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想到,時隔多年,又一次面對這樣的場面。
到的時候,房間內十七八個VIP女賓正跪坐著,幾個大男人就坐在當中『鬥地主』。兩人進門時恰好是韓寧贏了,他身側幾個女孩都低聲笑起來。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嘴裡咬著一張撲克牌,含糊著對輸的人說了句什麼,面前人卻笑著從沙發上站起來:「許總。」
所有人都笑著招呼,韓寧也放下牌,回頭時難得怔了下:「蕭余?」
從頭到尾的寒暄,韓寧也只對她說了這麼兩個字。
蕭余始終坐在許南征身邊,看著他們打牌,大面琉璃背景牆上折著細微光影,照的她昏昏欲睡。因為她在,那些服務的女賓只是半跪著遞毛巾倒酒,到最後喝的多了些,才有人開玩笑:「許總,要不要玩兒兩局?」
許南征隨手彈掉煙灰,拍了拍蕭余的肩,在她頭下墊了個軟墊。她迷糊挪了下頭,睜開眼看了許南征一眼,餘光卻掃到韓寧站起身,把手裡一疊紙牌遞過來:「替我兩局。」
許南征接過時,蕭余恰看到牌面,手氣太好了。
起初還以為那幾個是讓著他,看來真是老天眷顧。
韓寧從桌上摸煙盒,卻被個眉目清秀的女賓搶了先,很快遞了上來,他用牙咬住,看著人家點完火,輕用食指叩了叩她手裡的打火機,很紳士的謝法。她不動聲色直起身,揚起嘴角,他卻忽然瞧了她一眼:「病好了嗎?」聲音有些低,卻很清晰。
她笑了笑,將頭髮挽起來,系好:「都過了二十幾天了,難為你還記得?」
她有意把話說的輕鬆隨意些,韓寧也是笑得漫不經心。
兩個人裝的真像剛才認識的朋友,越是迴避,越是無話。她就這麼干坐著,只能暗嘆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剛才一聽許南征要來的地方,就堵著一口氣,一定要跟著來。
來了?
反倒是尷尬。她自己尷尬,這房裡所有人更因為她而尷尬。
「我洗出來一批照片,寄給你?」他靠在沙發上,看著她蜷著腿倚在那裡,目光忽然有些靜,「是在西藏的。」
蕭余沒想到他提到了西藏,想了想才說,你寄到我公司吧,寫公關部蕭余收就可以了。韓寧點頭,站起身走出了房間。直到三點多,他才回來,蕭余正在接喬喬的電話,那邊絮絮叨叨說著要拍一個電視劇,問她找有關係的馬場,節省經費。
「我朋友想借馬場拍戲,」她湊在許南征身邊,「你有資源嗎?」
許南征扔出一對A:「你朋友挺逗的,上次是滿世界找桃花林,這次是馬場,」他很快想了想,「刑言有,但是這幾個月要裝修,其它都不是很熟,回去給你問問,看有沒有方便的。」
蕭余唔了聲,喬喬在那邊兒聽到了,還追加了一句:「要足夠大的。」
還真是……不客氣。
她只能又補了句:「要大一些的馬場。」
「我有個朋友,」韓寧忽然出了聲,「私人開了馬場,還沒有對外的計劃,應該比較方便,我幫你問問。」他說的很隨意,倒讓蕭余難拒絕,只好對著他笑了笑:「謝謝,我等你消息。」
他也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到家時候已經是四點多,折騰了一晚上早就累得不行。
她邊洗澡,邊對著浴簾外的許南征說:「不知道誰先起得頭,好好的合同不能在會議室簽,一定要燈光陰暗香氛曖昧,才覺得該下筆了。你是不是特後悔帶我去?」許南征的影子就打在浴簾上:「帶你去好處很多,那幾個平時不玩到天亮不收工的,今天難得這麼老實,很快簽完,都吵著回家睡覺去了。」
蕭余笑了聲,關上水,裹上浴巾走出來:「快洗澡,我先睡了,好累。」
因為有地暖,她洗完澡都習慣墊著腳尖,光著腳跑到床上。豈料剛才蹦出兩步,就被他一把拽了回來,她被嚇了一跳:「怎麼了?」
「知道我是怎麼認識韓寧的嗎?」他衣服脫了一半,光著上身,抱著她忽然問。蕭余有些回不過神,想了想才說:「你和他怎麼認識的,聽上去和我沒什麼關係,」她忽然用手環住他的腰,很慢地笑了,「可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剛才洗完澡,浴室里都是熱氣,鏡子上朦朧倒影著兩個人影子。
「有點。」他倒是直言不諱。
「他是你的客人,我總不能整晚橫眉冷對吧?」
她用手肘頂開許南征的手臂,想解釋在西藏的事。可當時的確發生了一些事,不過畢竟是在自己和許南征開始之前,說了反倒麻煩。
她決定避開不談,迅速跑到了床上,「既往不咎懂嗎?許同學,我對你可是很大度的。」
許南征這麼一星半點兒的小醋意,讓她足足樂了一整個晚上。
第二天早起,對著鏡子刷牙時還忍不住咧嘴笑,滿嘴的白色牙膏沫,看著鏡子里的他刮乾淨臉。「等等,」她咬著牙刷,含糊不清地叫住他,倒了些須後水在掌心,替他輕拍在臉上。湊上去聞了聞,才滿意地對他揮揮手:「好了。」
話沒說完,就看到他湊上來,她這才想起自己還含著牙刷,忙推了他一下,卻倒霉地吞下了嘴裡的泡沫,立刻擰開水狂吐。
直到接過他遞來的毛巾,才邊擦嘴邊憤恨地看了他一眼:「都怪你。」
許南征倒是笑了,很近地對她說:「我不過想給老婆一個早安吻。」
喉嚨里還是清涼的牙膏味道,難受的要死。
她裝作不在意地回過頭,埋頭拚命洗牙刷,嘴角卻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到辦公室時,桌上已經放了個信封。
快遞單已經被撕掉,她拆開牛皮紙,裡邊竟還裝著個白色信封,很漂亮的字跡寫著『蕭余』。從小到大能讓她承認字漂亮的,真沒幾個,可眼前分明是自己的名字,卻顯然比她寫的好看。
很大的信封,倒出來在桌上,都是洗好的照片。
她把照片攤在桌上,不得不感嘆韓寧會做人。除了那張大昭寺頂層的人像照,餘下都不過是沿途風景。有幾張竟是自己感嘆過的紅燈區粉紅房子,還有兩個人去過的酒吧。
她拿起那張照片,是從桌子角度拍的,空置的鋼琴。
她正看著,助理小鍾就敲門走了進來,把所有需要她簽字的文件都拿到桌邊,看到桌上攤著的照片立刻被驚艷了:「太漂亮了,老闆你拍的?是哪兒?」
蕭余隨手把照片理好:「西藏,」她頓了下,才繼續道,「是一個朋友拍的。」
「男朋友?」小鍾視線落到了唯一一張人物照上,「看手,就知道是個大帥哥。」蕭余怔了下,也看了眼那照片,果真拍到了他自己的手。
像是為了構圖漂亮些,手只作了前景,清晰的還是自己的影像。
「老闆?」小鍾把那張照片推給她,指了指其它的,「我拿出去給大家看看。」反正是風景照,她也沒覺得什麼,點頭同意了。
沒想到下午開會時,方言竟拿著這堆照片,在會議室追著她不停問是誰拍的。他喜歡旅遊,一聽說這堆照片是公關部傳出來的,自然刨根問底地追到了根源。
蕭余暗嘆自己倒霉,實在挨不住方言的絮絮叨叨:「是韓寧,你下次見到他直接問好了。」
不說話的人,一說起來簡直比話癆還可怕。
方言哦了聲,繼續翻照片:「他是你男朋友?剛才我聽下邊人說來著。」
蕭余心跳了下,下意識去看許南征。他只是手指輕點著鍵盤,不停翻著PPT的頁數。
「不是,」她收回視線,「去年我去西藏拍廣告片,剛好碰上他去旅遊。我沒帶相機,他就多洗了一些送給我。」
老金聽了兩句,也拿過來看:「看著真不錯,許總,下次去公司旅遊去西藏吧?」
許南征看了蕭餘一眼:「這條線路比較危險。」
「高原反應是吧?」老金也看蕭余,「真這麼厲害?」這些旅遊度假是家常便飯,可畢竟都怕高原反應,全沒去過條線路,自然都好奇地盯著她。
「還好,」她心中把方言罵了十萬遍,卻還要盡職盡責地答疑,「少洗澡,少劇烈運動,瘦的人反應比較小,胖的人……」她笑著看老金,「可就懸了。」
這句話一出,大半兒的人都哀嚎了一句。
「喂喂,」她用筆敲了敲桌子,「該我做彙報了,你們給些面子,別讓老闆以為我整天就知道到處跑,不幹活。」
其實她真覺得沒什麼,可到晚上開車回去時,許南征始終不大說話,她才覺得或許真該解釋一下。可一堆風景照真什麼好解釋的……
「T移動的項目,我不想做了,這兩天交接給別人吧?」想了很久,也只能避嫌了。
「不用,」他戴上藍牙耳機,笑了笑,「過兩天我出差,爭取年三十前回來。」
她看了許南征一眼,他已經開始打電話,讓秘書安排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