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下身穿著牛仔短褲,雖然濕了個透,還不至於走光。葉霏捂著胸口跑回潛店,又羞又惱,也後悔今天沒有穿一件裁剪簡單、用料平滑的文胸。店裡只剩她一個,又沒有鑰匙,跑回宿舍換衣服定然不現實。而且陳家駿言之鑿鑿,說暴風雨即將到來,還囑咐她關門關窗。葉霏豈敢忤逆黑面老闆。她加快動作,將露台桌子上的書本文具一一收好,又把顧客們掛在橫杆上的衣物也收進裝備間,拉緊玻璃窗,划上插銷,又把幾張塑料座椅摞在一起,搬進房間里。
前後不過十幾分鐘,空中的雲朵已經濃密起來,陽光在雲層後時隱時現。而剛剛海天相接處的一線淺灰正飛速放大,已經能看到烏雲翻滾而來。原本徐徐吹動的海風強勁起來,斜曳在沙灘邊緣的椰子樹被風搖動,枝葉刷刷作響。風中涼意襲人,幾乎渾身濕透的葉霏打了個冷戰,連忙躲到玻璃門後。她看了一眼自己拿來的毛巾,本來拈起一條想圍在身上,算了算出海的人數,又放了下來。
潛店室外的物品已經清潔一空,葉霏打開電視,找出一部介紹珊瑚海的紀錄片來,泡了一杯熱茶捧在手中,盤腿坐在地板上,靜待大家歸航。窗外飛沙走石,波浪翻湧,頃刻天昏地暗,大雨如注,水聲密集,好似瀑布飛流直下。只聽「咣當」一聲,釘在平台旁邊的一塊木製展板居然被風吹落,恰好扣在台階上方入口處。葉霏嘆了口氣,咬了咬牙,拉開店門沖了出去。
豆大的雨滴劈頭打在臉上,她幾乎睜不開眼睛,用手遮在眉骨上,眯著眼,側身頂風蹭過去。那是塊薄板,沒有多少重量,但是想要扶起來也不容易,剛抬起一點,就被狂風壓下。葉霏也不敢順著風把它掀起來,唯恐飛過去砸到門窗,於是連拉帶拖,將它拽到水池旁,將過道清理出來。
海面上一艘快艇疾馳而回,正是汶卡開走的那條。剛剛靠岸,船上眾人陸續跳下,大呼小叫跑向店裡,幾名工作人員將快艇拉到岸邊。葉霏迎上去,發現船上沒有潛水裝備,搭載的人數卻有平時的兩倍之多。
她捧了毛巾,一一遞給眾人,問道:「大家擠在一艘船上回來了?」
有顧客答道:「是啊,我們的船壞了。老闆讓汶卡過去接應,人都搭這艘快艇回來了,裝備都轉移到另一艘船上去。」
「那裝備怎麼辦?」
「老闆和船夫在看著,他說要修船。」
「這麼大雨,還在修?」葉霏抬眼,望了一眼窗外潑墨一般的天色,雨水像是從空中傾倒而下。她默默按下了最後一條毛巾,走進陳家駿的辦公室,搭在他的椅背上。
潛水員們擦乾身體,喝著咖啡和熱茶,也有了精神,大聲說笑,談論著今天水下所見。克洛伊翻出一件嶄新的藍色T恤,遞給葉霏。她展開一看,上面印著潛店的名字,正是員工人手一件的標配。
葉霏套上T恤,想到那天和陳家駿的對話,他說,「我會儘力維護員工。」眼看天都下漏了,這個人駕著沒遮沒擋的小船,不知漂蕩在哪一片海域上。她忍不住問:「那艘船要多久才能修好?」
汶卡搖頭,「說不好。」
刀疤道:「發動機該換了。」
「壞在哪兒了,離這兒遠么?」她又問。
「在第二個潛點回來的路上。」克洛伊答道,「遠倒不算太遠,就是附近沒有小島。剛剛風浪大,船在水上顛得厲害,大家又冷。K.C.和汶卡都趕過去了,他說讓我們帶顧客先回來,裝備留下。」
葉霏想著波峰浪谷之間,一艘小艇和一艘失靈的快艇被拋來盪去,有些憂慮,「不會漂到不知道哪兒去了吧。」
克洛伊說:「還好,附近有浮標球,繫上了。」
刀疤起身,「等雨小些,去迎迎他們。」
過了幾十分鐘,風雨漸漸停息,又或者是積雨雲趕往下一片海域,頭頂上的烏雲被扯了一個大口子,夕陽斜斜地灑下來。遠遠有兩艘船,一前一後,緩緩地駛入海灣,身後拖著金色的波紋,在海面上溫柔地蕩漾。
「是我們的船!」克洛伊站在平台上,仔細辨認,「沒錯,K.C.他們回來了!」
幾位員工迎上去,看著快艇緩緩停靠在棧橋邊。陳家駿站在小艇後方,操控著舵盤,他身上披著雨衣,逆風行駛時帽子被吹落,頭髮濕透,兀自滴著水,嘴唇有些發青。他大步跨到棧橋上,彎腰將纜繩系好。
克洛伊奔上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老闆,謝謝你剛才及時趕到,解救了大家!」
葉霏也趕過去,和眾人一起從潛船上搬卸裝備。陳家駿瞟了一眼,看到她穿著潛店的衣服,因為身體沒有擦乾,肩膀、前胸和後背都洇出了濕印。
「誰讓你穿這件的?」他蹙眉。
葉霏甩他個白眼,心想,你已經承認我是員工,難不成讓我在這兒脫下來?
只聽陳家駿繼續說道,「碼數不對,回頭換一件。」
陳家駿走回店裡,任他身體強健,也還是打了個冷戰。幸好穿著雨衣,能夠遮擋疾風帶來的寒意,但是大雨滂沱,修船時順著衣領灌進來不少,裡面的T恤也濕了個透。室內有一個洗衣籃,裡面堆滿了客人們用過的濕毛巾,陳家駿隨手脫下T恤,扔在籃邊。走到辦公室門口,發現裡面有一條幹爽整潔的毛巾,靜靜地搭在他的椅背上。他不覺笑了一聲,拿起來擦了一把頭髮,打開衣櫥翻了翻,大聲喊道:「葉霏,過來。」
「什麼事?」她答應著跑過來,剛進房間,一件衣服兜頭扔過來。接在手中,是一件加厚的帽衫。
「套上這個。」他說,「你先不用清理裝備,問問大家想吃什麼,去Joy』s點餐,加一條烤魚,再讓他們預備一些肉串。我請客。」
葉霏看著面前的陳家駿,愣了幾秒。
「發什麼呆,還不快去?」
她低下頭,應了一聲,轉過身時臉孔一陣陣發熱。她剛剛,居然一直在盯著對方的身體,忘記挪開目光。
在海灘上經常可以見到身材健美、打著赤膊的各國帥哥,但是,她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陳家駿。平素他極少出海,白天常常是運動背心或T恤,穿一條沙灘褲;到了夜裡也許換成襯衫和牛仔長褲。他身上看不到贅肉,也沒有健身房練出來的那種虯結的大塊肌肉,但一舉一動,分明能感到緊緻的皮膚下,肌肉線條清晰而流暢。他肩膀很寬,更顯得手臂修長。葉霏第一次見到他露出寬闊的胸膛和平坦結實的腰腹,被陽光和海風浸染成小麥色的皮膚上,蒙著一層濕漉漉的水光。
剛剛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葉霏,和以往一樣,倨傲中帶著三分狡黠;又和往常不同,似乎多了一絲暖意。他頭髮被雨水打濕,胡亂擦了一把,雜亂而桀驁的翹著。葉霏覺得,他似乎連睫毛上也掛著水珠,顯得眼睛又黑又亮。她聽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跳得猛烈,一時失去了言語。她安慰自己,突然之間,平素里極有威懾力的老闆,半裸著站住你面前,誰家小姑娘不緊張?這隻能怪他穿著太不莊重。
全然忘了,這才是海灘上男人們的常態——刀疤、頌西、萬蓬,包括汶卡大叔,每天在店裡都是這樣走來走去,她早就應當見怪不怪。
葉霏套上帽衫,細絨里子包住身體,一下就暖了起來。這也是一件潛店的工作服,大家人手一件,左胸上方綉著名字,K.C. T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