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袁的新型家長會讓大家都挺歡欣鼓舞的, 一下沖淡了期末考壓力帶來的愁雲慘霧。
不過像寇忱這樣從一開始就沒想著複習的人就不一樣了, 老袁說完家長會這麼開之後就沒看過書, 只琢磨著這個信該怎麼寫。
「你說,我直接開頭就罵行不行?」寇忱趴在桌上,面前鋪著一張很漂亮的信紙。
「你拿這麼漂亮的信紙罵爹?」霍然有點兒不能理解, 「你哪兒來的紙啊?看不出來啊忱公主,你還有這種信紙?」
「警告你啊,」寇忱瞪了他一眼, 「讓我再聽到一次……」
「哪兒來的啊?」霍然問。
「問伍曉晨要的, 她有好幾本,都是粉粉的, 」寇忱說,「我就是覺得要正式一點兒, 不想從作業本兒上隨便撕。」
「是啊,得正式點兒, 所以我覺得你就不要罵你爸了吧,這種粉色的紙也不合適罵人,」霍然說, 「再說你平時也沒少在背後吐槽你爸, 還在乎這一次么,說點兒什麼心裡話多好啊。」
「那不一樣,這次我是奉老師的命罵他,感覺不同,」寇忱低頭在信紙上比划了一下, 「寇老二!你這個王八蛋……」
「你爸叫寇老二?」霍然震驚地轉頭。
「叫寇景城,他行二,」寇忱小聲說,「寇老二寇老二寇老二!我都沒機會這麼叫他,寇老二!你也有今天!」
「不是,」霍然嘆了口氣,「我覺得你也別太明顯,全年級就你一個人姓寇,你這一聲寇老二,誰家長都能猜到是你了吧?萬一讓你爸知道了,是不是你當晚就得裹上腸衣晾到窗外外頭了。」
「靠,」寇忱看了他一眼,「你真狠……不過你休想阻止我,這麼萬載難逢的機會……」
霍然嘖了一聲,沒再理他。
不過老袁並沒有建家長群,家長需要了解什麼情況,可以直接聯繫他,這一點深受全班歡迎,所以寇忱要是真罵了,也還算安全。
霍然不打算用那麼精緻的公主紙寫信,他用的是普通信箋紙。
紙已經準備好了,只是還空著。
他不知道寇忱最後到底要給他爸寫什麼樣的信,反正他自己是還沒想好要跟老爸老媽說些什麼。
有時候他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他從小成長環境就挺寬鬆的,沒什麼可吐槽的事兒,也許是因為那個夭折的孩子,老爸老媽對他沒有什麼太高的要求,成績怎麼樣無所謂,能及格就可以,想出去徒步騎行也可以,老爸會指導他怎麼樣安全出行……但也正因為這樣,他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父母是不是太小心了,生怕他不開心,生怕他受束縛。
霍然希望他們能過得真正輕鬆一些,該打打,該罵罵,只要別太狠,像做成香腸那種,就沒必要了。
期末考是周一,這周末他們七人組說好了都不回家,在學校呆著。
其實呆著也沒什麼可乾的,有個期末考試橫在前頭,對於無論如何也還是重點高中學生的他們來說,實在也沒心情踏實去玩點兒什麼,無非就是睡覺玩手機,強迫自己複習。
周日晚上他們連晚飯都不想出去吃了,窩在宿舍里聽著窗外的老北風。
「我現在都不知道要看什麼書了。」許川盤腿坐在江磊床上,拿著本不知道哪科的書來回翻著。
「我已經放棄了,」江磊在他身後靠著牆,「我覺得所有的內容我都有印象,就是不知道怎麼寫。」
「我有一個特異功能,」許川說,「我能記得這道題在單數頁還是雙數頁,還記得在頁面的哪個部位講的,但我就是不記得內容……」
「反正考得好壞都是這兩天,熬完了就放假了,」胡逸說,「我現在就是用寒假和壓歲錢來給自己鼓勁。」
「知凡,」魏超仁跟胡逸一直在打遊戲,這會兒終於抬起頭看了一眼端坐在上鋪看書的徐知凡,「你是人嗎?這種時候了還能看得進書?」
「考試前後這幾天暫時就不是個人了,」徐知凡說,「你們祈禱一下讓我能再看點兒題,這樣萬一你們誰坐在我附近跟我同卷的,還能有機會及格。」
「我能及格。」霍然也在玩手機。
「我也能及格。」寇忱在他身後說。
「你睡醒了啊?餓醒的吧?」霍然回過頭,這人從中午吃完飯大家過來聊天兒開始就在他床上睡著,一直到這會兒才算是出聲了。
「我沒睡。」寇忱笑了笑,翻了個身,手伸到他衣服里,在他腰上輕輕撓了撓。
霍然把他的手給拽了出去。
「咱們咬咬牙出去吃吧?」江磊說,「也不去多遠的地方,就吃個火鍋什麼的,這陣兒饞火鍋饞的厲害……」
「行啊,」寇忱對於吃肉這種提議都是積極響應的,「去二中那邊,不是太遠,那兒有個火鍋店,叫什麼……什麼來著……」
寇忱一邊擰著眉想著,一邊把手又放到了霍然衣服里。
「記得地方就行。」霍然說著把他的手再一次拽了出來,按在了床上。
「啊!想起來了,」寇忱喊了一聲,很愉快地把另一隻手放到了他腰上,唰唰一通搓,「叫殺人鍋!特別好吃,我現在想起來都流口水……」
「你他媽!」霍然一巴掌扇在他手上,拽了兩下沒拽開。
「我他媽什麼?」寇忱邊樂邊問,乾脆伸胳膊勒住了他的腰,「真的挺好吃的……」
霍然坐著,寇忱躺在他身後橫著這麼一摟,他勁都不好使,側身推也推不開,寇忱笑得跟搶著食的狗似的。
「吃你個屁的殺人鍋!」霍然直接往身上一壓,抓著他肩膀往後扳,「你吃傻狗鍋吧!」
「你可打不過我啊。」寇忱被他按到床上之後提醒著。
「老子勇於挑戰!」霍然跨到他身上,一手壓著他的肩,一手對著他後背就噼里啪啦地甩巴掌。
「大家給我作個見證,」寇忱趴在床上喊到一半,霍然手按到了他臉上,他半張臉被按進了枕頭裡,還堅強地喊著,「今天可不是我要打架,我這是反擊——」
「好——」魏超仁拿著手機跳下了床,對著他倆就開始拍,「擊吧!我錄個證據——」
「你他媽說話注意點兒!」寇忱用一隻眼睛瞪著他。
「反擊吧!」魏超仁揮手。
「怎麼聽都已經不對勁了。」霍然實在沒忍住笑。
就這一鬆勁,被他死死按著的寇忱突然開始了反擊,肩膀往後猛地一頂,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霍然被他這一抓就知道完蛋了,寇忱的力量相當足,而他還在笑……
「漂亮!」江磊喊,「這個反擊吧!非常暢!」
「你這個叛徒!」霍然本來被寇忱一擰胳膊倒在床上之後已經收了笑,準備大戰一場,結果江磊一吼,他頓時又把勁兒給笑沒了。
寇忱已經翻身騎在了他身上,按著他的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小可愛,你……」
「我警告你啊。」霍然說。
「大可愛,」寇忱改了口,「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親一個吧,」魏超仁說,「都這份上了,不親不是附中人。」
「你死了,」霍然偏過頭,努力地用被寇忱按住的手指了指魏超仁,「超人你完了我跟你說。」
寇忱笑眯眯地看著他,低頭在他鼻尖上啪地親了一口。
聲音特別響,跟氣球吹爆了似的,嚇了霍然一跳。
「你他媽……」霍然瞪著他,突然有點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嚇我一跳,」寇忱盯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說,「我以為我把你鼻子嘬炸了呢。」
「滾——」霍然回過神來,一邊曲起腿往寇忱後背上砸過去,一邊喊,「江磊!江磊!請求支援!」
「收到!收到!」江磊喊著,扔了手機就撲了過來,直接壓到了寇忱背上。
「我靠!」寇忱的胳膊是虛撐在床上的,被他這麼一壓,頓時一軟,撲倒在了霍然身上。
我靠!
霍然想喊沒能喊出聲來,他整個臉都埋在了寇忱肚子里。
「超人!」寇忱也喊。
因為霍然被扣在他肚子上,這一嗓子聽著跟開了杜比音效似的。
「來了!」魏超仁回應著,也撲了上來。
「蘿蔔!蘿蔔!」江磊趕緊也喊。
霍然從床板的震動上能判斷得出來,胡逸也跳上了床。
「我的床!我弄死你們啊!」霍然掙扎著從寇忱的肚子里露出嘴來,「你們加一塊兒有多少斤自己有沒有點兒AC數!」
「沒有!」上面幾個人同時大喊。
接著也就沒有霍然什麼事兒了,幾個人開始在床上瘋狂翻滾,抓枕頭扯被子,你抱我我壓你,標準的18+場面,簡直不堪入目。
「啊……」寇忱趴在霍然身上,在他耳邊喊,「誰摳我死神了……誰他媽摳我死神了!」
霍然驚恐地看著他:「摳死神哪兒了?」
「胸部,」寇忱想了想,「應該是胸部。」
「我操……」霍然忍不住爆發出了狂笑,寇忱低頭,埋在他肩窩裡也是一通笑。
床上的恩屁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宿舍里突然響起了手機鈴聲。
「一個人Solo!兩個人Double!都是單身狗!」江磊的聲音響起,「四個人全他媽沒有女朋友……」
這是徐知凡的手機鈴聲,江磊唱的,逼迫他們換上,但只有徐知凡給了他面子,這鈴聲從上學期用到這學期都還沒換掉。
徐知凡平時電話很少,幾乎沒有,電話響了一般都是他爸爸。
床上的恩屁瞬間結束,一幫人都定格了,一塊兒盯著他。
「我爸,」徐知凡拿起手機接了電話,「喂?」
兩秒種之後,徐知凡猛地坐直了:「什麼?回來了?」
「誰回來了?」江磊低聲問了一句,不知道是在問誰。
「不知道。」唯一沒有參加此次鬼混的許川在隔壁床上回答。
「那個……胡阿姨?」魏超仁輕聲說。
幾個人頓時緊張起來。
回來了?
那徐知凡他媽媽呢!
「我媽呢?」徐知凡問。
「我操,真的是。」霍然瞬間有些激動,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那邊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徐知凡坐直了的身體慢慢又靠回了牆上,眉毛皺了起來:「現在什麼情況?我馬上回去……嗯,你不要跟奶奶說啊,就說出去一趟……好,我大概半小時。」
徐知凡說完掛掉了電話。
一幫人全都盯著他,等著他說話。
「我爸說……」徐知凡晃了晃手機。
話沒有說完,霍然突然感覺床板動了動,接著大家都感覺到了不對勁,但都沒能做出任何反應。
床板哐地一聲塌了。
霍然墊底,坐進了床底的臉盆里,另外四個人奮力掙扎著四處找支點。
「我操,快快快!」寇忱一條腿跪在地上,把他們一個一個推了出去,再把霍然拉了起來,「這床也太他媽沒眼力了吧!這種時候……」
「是胡阿姨回來了嗎?」霍然問。
「是,」徐知凡跳下了床,「我得回去一趟,我爸也不是太清楚具體情況,還是聽別的鄰居說的。」
「一塊兒。」寇忱說。
「先不用,」徐知凡說,「有事兒我馬上給你們打電話,現在人剛回來,我怕我帶著人過去,李叔他們該覺得我是要人去了,弄僵反倒不好處理了,我現在就想在不激怒他們的情況下問問我媽的情況。」
「……那行,」寇忱猶豫了一下,皺著眉指著他,「如果動手你別扛,跑,跑開了打電話給我們。」
「嗯。」徐知凡點了點頭。
幾個人胡亂套上衣服,把徐知凡送到了學校門口。
徐知凡上了計程車之後,許川又趴著車窗問了一句:「明天考試,你趕得回來嗎?要不要提前幫你給老袁那兒請個假?」
「應該能行,」徐知凡說,「不過今天晚上我肯定回不來,問了情況得跟我爸商量,明天一早沒什麼事兒我就回學校。」
「有事兒說。」霍然交待他,「記著我跟你說的話,問到了什麼你媽媽的情況就發消息告訴我們一聲,大家都等著的。」
「嗯,」徐知凡點了點頭,「謝了。」
「這就謝上了,以後不得謝死你,」寇忱說,「趕緊走吧。」
看著車開走之後,幾個人又在路邊愣了挺長時間,心裡都有點兒不踏實。
「去吃東西吧,」寇忱說,「反正都出來了。」
「行吧,」霍然說,「去吃殺人狗。」
「鍋。」寇忱看著他。
「嗯?」霍然也看著他,「我說的不是殺人鍋嗎?」
「你說的是殺人狗。」寇忱嘆氣。
「是嗎?」霍然有些疑惑。
「我叫車,」寇忱拿出手機,低頭在屏幕上劃拉著,「今天不能喝酒啊,喝飲料,明天考試,而且萬一徐知凡那兒有什麼事兒,咱們還得支援呢。」
「行。」大家都點頭同意。
殺人鍋離得的確不遠,打車很快就到了,餓得不行的幾個人快步地往店裡沖了進去。
寇忱和霍然走在最後,進門的時候霍然感覺自己本來不怎麼餓,聞到麻辣味兒的時候,肚子突然就蘇醒了,回憶起了今天中午就沒怎麼吃東西的事實,立馬餓得他看東西都帶綠毛了。
「我很羨慕徐知凡。」寇忱突然小聲說。
霍然在一片飢餓里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羨慕他?你是好日子過膩了吧?」
「我要是出點兒什麼事,」寇忱看著他,「你也會走神嗎?你剛說殺人狗自己都不知道了。」
「……會不會走神我不知道,」霍然看得出來寇忱這個問題問得很認真,所以他壓住飢餓,很認真地回答,「會非常擔心,會一直追著你問什麼情況了。」
「真的嗎?」寇忱問,「你就這麼確定?咱倆才認識一學期。」
「不止,」霍然說,「算上沒分班之前有一個半學期。」
「就算一個半學期吧,」寇忱應該是很糾結這個事兒,跟著服務員往裡走的時候還在琢磨,「你怎麼就能確定你會擔心我,而且非常擔心?」
「不知道,」霍然說,「我就是能確定……你跟別人不一樣。」
「嗯?怎麼不一樣?」寇忱馬上又問。
「說不上來,」霍然皺著眉想了想,「反正就是不一樣,不一樣……」
「好我知道了,別說了,」寇忱笑了笑,「再說我要跟著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