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沙發上睡了一夜,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也不到五點多,客廳是暗著的,可是廚房的燈是亮著的。有人的影子打在玻璃上,她看得不太清楚,動了動,狗就立刻從廚房間跑出來,撲到沙發上。
「醒了?」聲音和人同時出現。
是許南征。
他放了碗海鮮面在桌上,她有些不太習慣,看看面,又去看他。
許南征蹲下身子,在她面前和她平視:「以前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以為就是十幾歲的小姑娘胡鬧,我就當不知道。你追著我跑,我去哪裡你就去哪裡,我去會所喝多了,你就半夜開車接我,學校不肯住,一定要來天天給我做飯笑笑,十幾年,你是怎麼做到的?」
她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以後,這些都讓我來做,」許南征告訴她,「我像小時候一樣寵著你,你喜歡什麼就給你買什麼,我去哪裡都帶著你,不方便帶著,也一定告訴你我會去哪兒,什麼時候回來。」
蕭余像是沒了魂兒。
他握著她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裡。
「許南征」。
她看著他,眼淚就止不住地掉下來,不知道為了什麼哭。她從十幾歲知道自己愛上許南征,就悄悄為他每次交女朋友哭,後來他工作了,又開始心疼他那麼拚命後來她開始小心翼翼,開始嫉妒他身邊出現的每個女孩子。
是不是每個人堅持喜歡一個人之後,都會想要迅速去接受另外一段感情,覆蓋之前的那些生活。她以為她自己足夠堅定,可還是在看不到希望後,選擇了另外的人,想要開始一段所謂現實的感情。
如果許南征沒有主動去找韓寧,如果韓寧沒有主動離開現在就是另外的結局。
這一天,許南征說了很多的話。
有些她從來都不知道,有些曾經的誤會,還有些,是他對她的感情。這是他第一次和她說這些,從二十幾歲開始到現在,從他們之間朦朧的開始到分開,再從分開到現在。
「笑笑。」他叫她的名字,聲音很低。
她嗯了一聲,許久沒有這麼近的接觸,竟然覺得生疏了。
他離她很近,因為蹲在她面前,手就放在她腿的兩側。看起來像是要問她什麼,但還是沒有開口,只是笑了笑:「我去洗澡?昨晚在公司,一辦公室的人煙熏火燎一晚上,身上味道很不好聞。」
她頷首,想要起身給他拿衣服。
想到自己這裡沒有他任何的東西,反倒是尷尬地愣住了。
「我就是隨便沖洗一下,不用換衣服。」
許南征說完,就進了浴室。
漸漸傳來水聲。
蕭余想到自己浴室的毛巾都拿去陽台曬了,馬上就去拿了一條,推開磨砂的玻璃門。
浴簾是半拉上的,豁然進入視線的,是一幅再熟悉不過的畫面。有水流一路從他脊樑蜿蜒而下,沖洗著大片白色泡沫,流過修長筆直的腿……她有些傻,覺得好像有眼淚馬上就衝出眼眶了,不動聲色地把毛巾放在洗手台上。
卻在轉身時,被一把拽住了腕子。
回過頭,許南征渾身還淌著水,安靜地看著她。
因為空氣的濕度,純黑的眼眸蒙了層水光。
「笑笑。」他的聲音浸在水霧中,曖昧難明。
她嗯了一聲:「我來給你拿毛巾」手臂已經被他弄濕了,皮膚相觸的地方漸蔓延開很高的熱度,莫名心尖都有些發麻她想說什麼的時候,已經被他拽到蓮蓬下,用嘴堵住了聲音。
衣衫很快濕透,肌膚在水流里貼合著。
他的舌直接滑到她嘴裡,水流的觸感,讓一切都像是過去的重複。那些在馬來的盛夏假期,都撞入眼睛裡,像沙礫,逼出了眼淚。
那些靈魂最深處的感情,被生生拽出來,日日夜夜想要掩飾的記憶,都清晰依舊。
許南征側過頭,鼻尖蹭過她的鼻尖,扶住她的後頸,不斷加深這個吻,到最後兩個人已經徹底耗盡了氧氣:「笑笑,」他咬住她的嘴唇,低聲地,含糊不清地問她,「還愛我嗎?」
她止不住地哭,哽咽著,努力著告訴他:「愛」。
胸口積壓了太長久的不甘和內疚,對過去歲月的搖擺不定,猶豫不決,難以割捨,還有愧疚,不管是對他還是對韓寧的愧疚。
「對不起對不起,許南征」她哭著。
許南征讓她靠在瓷磚上,不再讓她說任何的話,他貼緊上來,再次低頭,吻住了還在拚命喘息,拚命哭的她。
他抱著她,在浴室蒸騰的熱氣中,不斷加深這個吻。最後蕭餘喘不過氣來,他把她抱出浴室,把所有濕透的衣服都脫下來,給她換上乾淨的睡衣。像是對待一個小孩子,把衣服的鈕扣一顆顆系好,讓她躺在自己腿上,給她吹乾頭髮。
蕭余趴在他腿上,一動不動,輕輕地呼吸著。
整個房間里,只有吹風機嗡嗡的聲音。
他看到她的樣子,想起過去很多次,她偶爾表露出的無助。在他對她的暗示裝傻,在他喝到幾乎入院,在他徹夜加班不眠不休,甚至在他病危後第一次在她爺爺家見她,兩個人在樓下短暫的言語交流時,那些被小心隱藏,卻分明流露的無助。
「燙」她輕動了下身子,躲開離自己太近的吹風機。
「燙到了?」許南征關上,放在一邊,用手指插入她的長髮里,試著去問她,「燙到哪裡了?」
「嗯就是這裡。」蕭余的聲音有些啞,沙沙的。
她累了,累到虛脫,後來就在他腿上睡著了。
或許因為一日夜之間發生了太多事,她整個下午並沒有睡好。醒過來的時候,房間里沒有任何光線,只有他和自己。她恍惚著,覺得現在像十幾歲的時候。她考試沒有考好,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最後家裡誰都不敢進來,只有許南征半夜開了鎖,進來看她如何了。
那時候她也是睡著了,醒來了,看到他。
他在黑暗中看著她,問她餓不餓。
「餓了嗎?」許南征問她。
「有一點兒,」她摩挲著,去找他的手,然後攥住,「我給你做飯吃。」
「好,」他笑了聲,「只要不煮水餃就行。」
「水餃?」她用臉蹭他的褲子,想了會兒,「好像也只有水餃了」。
「那就水餃吧,」他用手給她捋順頭髮,「明天白天,我們去看看我爺爺,他最喜歡的就是你。我能把你帶回去做孫媳婦,也算是圓了他一個心愿。」
她嗯了一聲,稍微挪動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這樣的對話,像是從未分開。
她和他用兩年時間,經歷無數的事情,才知道過去的每天平淡相處,都是最珍貴的。
年少時,我喜歡過一個人。
我做他做的事情,走他習慣走的路,有時候早一點放學,是為了能在路上碰到他。我會在教室外看他,會悄悄進他的房間,坐他坐過的椅子。
我坐過他的山地車,去少年宮。後來那輛自行車上,坐過一些女孩子,我不敢說我不開心,只是說,走著去也挺好的,反正景山的少年宮離家近,走十幾分鐘就到了。
後來呢?
後來過了很多年。
他開車,我喜歡坐在副駕駛座上,他經常會說,笑笑,把窗戶關上,這兩天的空氣不好。
我正在放下遮光板,擋住有些刺眼的日光,會抱怨,是啊,真是不如小時候的空氣。
就是如此。
只有一步之差,就這麼一步,錯過了,就真是一輩子。
沒錯過,也是一輩子。
我和他的一輩子。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