,再回去……有什麼意義呢?
最期待回去的是傅主梅吧?他睜開眼睛握住茶杯,方周死了,柳眼毀容,他絕對不會讓傅主梅回去,憑什麼大家都失去的夢想,只有他一個人能夠得到?方周得不到的東西、柳眼得不到的東西,自己得不到的東西,絕對不會讓傅主梅得到……
要毀滅的話,大家一起毀滅。
畢竟還是兄弟嘛……
他淺淺的笑了起來。
「這個人到底幾歲了?」岐陽在雪線子身上檢查了一下,大惑不解,「他是老人還是年輕人?」唐儷辭微微一笑,「老人。」岐陽嘖嘖稱奇,「這還真是彪悍的青春啊……他身上有很多外傷,表層已經好了,但深層還沒有癒合,這些是小事,不會影響到什麼思維和行動。要查明他怎麼被人控制思維和行動,這裡沒有儀器,我不是診斷學的大師,可能一時查不出來,除非你讓我把他帶回醫院去檢查。」唐儷辭搖了搖頭,「不能帶走。」雪線子武藝絕倫,此時只是被封住幾處穴道,一旦發作起來,有幾人抵擋得住?
岐陽喃喃自語,「不能做檢查啊……」他在雪線子鼻腔處聞了聞,發現一股極淡極淡的腥臭味,心中一動,從衣袋裡摸出一隻小手電筒,對著他鼻子照了進去。
唐儷辭坐在椅上,以手支額,岐陽在他身後忙碌,他喝了那口茶之後略顯疲憊之色,閉目養神。
「篤篤篤」三聲,門外有人敲門。
唐儷辭眼睫微抬,「進來。」
門外人推門而入,黑衣黑劍,正是成縕袍,低聲道,「天尋子受人襲擊,傷重而亡。」唐儷辭驀地睜眼,怒色一閃而過,「他下的手?」成縕袍淡淡的道,「天尋子武功不弱,要殺他並非易事,一擊致命,應當是他下的手。但是……」他微微一頓,「天尋子手中握著一塊小小的玉佩,那玉佩玉質精潤,價值不菲。」唐儷辭的怒色一閃即過,隨即淡淡一笑,「原來如此。」
成縕袍點了點頭,「人人皆知,身上帶有價值不菲的珠寶是你的習慣,天尋子之死引來議論紛紛,雖然現在不至於有人會疑心你,但要是這種襲擊接連發生,恐怕形勢不妙。」唐儷辭以手指輕撫額頭,「我知他必然留有殺招,卻不料他就這樣公然嫁禍……要大家小心謹慎,輕易不要落單行動,以防玉箜篌再度殺人。」成縕袍冷冷的道,「就這樣?」唐儷辭淺淺一笑,「是啊,就這樣。」成縕袍再問,「你沒有任何反擊之法?」唐儷辭手指支額,眼帘微闔,「我會思考,你出去之後也要小心謹慎,玉箜篌殺戮即開,山上危機四伏,不可倚仗武功不弱獨自行動。」
成縕袍冷眉緊皺,唐儷辭素來凌厲,這一次居然如此消沉以對,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他正在沉吟,唐儷辭手指一彈,一枚扎得精細的紙球穿入他袖中,成縕袍一怔,立刻退了出去。
岐陽爬在床上,對著雪線子的鼻腔看了很久,突然道,「我想他是被人從鼻腔放進一種線蟲,這種線蟲爬到他大腦的特定區域潛伏,受到特定因素的刺激線蟲會活動,導致整個人發狂。」唐儷辭手指支額,眉頭微蹙,「那就是說……用驅蟲劑就可以治好?」岐陽嘆了口氣,「一般來說可以,但我不能確診也就沒辦法給你確定的答案。」唐儷辭蹙眉,沉吟了一會兒,「你能留下來么?」岐陽很抱歉的一攤手,「實話說不能,我有幾台緊急的手術。」唐儷辭目光流轉,「容隱、聿修、六音、通微、上玄等等,也都不能前來?」岐陽點了點頭。唐儷辭闔上眼睛,「他的情況怎麼樣?」
「不好。」岐陽的臉色變得有些沉重,「很複雜,再下去要做心肺移植,但……」唐儷辭吁了口氣,「是找不到配型嗎?」岐陽點頭,又搖了搖頭,「配型是一回事,從去年到今年他都處於深度昏迷,基本在植物人的狀態,血壓的情況也非常不好,就算有了配型,能不能做移植也是問題。」唐儷辭手指輕敲桌面,「什麼時候發生深度昏迷?之前的狀態不是一直還行?」岐陽嘆了口氣,「有一次大發作,心臟驟停,血壓降到零,那種狀態維持了十幾分鐘,之後就沒再清醒過。」微微一頓,他又嘆了口氣,「老實說,我不怎麼喜歡唐氏,但仍然感謝你支持我們救他。」
唐儷辭微微一笑,「那只是一件小事。」岐陽趁他不注意對天翻了個白眼,是啊,救聖香只是一件小事,是唐大少千千萬萬件要事裡面最無關緊要的一件,只是出於興趣或者偽善之類的理由做的。他之所以討厭這個人,很大的程度上是因為聖香居然被這種人所救,容隱聿修等等居然要受這種人牽制,而自己也不得不受這種人指揮。
這個人是個根本不值得感激的人,他做大部分的事都不是出於真心,受他的恩惠比什麼都讓人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