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航明知道許南征不能吃很多,還是大張旗鼓地買了很多。
兩個人的口味很像,桌上擺的都是她喜歡的。
許南征只草草喝了些白粥,卻替她夾了很多菜,不知道是因為餓得太久了還是什麼,她吃完飯反倒胃更疼了。
護工進來收拾了病房,她又坐了會兒,護士就拿來了大小兩個輸液袋。針扎入他手背時,她忽然覺得很難過,想起很小的時候自己咳嗽不止,每天都要吊鹽水,許南征總是想盡各種辦法哄著自己,最後無奈了就問護士要葡萄糖,陪著她一起扎針。
無論他是什麼互聯網寡頭之一,有多少家入股的企業,外人眼紅的『將門虎子』把太多的外殼剝去,他也要經歷所有要有的事業挫折,親人病故。
護士調節點滴的速度時,進來了一個女人。
噓寒問暖,小心翼翼。
許南征只是草草應付了兩句,沒有說太多的話。那個女人還拉著一個箱子,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出差回來,她眼中的緊張很真切。
看來,縱然是長輩授意的婚姻,他還是有能力拴住任何一個女人的心。
蕭余拿起手機,忽然說:「公司還有事,我先走了。」
他目光很平靜,甚至還有幾分笑意:「這麼晚?應該是韓寧找你?」
她順水推舟,笑了笑。
汪夏聽到略微驚喜:「韓寧?我很久沒見他了,」她這才很認真地自我介紹,「我是汪夏,你是韓寧的?」
蕭余也笑:「女朋友。」
「這麼巧?」汪夏笑起來,臉頰邊會有個淺淺的酒窩,「我和他很早就認識,他以前和我高中同學算了,這種話不能說。」
蕭余不用想就知道,她咽下去的話是什麼,只是無奈一笑。
這世界到底是多小。
沒想到到走出醫院,韓寧真就來了電話。
她被風吹的有些感冒,邊聽他半真半假說著如何智斗南邊某位首長,站在路邊攔出租。剛才在醫院積攢的那點兒熱氣被揮霍完了,還是沒有一輛空車。
「我剛才打你手機,一直是無法接聽。」
韓寧笑著說:「我爸很煩和人談話時有雜音。」
他的聲音很輕鬆,她也就當作輕鬆的話題,和他閑聊著。
到終於上了計程車,他才忽然問:「打到車了?」
她愣了下,迅速和司機說了地址,轉而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在打車?」
「我這裡聽到的都是風聲,還有路邊的雜音,」他慢悠悠地解釋,「你接到我電話了,還徘徊在路邊,一定是下午忘了開車出去,打車又打不到。」
計程車里有很重的煙味,應該是上一個乘客留下的,她想起早上自己睡醒,屋子裡的味道,忽然就有些想他。
聽著他的聲音,想著他的樣子,她閉上眼,低聲說:「今天小航給我電話,許南征住院了。我想著和他那麼多年朋友,這幾天他們家又出了那麼多事,就去醫院看了看他。」她鼓足勇氣說完,韓寧卻好似沒有任何介懷:「嚴重嗎?」
她草草說了病情,照小航的話說是沒問題了。
如今最壞的都已經輪番上演,也不會再有更壞的麻煩了,只要調養的好,當審查徹底過去後,他應該能和3GR一起站起來。
「我想吃大閘蟹。」她換了個話題。
「沒問題,」韓寧說完,才發現有些實際問題,「在酒店,好像不太好弄,出去吃?」
她拍了拍前座,告訴司機去另外的地址,然後對電話說:「我去買蟹,在你家樓下見好不好?」她說完,又想起來自己什麼,「你家有達喜嗎?」
韓寧被問得哭笑不得,大閘蟹本就性寒,她竟然胃疼時還嘴饞。
當她拎著八隻大閘蟹進門時,韓寧和笑笑更是人狗面面相覷了。韓寧靠在玄關的木雕牆面上,笑笑就『哈哈』地吐著舌頭,看著她一口袋的螃蟹,她不好意思笑笑說:「吃不完,明天也能吃。」韓寧接過吐著水泡泡的螃蟹,握了下她的手:「這麼涼?要不要先個熱水澡?」
她嗯了聲,忽然說:「我看到汪夏了,據說你和她的同學淵源頗深?」
韓寧長出口氣,目光瞬息柔和下來,低聲說:「我就知道,你回來肯定問我這句話,老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說到最後,竟然就把大閘蟹扔到腳邊,把她拉到自己懷裡,緊緊摟住。
他的下巴緊壓在她肩上,很久都沒有再說話。
她本來是說笑,沒想到他忽然這麼抱住自己,反倒有了些忐忑。
「韓寧?」她輕聲叫他。
他嗯了聲,鬆開她,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果然還是這樣最有用,抱一抱就不鬧了?」他又拿起袋子走進廚房,「我給你蒸蟹,你乖乖看電視等著我。」
廚房的燈打開,透過落地的磨砂玻璃,她能看見他開始忙活起來。
這樣的影子,很平淡,卻也很讓人安心。
下午許遠航的話再次響起在耳邊,一遍遍的勸說和追問,都拷問著她一直以來不敢去想的問題。如果許南征回頭找自己,自己會怎麼做?
她抱起狗,脫掉鞋坐在沙發上,看著那個朦朧高大的身影。
在西藏雪山上,把登山服脫給自己穿的時候,裡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黑色外衣,就那麼一隻手插著衣服口袋,一隻手拿著煙,在胡亂飛舞的經幡中輕抬著下巴,說:「你可以這麼理解,在沒結婚之前,我們還是很崇尚戀愛自由的。」
那時候的韓寧,現在的韓寧,眉目依舊,卻再不是毫不相干的人。
韓寧端著螃蟹出來時,她已經抱著狗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韓寧悄聲把螃蟹放在桌上,走到沙發邊,把她橫抱起來。豈料她身子才離沙發,一雙手就摟住了他的脖子,睜開眼:「螃蟹,我要先吃螃蟹。」
她說完,韓寧才哭笑不得地哄著她:「你不是胃疼嗎?我先給你吃藥,螃蟹明天熱了也能吃。」她把頭靠在他肩上:「我感覺你越來越像家庭婦男了,韓寧,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很像是典型的大院子弟,還是那種眼高於頂,自以為是的一塌糊塗。」
韓寧嗯了聲,抱著她往卧室走:「是不是就是那種天天不學無術,就沒事兒叼著煙,斜眼看人,特別欠揍的那種?」
她抿嘴笑:「對啊,還要開著部隊的白牌車,有事沒事就到處招搖,在長安街上胡亂掉頭影響交通的那種。」韓寧真是被她逗笑了,柔聲說:「長安街還是算了,我爸又該教訓我了,偶爾堵塞下機場高速就可以了。」
她嗯了聲:「不對啊,這條怎麼聽著那麼像小航的事迹?」
韓寧用腳推開卧室的門,走進去,把她放到了床上:「許遠航?」
蕭余點頭:「他小時候特別愛惹禍。有一次偷偷帶我去郊區吃農家菜,後來回來的時候走的京昌高速,你知道有些公交車司機喜歡開快車,險些追尾我們的車,他就把車橫在公交車前,把司機從車上拉下來,讓人家站軍姿。」
韓寧啼笑皆非:「這也太仗勢欺人了。」
「這倒不是,他純屬好心辦壞事,」蕭余笑,「他初衷不是這樣的,那輛公交車超速太厲害,反正他後來被許南征揍的時候,一直說自己是怕車上乘客出事。」
韓寧目光很靜,看她眉飛色舞說著年少的事情。
「韓寧,」她忽然停下來,認真看著他,「其實,我和許家所有人都有二十幾年的感情。我父親家的親戚很少,基本沒有談得來的兄弟姐妹,媽媽家那邊又都在香港或國外,除了在北京的小阿姨,都不是很親近。小航,許諾,還有許南征,都像是我的親人一樣。」
他抱著她進來時,還沒來得及開燈。
走廊的燈光照進來,他恰好背對著那唯一的光源,根本看不清神情。
可是他的聲音卻是溫和:「我知道,笑笑,這些我都知道。」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靜看著她,蕭余也看著他,又一次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住了他的唇,慢慢地試探著用舌尖碰了碰他的牙齒。還沒等繼續的動作,韓寧就已經側過頭,徹底加深了這個吻。
兩個人像是同時在用力,用儘力氣親吻對方。
他是個絕佳的接吻對象,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讓她喘息不止,卻又不願逃離。到最後他放開她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呼吸吃力,還沒等緩過來,蕭余又輕吻住了他的嘴角:「韓寧,我們去上海住。你爸不喜歡你出國,那我們就在上海定居。我在上海念過大學,不算很陌生,那裡離你家又很近,你爸媽肯定很開心。」
徹底離開這裡,不再讓他有所不安,不再給自己搖擺的機會。
這是她能為他做的,願意為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