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鐘之前還在嘲笑別人害怕, 結果幾秒鐘之後, 自己就因為過度驚嚇, 把人家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褲襠上。
霍然覺得自己簡直無地自容。
換了任何一個人的手,他都不會這麼無地自容,哪怕是上個月的寇忱的手, 他都不會像現在這麼悲痛欲絕。
唯一還能自我安慰的,就是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個神奇而尷尬的行為。
安全帶打開之後,坐成一圈的七人組跳下座位, 心有餘悸地大聲笑著討論著, 相互嘲笑著。
江磊和魏超仁還全然不顧形象地企圖往對方襠里掏,非說對方嚇尿了。
……還好還好。
正在霍然離開座位想要鬆一口氣的時候, 他偏過頭看了寇忱一眼。
發現這個狗東西正在狂笑!
頓時就有一種下一秒就必須把寇忱滅口的衝動,晚一秒自己就即將名節不保。
「還他媽笑我, 」寇忱笑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胳膊往他肩上一掛, 對著他耳朵就是一通樂,「你都嚇成什麼樣了啊……」
「活膩了吧?」霍然瞪著他。
「你得謝謝我。」寇忱樂呵呵地說。
「憑什麼?」霍然問。
「我當時要是嚇著了,」寇忱把自己的手伸到他眼前, 張開手指, 然後猛地一收,喊了一聲,「啊!」
「喊什麼!」霍然被他嚇了一跳。
「學你呢,」寇忱說,「我要是被嚇得這麼一抓, 肯定直接就給你抓爆了,然後你就得這麼喊,啊!」
「……閉嘴吧。」霍然非常無語。
「不過你不要怕,我有辦法,我學過,」寇忱拍了拍他的背,在兜里掏著,「你看啊,我給你演示一下。」
「什麼?」霍然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寇忱從兜里掏出了他的黃色絨毛小雞鑰匙扣。
這東西現在對於霍然來說,簡直就是寇忱抽風的開關,它的出現基本就預示著寇忱瘋了。
不。
不不不。
霍然盯著寇忱的手,只要他敢把這東西往褲襠里塞,他就敢上去打人。
「啊,然然!」寇忱把小雞放在了手心裡,悲痛地看著小雞喊了一聲,「然然!」
「……你大爺。」霍然看著他。
寇忱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小雞的胸口上開始按:「一,二,三,四……」
「……寇忱,你還好嗎?」霍然問。
「然然!」寇忱繼續按了幾下,然後低頭在小雞腦袋上親了兩下,「MUA!MUA!」
「這他媽是幹嘛呢?」霍然問。
「人工呼吸。」寇忱頭也沒抬地回答。
霍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驚過度把腦子刺激壞了。
在寇忱再次開始給小雞按壓的時候他爆發出了狂笑。
笑得腿都有些發軟。
寇忱發瘋的時候永遠都能保持鎮定,七人組帶那個女生都笑得不行的時候,他都能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堅持給小雞做完兩輪心肺復甦之後才停手,把小雞放回了兜里。
「我去買點兒喝的,」寇忱等他們都笑完了才開口,依舊是一臉淡定,「你們要什麼?飲料還是雪糕什麼的?」
大家一塊兒把想喝的飲料發到了群里。
「走。」寇忱一拍霍然肩膀。
「嗯。」霍然跟著他一塊兒往前面一排美食店走過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種凡事都是他倆一塊兒的模式就已經成為了習慣,不光他們,七人組也全都習慣了。
霍然撐著個塑料袋,看著寇忱往袋子里一樣樣放東西的時候,有種莫名其妙的舒適感。
「要不要吃點兒什麼東西?」寇忱問,「我剛看到有巧克力蛋糕。」
「好。」霍然點頭。
他倆一人又買了個小蛋糕吃了,還打包了幾個,再買了兩盒烤雞翅,拿著回到了草地上。
這會兒太陽很好,他們幾個人圍了一圈兒,邊吃邊聊,被太陽曬得都眯縫著眼。
霍然往後躺到草地上。
寇忱跟著也躺了下來。
他倆都沒有說話,聽著身邊的幾個人聊天兒,女生是十一中高三的,離他們學校不是太遠,魏超仁已經開始打聽人家打算考哪個學校了。
可惜女生的成績似乎很好,列出的幾個目標估計都是魏超仁從未考慮過的,不過他很快就把努力方向從同校改成了同城。
霍然有點兒想笑,但又有些羨慕。
多好啊,喜歡的人這麼輕易就能碰上,這麼輕鬆地就能表現出來。
「哎,」寇忱偏過頭,小聲說,「你想沒想過考哪個學校啊?」
「沒想過,」霍然閉上眼睛,眼前全是明亮的金色光斑,閃得他有些暈乎乎的,「還有一年呢,我打算死到臨頭了才考慮。」
寇忱笑了起來。
「你呢?」霍然問。
「我初中的時候想過,」寇忱說,「什麼學校無所謂,我想學考古。」
「小說看多了吧。」霍然笑著說。
「是,」寇忱嘆了口氣,「後來就不想學了,到現在也不知道能去學什麼,關鍵是,能考上什麼學校啊?估計都得我爸花錢吧。」
「那你是想在本地還是出去上學啊?」霍然問。
「我想出去啊,」寇忱說,「出去我爸就管不著我了,他也不用成天被我氣得要做香腸……不過你要是想考個本地的學校,我就不出去了。」
「嗯?」霍然偏過頭,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著他。
「咱倆最好在一個地方,」寇忱側過身,手撐著腦袋,「咱們七個人全在一個地方不現實,知凡肯定去個好學校,川哥蘿蔔,還有你,努力一下我估計也能去個不錯的,磊磊超人我們幾個就不好說了……所以我就想,跟你在一個地方吧,我怕畢業了以後就……」
寇忱嘆了口氣,沒再說下去。
「就什麼?」霍然一直沒有追問人的習慣,但這會兒卻忍不住追了一句。
「如果畢業以後,不常在一起,你有了新的朋友,」寇忱說,「咱倆就會生疏了吧?」
「你怎麼不說你有了新朋友,就不理我了呢。」霍然嘖了一聲。
寇忱笑了笑沒說話。
遊樂園就像宣傳的那樣,非常大,項目的確也很多,一天時間他們挑著刺激的項目玩了一遍,什麼海盜船,大擺錘,高空鞦韆……
一直到天擦黑了,肚子也餓得不行了,一幫人才離開了遊樂園。
女生的爸爸已經開了車在門口等著了,她跟幾個人揮了揮手:「走了啊,有空聯繫啊,下回要是還出來玩刺激的記得叫我。」
「好!」魏超仁回答得非常響亮。
女生離開之後,寇忱叫了車,這會兒再坐十幾二十站公交車回去,到家估計已經餓死了。
霍然現在對於每次聚會分離的這個環節都快有陰影了。
尤其是今天。
他從來沒有想過畢業之後的事,畢竟還有一年多,不光是他,老爸老媽都沒有對他的未來有過什麼計劃。
一直到剛才寇忱提起,他才猛地反應過來。
也就還有一年了啊。
這種朝夕相處,睜開眼睛就能看到,課間上廁所都一起的日子,就還有一年了。
突然就覺得有些心慌。
太陽落山的之後本來就有點兒涼,這會兒都感覺手指都涼得發麻了,一陣陣的。
從遊樂園回家的方向跟平時他們走的方向相反,所以一車人里霍然最先到地方。
這一路上他沒怎麼說話,一直到車停了他才猛地一下發現要下車了。
那種依依不捨的情緒突然膨脹起來,打開車門的時候居然有種生離死別的錯覺。
……也不知道是誰要死了。
「明天早點兒到學校啊,」寇忱在副駕放下車窗,「一塊兒吃早點,記得把我車騎過來。」
「嗯。」霍然點了點頭。
正想再依依惜別個幾秒鐘,寇忱已經絕情地關上了車窗。
他只好往樓道里走。
沒走兩步,車已經掉了個頭,嗖嗖地就開走了。
霍然非常不爽。
有那麼急嗎!
開那麼快逃命嗎!
人都還在這兒呢跑什麼跑!
有沒有點兒禮貌了啊!
憤憤不平地站在電梯門口的時候,電梯門打開了,老爸從裡面走了出來。
一看到霍然,他愣了愣:「喲?這是路上跟人打了一架回來的嗎?」
「怎麼了?」霍然趕緊摸了摸臉,又摸了摸鼻子下面。
不會是鼻血延遲了一天終於流了下來吧……
「這一臉生氣的表情啊,」老爸看著他,「不像是玩了一天回來的樣子啊。」
霍然偏過頭往電梯里看了看,從鏡子里看到了自己一臉不爽的冷酷表情,被自己逗樂了,笑著搓了搓臉:「沒,今天玩得很刺激,可能是累了……你去哪兒啊?」
「買點兒醋,」老爸說,「你媽包餃子了。」
「哎好!」霍然一聽來了興緻,衝進了電梯,「你去買醋吧,我就不陪你去了,我先上去吃幾個餃子。」
「去吧去吧,」老爸說,「怎麼沒叫寇忱來家裡吃飯啊?我看他車不是還在家裡嗎?以為他會來呢。」
「啊,」霍然愣了愣,「他回家了,我明天把車騎學校去給他。」
電梯門關上之後,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沖自己嘆了口氣。
居然沒想起來叫寇忱到家裡來吃飯順便拿走他的車。
這種惱火,在回家一連吃了十個餃子之後,變成了另一種惱火。
霍然你到底怎麼了?
出什麼事了?
你究竟在想什麼呢?
你在幹什麼?
……
「寇忱你回來了?」老媽在二樓喊。
「是——」寇忱拉長聲音回答。
帥帥從走廊瘋狂奔出,撞到了他身上。
「要死了吧!」寇忱吼它。
帥帥迅速坐下,沒等他換好鞋,就又撲了上來,甩著舌頭就往他臉上湊。
「哎喲,」寇忱抱住它,「你怎麼回事啊,又不是一星期沒見,就一天啊……我在家陪你好吧?晚上你到我屋裡睡覺去。」
帥帥發出了嗚嗚的聲音,尾巴都搖出風了。
「野夠了啊?」寇瀟從二樓下來了,吃著零食。
「我餓死了,」寇忱跨到帥帥身上,跟帥帥一塊兒扭到了寇瀟面前,「開飯了嗎?」
「馬上好,」寇瀟往他嘴裡放了一塊曲奇餅,「晚上你別出去了啊,爸肯定打電話回來,聽到你不在家又得生氣,回來了還得罵你。」
「不出去,」寇忱說,「我也沒想跟他吵,他自己老給自己找氣生,動不動就什麼送出國,我就特別不樂意聽這些。」
「你不樂意聽就不聽,他說他的,你不理就行了,你非得他說一句你搭一句,你捧哏呢?」寇瀟斜了他一眼。
寇忱笑了起來,往她手邊湊了湊。
寇瀟又拿了一塊曲奇放到他嘴裡:「行了就這兩塊兒了啊,馬上吃飯了。」
老爸不在家,吃完飯之後,這個家就是老媽和寇瀟的了,寇忱坐下剛換了個體育台,廣告還沒看完,就被趕開了。
「你上樓看電視去。」老媽揮揮手。
「你一星期沒見著你兒子了,」寇忱說,「你不想……」
「不想。」老媽沖他笑笑,又在他臉上捏了捏,「你要就跟我們一塊兒看劇,要就上樓去看你的球。」
「晚安。」寇忱摟了摟老媽,跑上了樓,「帥——」
帥帥叫了一聲,跟著竄了上來。
寇忱打開了卧室里的電視,看了一會兒覺得心神不寧的,老覺得心裡有什麼事兒掛著,但又不知道是什麼。
對著電視發了一會兒呆之後他想起來了。
周二霍然生日,他做的禮物雖然已經被強行送走了,但原計劃里腳鏈是跟生日賀卡一塊兒放在小皮兜里的。
現在小皮兜還在,賀卡也還在。
他起身坐到了書桌前。
拿出了那張賀卡。
非常小的一張卡片,一面印著金色的小花,一面是空白的,他的計劃是畫點兒東西再寫個生日快樂。
現在卻不知道要寫什麼了。
光寫個生日快樂,總覺得不夠。
再寫點兒別的內容吧,又覺得很多餘。
自己不知道是怎麼了。
從來沒有過的焦慮。
他對著卡片發了很久的呆。
然後拿出手機看了看,沒有新消息。
吃飯的時候群里很熱鬧,全是照片,各自手機里相互拍的各種丑照美照洋相照的一大堆。
今天大家都玩得很嗨,這會兒吃完飯估計都不願意動彈了。
他慢慢往上翻著照片,一張張地存到手機里。
胡逸發了一張挺有意思的照片,是他在給小雞做心肺復甦的時候抓拍的,霍然站在他面前,笑得跟個傻子一樣。
非常可愛。
他把照片放大,仔細地看了一會兒。
幾秒鐘之後他又扔下了手機,有些煩躁地起身在屋裡轉了一圈,坐回了電視面前。
坐了沒一會兒,他又站起來,去書桌上拿了手機。
百無聊賴地點開各種軟體看了一圈,最後又點開了好友列表。
慢慢往下滑。
林無隅是打球那天他加的好友,為什麼要加個好友他自己都說不清,不過林無隅也沒問,他說加個好友,林無隅就加了。
之後他倆也沒說過話。
林無隅的頭像是個黑色的羊頭,撒旦。
一把年紀了還這麼中二!
他每次看到都想嘖一聲,不過想到自己後腰的死神,又覺得嘖不出口。
盯著這個羊頭看了一會兒,他放棄了點開說點兒什麼的想法。
回到置頂,點開了跟霍然的聊天框-
然然在嗎-
在鴨忱忱
霍然回得挺快的。
這個回復不知道怎麼就戳中了寇忱的笑點,他拿著手機自己一通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