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忱一直盯著霍然, 霍然剛把電話掛了, 手機還沒放回兜里, 他就馬追著問了:「怎麼樣?我爸著急了沒?」
「急得不行,我話沒說完他就要帶人過去打架了,」霍然看著他, 「還好我攔得快,感覺他直接就要掛我電話先叫人了。」
「是么?」寇忱聽著眉毛都揚了起來,往椅子上一靠, 手都不捧著腦袋了, 笑得很愉快,「這表現還行。」
「他說馬上過來, 」霍然說,「我怎麼感覺……你被人打了, 他特別不爽啊?」
「誰的兒子被打了當爹的能爽啊?」寇忱嘖了一聲,「這話說的。」
「不是, 我的意思是,」霍然坐到他旁邊,摟住了他肩, 「他給我的感覺就是……我靠?我兒子這麼沒用?居然讓人給打了?就這感覺。」
「那廢話, 」寇忱還是很愉快,身體往下滑了滑,腦袋一歪,靠在了他肩上,「我從小到大, 打架就沒輸過,我小時候,我們那條街,甭管是哪個年齡段的王八蛋,都怕我,見了我都繞著走……」
「那他不是還特別不願意你打架嗎?」霍然有些迷茫。
「不一樣啊,」寇忱摸著自己腦門兒上的蝴蝶結,「不打架是一回事,讓人揍了是另一回事。」
「……哦。」霍然點了點頭,「那你今天為什麼……不動手?你這不是打架,是被打啊。」
「那正好讓我爸知道,我打架是有原因的,」寇忱晃了晃腳尖,「其實我就是吧,跟我爸的關係剛開始有點兒轉變,我不想讓他失望,今天就是不想動手,就想跑……主要是我也真沒想到,那傻逼能拿東西砸我。」
「我都快氣得炸出大氣層了,」霍然擰著眉,剛才那一幕他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裡一陣發慌,「那會兒要不是你站不住了,你信不信我過去能把他往死里抽。」
「信,」寇忱仰臉看了看他,「真的。」
霍然嘖了一聲。
「真的,我真信,」寇忱的手在他腿上輕輕捏了捏,「你是不知道,你回頭的時候眼神多可怕。」
「可怕嗎?」霍然有些疑問,他只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想像不出自己那會兒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又有什麼樣的眼神了。
「非——常可怕,」寇忱挑挑眉,「真的,我從來沒見過你那樣,你知道我什麼心情嗎?」
「什麼心情啊?」霍然問。
「爽!」寇忱笑了起來,「我家然然,為我急成那樣,你說我什麼心情,要上天的心情啊,本來就讓人砸得挺暈的,一看你那樣,我更暈了,直接站都站不住了。」
「這會兒這麼愉快了?」霍然斜眼兒瞅了瞅他,「剛還一副要死了的樣子,憋夠嗆吧,都快疼哭了也只能忍著,不能自毀形象。」
寇忱嘿嘿嘿地樂了幾聲:「你注意點兒,我怕疼是怕疼,但是怕疼不影響我戰鬥你,你照樣不是我對手。」
霍然沒說話,跟著他一塊兒嘿嘿嘿地樂。
寇忱的傷不是太嚴重,縫合一下就行。
如果是霍然,往那兒一趴,大夫唰唰幾針也就縫完了,麻藥都不用上。
但寇忱就不一樣了,寇忱這個嬌氣寶,進了診室就放棄了形象這種東西,大概是覺得大夫反正也不認識他,纏著大夫要求做到「一點兒也不疼」。
大夫最後給他纏得不行,嘆了口氣:「給你上麻藥,針也給你用最小的,縫眼皮的,平時只有小朋友才用,行了吧!」
「謝謝大夫。」寇忱說。
「好了,」大夫看了霍然一眼,「你同學在外面等吧。」
「好的。」霍然點點頭,轉身準備出去。
「外面?」寇忱說,「他得陪著我啊,他不能在旁邊站著嗎?」
大夫看著他沒說話。
「你老實待著,」霍然指了指寇忱,「我在外面等你,有你廢話這時間都縫完了!」
大概是因為緊張,寇忱的話就挺多的,霍然站在走廊里還能聽到他在裡頭跟大夫念念叨叨的,這大夫脾氣也挺好,要換了霍然,估計撐不了三分鐘就得把寇忱爆打一頓以便上個全麻推進手術室。
正在走廊里坐著等的時候,霍然手機響了,是寇老二打來的,他趕緊接了:「寇叔叔。」
「我打寇忱電話他怎麼沒接?」寇老二劈頭就問,聲音里透著焦急。
「他在縫針呢……」霍然話沒說完就被寇老二打斷了。
「縫針?怎麼還要縫針了!他讓人開瓢了?」寇老二非常震驚。
「……是,」霍然說完趕緊又提高聲音解釋,「口子不大,就是得縫兩針,好得快。」
「你們在哪兒,」寇老二說,「我進來了,沒看著人。」
「一樓急診這邊的三號診室。」霍然說。
沒到三十秒,寇老二就從急診大廳那邊跑了過來。
「叔。」霍然趕緊迎上去。
「哪兒給砸了個口子?」寇老二問。
「後腦勺。」霍然小聲說,寇老二氣場太強大,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問題,沉著臉問出來,就讓他莫名感覺到了壓力,彷彿砸寇忱的是他。
「砸傻了吧!」寇老二說。
「應該……沒有,」霍然突然沒了低氣,「我看著還……挺正常。」
「可能看不出來,」寇老二冷笑一聲,「反正平時也跟個傻子差不多。」
霍然對於寇老二明明擔心得不行但嘴上還是這麼損的行為很不滿,想也沒想就回了一句:「智商是遺傳的,主要看父母。」
「哦?」寇老二一挑眉毛,看著他沒說話。
「……我一直覺得寇忱挺聰明的。」霍然補充說明。
「你這種就叫無腦護吧。」寇老二問。
「不能……這麼說吧,」霍然想了想,「我這個叫發現閃光點。」
寇老二又冷笑了一聲。
縫合還是很快的,畢竟只縫三針,寇忱沒多大一會兒就出來了,腦袋上纏了一圈繃帶。
「怎麼成這樣了!」寇老二嚇了一跳,「那年你被人圍著打還捅了一刀也沒把腦袋纏成這樣啊!」
霍然有些震驚。
突然想起來鬼樓後頭打架那次,他說了句誰被捅了一刀還能站著,寇忱當時裝逼的回答。
你不能嗎?我能啊。
「那次也沒有人砸到我腦袋啊。」寇忱說。
「還有別的傷嗎?」寇老二抓著他的胳膊來回扒拉了兩圈,「拍片兒了沒?有沒有腦震蕩?」
「一會兒拿結果,」寇忱說,「大夫給我檢查了一下,說是問題不大。」
「我是誰?」寇老二突然問了一句。
「……寇景城,江湖人稱寇老二,慣得媳婦兒天天在家作威作福,」寇忱說,「有個叫寇瀟的寶貝閨女,還有個不值錢的兒子叫寇忱。」
「他呢?」寇老二指著霍然。
「不認識。」寇忱說。
「滾啊。」霍然瞪著他。
「霍然,小名然然,江湖人稱小可愛。」寇忱笑著說。
「你怎麼還能讓人從後頭偷襲了?」寇老二確認過寇忱的智商和記憶之後切入了正題,「你他媽是傻了嗎?背對著人?」
「我在逃跑。」寇忱說。
「逃跑?」寇老二愣了。
「我跟霍然給你買禮物的時候,碰上有人找超人麻煩,」寇忱說,「我就過去解了一下圍,然後我們幾個就跑,後頭不知道誰追上來給我砸了一下。」
「這種能被人從後頭攆上來的情況明顯就是跑不掉!」寇老二急了,瞪著他,「你還跑?你跑個屁啊!回頭干他們啊!」
寇忱沒說話,只是挑了一下眉。
霍然發現這父子倆像到了連挑眉都是統一挑左邊那根眉毛。
「沖我來的是吧!」寇老二看著寇忱。
「沒。」寇忱說。
「你上回說你打架有原因的,我不是沒說什麼了嗎!」寇老二繼續瞪著他,「你還沒完了?」
「也不是。」寇忱說。
「那是什麼!」寇老二問。
寇忱不再說話,清了清嗓子就開始沉默了。
霍然估計他倆的交流還處於剛通車還不是特別順利的階段,寇忱這性格,有些話說不出來。
此時就需要發言人霍然然出場了。
「他不想你生氣,」霍然說,「怕你著急。」
寇老二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就想表現好一些,」霍然繼續說,「而且他一開始……覺得能跑掉,沒想到那人敢這麼砸,看著就跟個猴兒一樣,還瘦。」
「後來呢?」寇老二擰著眉,「就那麼讓他們跑了?」
「我打了幾下,」霍然說,「超人跟他們打一塊兒去了,然後他們跳陽台跑的,我沒讓追,寇忱這兒傷了。」
寇老二沉默了一會兒:「還行,沒都站那兒排隊挨揍。」
寇忱鼻子里噴了點兒氣,繼續沉默。
發言人霍然也不知道再說點兒什麼好了,寇老二也不開口,於是三個人就那麼圍了個圈兒一塊兒杵著。
杵了能有三十秒,寇老二才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看著寇忱:「你給我買禮物?」
寇忱低著頭不說話。
「是的,買了禮物,」霍然說,「他說你下星期生日了,想準備點兒禮物。」
「生日禮物?」寇老二震驚了,用手托著寇忱下巴往上抬了一下,「哎,問你呢,給我買生日禮物了?」
「別動手動腳的啊!」寇忱扒拉開他的手。
「你給我,」寇老二指著自己,「買生日禮物了?」
「是啊!」寇忱因為尷尬而顯得有些不耐煩,「買了,生日禮物,我給你送個生日禮物有什麼奇怪的。」
「當然奇怪了,」寇老二說,「你長這麼大,連個屁都沒送過給我。」
「那我送你個屁你要嗎?」寇忱看著他。
「你說話注意點兒。」寇老二指了指他。
寇忱偏開頭,不再說話。
三個人再度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那什麼……」霍然堅持不住,強行開了口,但開口之後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那個……就,那……」
「我兒子長大了啊!」寇老二突然說了一句。
「嗯?」霍然愣了愣。
寇忱也轉過頭,沒明白這話什麼意思。
「我兒子長大了,」寇老二一把摟住了寇忱,在他背上一通猛拍,一直拍到了腦袋上,「居然知道給我送生日禮物了!居然記得我生日了!」
「我頭!我後腦勺!」寇忱喊,「別拍啊!疼啊!剛縫了三針啊!三針啊!」
「給我買什麼了?」寇老二感動地繼續在他背上拍著。
「一會兒回家了給你,」寇忱推開他,「我車還沒拿回來,禮物還在商場儲物櫃里呢。」
「是什麼!」寇老二興奮地問。
「保密。」寇忱說。
霍然趕緊悄悄地,不動聲色地,慢慢地,把裝著那個保溫杯的袋子藏到了身後。
「你先回去,我這兒沒事兒,」寇忱說,「一會兒拿了片子結果我跟霍然就去拿禮物,你在家等著吧。」
「行。」寇老二點點頭。
「那走吧。」寇忱看著他。
「走了,」寇老二也沒多說,轉身就往大門那邊走過去,走了幾步又回頭補充了一句,「你那片子,結果拿不拿也就那樣,就算腦震蕩了,也就休息兩天,沒什麼大不了的。」
「嗯。」寇忱應了一聲。
寇老二的身影消失之後,霍然鬆了口氣,轉頭看了寇忱一眼。
寇忱迅速地轉開了頭。
「怎麼了?」霍然問。
「沒。」寇忱說。
霍然聽出他這一個字裡帶著明顯的鼻音。
「哭了啊?」霍然問。
「閉嘴。」寇忱說。
霍然笑了笑,在他背上用力搓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