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不投入的人,讓所有的糾纏都變得生澀。
她鬆開手:「對不起。」
韓寧笑了笑:「沒關係。第一次被人非禮了是聽到道歉,而不是表白,」他刻意不在意著,努力化解這場尷尬,「上次好像是同學聚會,暗戀我的一個女人,喝醉了讓我送她回家。」
手機聲忽然停下來,安靜的空間,尷尬的讓他站了起來。
在碰到的一霎那,她就知道這件事有多錯。
她忽然想到許南征第一次吻自己,閉了下眼睛,太強烈的畫面和感覺,迫使她又睜開眼,看清真實景象:「我想到你在西藏說的故事,你的前任。」
他愣了下,才恍然:「挺像啊,她也是和我大吵一架跑出去一整夜,10個月後就成別人孩子媽了,」他邊說著邊走到客廳,「我記得,你還說是『緣分』。」
手機遞給她時,發現已經沒電了。
原來,點評別人的生活,總是如此輕鬆。
等到刀子真割到自己身上,才會察覺挺痛的。以前總會指著電視嘲笑某個角色,她從來不理解有人可以在自己傷心時,去找一個始終愛著自己的人,發泄感情。
或許她來這裡是巧合,可剛才,她也做了一樣的事。
她盯著手機看了很久,兩個自己在無聲廝打著。
安靜,她現在只想安靜,可另一個聲音卻不停在說萬一出了什麼事,萬一他開快車……
就在猶豫時,韓寧已經把她手機拿過來,把sim卡換到自己手機上:「以前網上不是流傳一個故事,兩個人吵架,一個人拚命不接電話,另一個出了車禍卻打不通。失之交臂。」
心猛地跳起來,這種假設太可怕,讓她的手又一次不住發抖。
可按到一半的號碼,又停了下來,她不知道說什麼,也怕聽見他說話。
忽然電話又響起來,韓寧看她不接電話,又蹲下來,安靜地看著她:「笑笑,你不要挑戰我的道德底線。我能放開一次,不保證能放開第二次,今晚你不能留在我這兒,也不能亂跑去別的地方,」他頓了頓,「這麼看來,只有你回去,我才能徹底交差。」
他的滔滔不絕,像是永遠不會停下來,彷彿一停住就會引來又一次錯誤。
她終於接起電話時,韓寧已經關上門,留給了她封閉的空間。
電話接通後,很長時間的安靜,只是這麼安靜她就開始眼睛發酸,哭不出來卻很難過。許南征終於開了口:「回家好嗎?」聲音很沉,直壓到心裡,扯著心一直墜了下去。
她沒說話,捏著電話的手有些發麻。
「這麼晚,有什麼話先回家,」他繼續說著,「你護照就在我手邊,不是免簽一百多個國家嗎?你隨時可以走,想去哪裡都行,想去多久都行,我就在北京等你冷靜了回來。但你走之前,要先回家。」
他說的那麼冷靜,可字字句句卻都在軟化著她。
那房子本來是她的,每次心情不好把自己鎖在房子里,可以呆上好幾天,可現在他就自己最後的避風港,讓自己連家都不敢回。
到最後兩個人又對著電話,靜了很久。
「笑笑,回家好嗎?」還是他先開了口。
她攥著手機,努力開口:「好。」
掛了電話,她就在書房裡坐著,直到後半夜了才從房間里走出來。
把手機還給韓寧時,他就坐在電腦邊玩遊戲,熱熱鬧鬧的植物大戰殭屍,打的七零八落,連連失手。手機放在桌上,他連頭都沒回:「走了?」
很快血紅的大字霸佔了整個屏幕,這局Game over了。
她看著他開始新局,問了句:「要不要和我下去拿文件?」
韓寧手頓了下,回頭看她:「蕭余,我有時候覺得你挺懂事,有時候又覺得你經不起風吹雨打的,是不是只有和許南征有關,你才肯用情緒說話?」
「感情用事,不是挺嚇人的么。」她看了眼還沒收拾的碎玻璃。
「挺好的,小姑娘鬧鬧情緒,挺正常,」韓寧又回過去看電腦,「感情這東西,要經得起錯誤,誰沒惹過禍犯過錯。實在不行就看得開一些,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他說這句話時,忽然看了她一眼,再沒說話。
最後她還是把文件給他拿上來一次,才開車回了家。
鑰匙打開門的時候,整個客廳都沒開燈,煙味卻嗆人,她站在門口徘徊了很久,還是反手關上門走了進去。許南征靜靠著沙發,客廳很暗,可是地板上還是有很深的影子。
蕭余走過去,半蹲在他面前,就這麼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感覺他握住了自己的手,明明是想給她取暖的動作,可是包裹在外邊的手,竟比自己的還要涼。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忽然開了口:「她找了我好幾天,今天又是晚上找過來,我知道你看到一定會多想。上次因為王西瑤的一句話,你反應這麼大,我不想再讓這種事惹你不開心。無論威逼利誘,什麼手段都好,讓她徹底消失,可沒想到最後還是最壞的結果。笑笑,不是所有男人都想看陌生女人脫衣服,灰姑娘是小姑娘才喜歡的故事,只是童話。」
他似乎笑了笑,卻大半是自嘲:「過去在上海,高校有些小女孩,很喜歡在地下車庫靠著高檔車認識有錢人,刑言就這麼搭上過兩個。有意思嗎?平心而論,我要覺得這種事有意思,就不會和你開始,二十多年的感情,這種玩笑開不起。」
「你以前給我彈過鋼琴,我回去特地把調子哼給許諾,問她是什麼,從那天起,我就沒碰過任何女人一次。那麼多年我帶著你從北京到上海,再回到北京,一直想著再晚一點,到所有都穩定了再開始。不念軍校,是因為在和平年代,我不想空拿著軍銜就這麼一輩子,拚命做公司,是不想別人說許誠的孫子沒出息,我承認過去把公司看的更重,可我從來沒把任何女人放在你前面。」
大段大段的話,蕭余根本就沒有機會說任何一個字。
很多是她沒想到的,很多是她一直想要聽到的,可是這樣的時間地點,卻讓她更加難過。
他的嗓子很啞,明顯是抽煙太多後的聲音。
她沒有做任何爭論和反駁,起身到廚房,打開冰箱想給他拿冰水。可冰箱是空的,從香港回來後沒來得及去超市。手搭在冰箱門上,過了很久也沒有合上,直到他走過來抱住自己。
身體的感覺騙不了人,早已熟悉了的體溫,和他皮膚摩擦的感覺,讓她一瞬間就模糊了視線:
「外邊下雪了,」她說,「我開回來用了好久。」
「下次打電話給我,我開車去接你。」
她沒回答,卻忽然問他:「為什麼我在樓下給你打電話,你沒有接?」
「怕你直接掛了電話,找不到人。」
「我說不過你,從來都說不過你,」這麼開著冰箱很冷,可也能讓她清醒著,和他說出自己的想法,「可許南征,為什麼你永遠都是對的?明明事情有很多種處理方法,你卻總以為自己選的最正確,你從來沒真正認過錯,即使道歉,心裡卻堅持自己是對的。」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和他爭論過任何東西,那是因為她也認為他永遠都是對的。
兩個人永遠站在同一戰線上處理問題,她從來都能被他左右。
她合上冰箱門,轉過身,撞進那雙眼睛裡。
「每次都在事後,在我誤會的時候,你才說笑笑你錯了,事情不是這樣的。讓我覺得自己有多小題大做,有多不相信你,」蕭余往後退了一步,背靠著冰箱,和他隔開了一個距離,「可為什麼我每次都要相信你,無論事情多誇張,只要你一句解釋,我就要相信你?上次信了,這次信了,下次呢?到你懶得解釋,或是到你解釋後,我根本不信的時候?而且,」她忽然笑了笑,「不到兩個月,你不覺得,事情突發頻率太高了嗎?」
他就站在面前,卻被問得沉默了很久,才啞著聲音說:「是我錯了。」
「都錯了,」她閉上眼睛,不想看見他的臉,讓自己說不下去,「你太自信,我太不自信。你自信到認為你的方式都是對的,我必須要理解,我的不自信讓我看到什麼都會崩潰。一開始我不是這樣的,哪怕是五六年前,我還覺得你一定會愛上我的時候開始,就不會這樣。」
那時候,一直堅信,他是愛自己的。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刻意疏遠,讓自己開始懷疑,蕭余你到底是有多差勁,佔盡了天時地利,許南征還是不肯愛你。
到現在,到今天,他的話是真是假?自己該不該相信?
……
所有話都說完,整個廚房都安靜下來。
今晚的月色不是很好,灰濛濛的,可也能照出彼此的輪廓。
他看著她,兩個人隔著很短的距離,卻再沒有碰到一下。
「是我錯了,」他最後才伸手,摸了下她的臉,確認她沒再哭,「我今天出去住,你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她上樓的時候,聽見許南征開門離開。
直到洗完澡趴在床上,才開始不停地流眼淚,像是要把這輩子的都流完。過去那麼年無論再怎麼失望都沒有哭過,可這短短兩個月,明明在一起了,為什麼會這麼難過,會到這麼難過的地步……
第二天睡醒時眼睛腫的嚇人,無論怎麼冰敷都沒有用。
她試了很多次,每次隱形眼鏡放進眼睛,都會疼的不停往下流眼淚,最後只好放棄,戴了副紅色的框架鏡。
T移動的項目會議,開了一天。
因為韓寧上午都在飛機上,到下午時才開始連線電話會議。整個會議過程,像是商量好的一樣,所有和公關有關的,韓寧總是刻意保持安靜,避免和蕭余說話,最多不過是一句『我沒意見』或『等回來再說』,蕭余也沒和他真正說過一句話。
晚飯是秘書買來的盒飯,蕭余去茶水間時,還聽見T移動的人說韓部今天好像有點兒不對,是不是要升職了?刻意收斂?
她拿著杯子,看著水倒滿了整個杯子,直到身側一隻手替她關上,才反應過來:「謝謝。」直起身,許南征只是看著她,說:「剛才看你沒吃多少,要不要讓秘書給你單點?」
「不用。」她搖頭,拿著杯子離開了茶水間。
會議室人太多,烏煙瘴氣的,煙氣更讓人難過。
她趁著休息時間回了自己辦公室,座機正在不停想著,接起來竟然是許遠航:「大小姐,你手機是廢鐵嗎?為什麼我每次打都是關機?」她這才想起,竟然從昨天就沒充電:「忘了充電了,有事嗎?」
「昨天你去哪兒了?和我哥吵架了?」
她直覺否認:「沒有。」
許遠航立刻息聲:「那當我什麼都沒說。」
「怎麼了?」她總覺得他話中有話。
「真沒事,」許遠航猶豫著,還是說了,「算了,我想我哥也不會為了別的女人,告訴你吧。昨天晚上我哥特地去了交通指揮中心,查了監控錄像,說是找一輛車去哪兒了,給他查的那人今天問我許南征哪個老婆跑了,這麼緊張?我就想肯定是你,不是就算了。」
蕭余怔了下,和他說了句開會了,掛上了電話。
他昨晚沒提過,也沒問過,可肯定知道自己去找過韓寧,還在韓寧家呆了大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