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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門問心(十八)

所屬書籍: 求魔

那道神識終究散去。

前塵鏡里的血色世界,就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鏡子。無數道裂隙慢慢擴開,灼目的白光從裂隙里透出來。

時琉沒能抱住倒在血泊里的魔。

面前如天光驟亮。

光能吞沒一切,讓一切惡煙消雲散。

——

時琉從未這樣厭惡過光。

跪坐在地上的少女合上了眼。

很久後,灼得眼前發紅的光終於慢慢暗了下來。

緊閉的屋門被人推開,有一道腳步聲很輕,如風那樣到來。

那人停在她面前。

晏秋白低頭,看見地上坐著的少女,她淚流滿面,卻沒有一絲表情,只那樣安靜地闔著眼。

像個走丟了卻固執等在原地的孩子。

晏秋白輕嘆,撩起衣袍便席地坐了下來。

「殺了?」

「…嗯。」

「是對你很重要的人?」

「是我……」時琉停住,她睜開還在流淚的眼睛,眼淚讓那雙眸瞳更澄凈,澄凈得有些茫然。

她停了片刻,才輕聲說:「是我在這個世上,最後一個相識、相知的人。」

晏秋白怔了下,「那確實很殘忍。」

時琉低頭,無聲看著自己的手。

它們纖細,乾淨,沒有沾一點血。

可她記得上面被魔的血染滿的感覺。

似乎感覺到了少女身上再次湧起的巨大的難過,晏秋白放低了聲:「前塵鏡里只是心境投影,一切都是假的。」

「我知道。」

「那為什麼還哭?」

時琉合攏雙手,十指相扣,才勉強止住它難抑的顫抖。

她闔眼,將緊攏的十指抵在下頜。

一點顫慄的輕聲吐出:「因為他的血是熱的。」

「……」

晏秋白怔住。

很久很久以後。

直到時琉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房間里響起一聲嘆息。

「我會請諫掌門,將斬前塵這項考核,從以後的天考中摘除。」晏秋白說。

時琉剛睜開眼,有些不解地看他。

晏秋白很溫和地望她:「不只是因為你,只是我想過了,它並不適合作為剛入門的弟子的考核。」

時琉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

然後她想起什麼,有些意外地輕歪過頭,確認晏秋白當真是和她一樣,席地坐在這房屋內絕算不上乾淨的地面上的。

晏秋白正起身,觸及少女奇怪的看他的眼神,他不由一停:「怎麼了?」

「…不太習慣。」時琉也起身,遮掩得低聲。

「不習慣什麼?」

「晏秋白師兄,在我印象里是……」時琉很費力地想了想,仰頭看他,「謙謙君子,纖塵不染。」

晏秋白失笑垂眸:「你是想說,我這般隨意不拘,壞了世人口中玄門大師兄的清名?」

「當然不是。這樣很好。」

時琉隨他一起走出屋子,山外的光籠在身上。她清醒了些,蹙著眉心想自己作為新入門的弟子,這樣與掌門之子、玄門大師兄說話,似乎有些不妥。

於是少女在門口停下來。

她披著一身晚霞的餘暉,像迤邐的鳳尾,眉眼清透又恬靜:「嗯,是我自己覺得,大師兄這樣很好。」

「——」

晏秋白怔在了那一步里。

時琉的第三考結束在暮霞滿天里。

若是今日再行師傳大典,時辰上顯然有些太晚了。

晏秋白劍訊請示過掌門晏歸一,長老堂商議過後,決定將師傳大典定在第二日,也令他劍訊通傳新弟子那邊。

晏秋白索性決定親自御「劍」,將時琉送去新弟子們暫居的山外山。

晏秋白的劍,是他那柄摺扇。

本命法寶可以隨修者心思變幻大小,自然,大小的兩極限度也受法寶材質與修者修為所限。

晏秋白這把摺扇看似紙扇,但具體不知是什麼材質。展開幾根扇骨後,它輕飄飄就浮在半空。

時琉猶豫著坐上去,其中兩條扇骨間的溝壑剛好容得下一人。

若是不考慮姿勢雅觀,甚至可以躺下。

時琉沒敢。

等摺扇載著兩人飛起來後,她便和晏秋白並肩,坐在摺扇外沿上,垂著小腿在穿行的雲間晃蕩。

晏秋白有意帶她多見一圈玄門內景,於是摺扇在千里青山上空多繞了半圈,才轉向最邊緣的山外山所在。

「好美啊。」

早在雲梯界里適應過了這樣對凡人來說堪稱噩夢的可怕高度,時琉滿心只有愉悅和舒適。

分不清是雲還是霧的白縷撲面而來,她闔上眼,嘴角輕翹起來。

少女的腿並著,無意識在摺扇下輕輕搖晃。

晏秋白原本也在縱觀玄門千里青山,方才聽見那句讚歎,便轉回頭來,見得少女眼輕闔著,睫毛柔軟,嘴角帶笑的模樣,他不由一怔。

這畫面,莫名熟悉得讓他心顫。

修者記憶如書卷之海,分毫也能循跡,從浩渺無垠中翻找出來。

更不必說,在那魘魔夢境里,他推開時家後山那扇小院院門、見到的鞦韆上的小女孩晃蕩著的畫面早已刻在他最深的記憶里——即便離開魘魔谷,離開兗州,離開幽冥,也依然忍不住反覆打撈過無數遍。

歷歷在目,幕幕如還。

想到了那一絲似乎絕無可能的可能,晏秋白眼眸里心境顫晃,連平穩飛著的摺扇都顛簸了下。

時琉一驚,忙睜開眼:「師兄?」

「……抱歉。」

只片刻過去,晏秋白聲音莫名有些啞然。

他虛握了握手。

這絲感覺來得全無憑據道理……無論真假,他也有許多時間可以用來分辨。

不能再莽撞,不能再錯失。

晏秋白思慮定心,回過頭,迎上少女擔心的眼神。

晏秋白遲疑了下,不自覺放輕聲:「你叫,封十六?」

「嗯。」時琉應得理所當然。

「是家裡長輩給你取的名字?」

時琉想了想,主人也能算是長輩吧。

於是她再次點頭:「嗯。」

晏秋白便不再問,只道:「那以後若是再見,我稱呼你十六師妹,可以嗎?」

時琉毫不猶豫地點頭。

晏秋白笑了起來。

如春風拂面,十分好看。

但時琉方才就見他面色莫名有些發白,不由擔心問:「晏秋白師兄,你這個摺扇,是不是多載了人,會對你有負擔?」

——難道摺扇覺著她很重嗎?

時琉有些不安地想。

晏秋白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小姑娘在想什麼了:「不是你的關係,是我有些走神了。」

「這樣啊。」

時琉鬆了口氣,她低頭,摸了摸紙扇子的邊緣:「不過這扇子坐起來好軟,操控應該是有些費力。」

少女低著頭,手腕上的小石榴正微微亮著。

只是她並未察覺,隨她撫摸動作,旁邊青年原本清雋的面孔有些怔忪,然後白玉似的耳廓竟還泛起微微的紅。

晏秋白抬手,欲言又止。

——

本命法寶與修者靈感相通,也只有這樣才能隨心御使,小姑娘手指柔軟撫摸著的雖是紙扇,但那觸感於他卻無一遺漏。

因此修者間,基本都很少會碰觸對方的本命法寶。

可面前小姑娘顯然不知道——

不知者不怪,點破只會讓兩人尷尬。

晏秋白難得碰上什麼難題,憋了半晌也沒能出口。

所幸,時琉就只感受了兩下這法寶神奇,就羨慕地仰回臉:「什麼時候我也能自己御物就好了。」

「能夠御物飛行,是晉入天境的標誌之一。」晏秋白暗鬆了口氣,給時琉講解,「以師妹的進境速度,修習玄門心法後,很快便能自行御物了。」

想像著御物飛行的可能,時琉有些期盼:「從地境升到天境,所以修者也能從地上飛到天上了——境界便是這樣定下的嗎?」

晏秋白略作思索,笑了:「有些道理。」

「那我要抓緊時間,儘快升入天境。」時琉堅定地想。

這樣,以後她就不用像只貓似的被酆業拎著後脖頸,飛來飛去的了。

想到酆業,時琉又想起前塵鏡里的一幕,她眼神黯了黯。

然後少女搖搖頭,極力擯除掉不必有的雜念,轉而去問晏秋白:「師兄,天境修者要御物飛行,那是不是化境就不必御物、自身也能飛起來,甚至還能拎……嗯,帶著別人一起飛了?」

「化境,也叫造化境,取的便是身融造化的意思。到了這種境界,天地靈氣貫匯於身,自然不必再借法寶飛行。」

時琉眼睛微亮:「那還能瞬間從這裡–>>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咻,到那裡嗎?」

「造化巔峰,可。」

晏秋白說完,若有所思地望向時琉:「但憑空帶人,絕並非易事。十六師妹可是見過這樣的大能修者?」

時琉心裡一緊,面上卻只彎了彎眼:「我在凡界山下的書里見過。裡面說起師兄,也是這樣厲害的。」

晏秋白微怔,隨即失笑:「我尚未造化。等你明日正式拜師,宗門長輩當會賜你適合的法寶修鍊,到那時候,你就能自行體會了。」

時琉用力點頭:「謝謝師兄教誨。」

「師妹客氣。」

兩人乘著摺扇的身影,撲入雲霧裡。

白雲之下。

山外山。

山外山是整個玄門內最不受重視的地方,這裡的弟子被稱作外山弟子,他們沒有親傳師父,只有定時來授課的宗內的從屬長老和親傳弟子。

相較於宗內各峰,山外山也是靈氣最稀薄的地方。

自然,比起凡界人間還是要強上不知多少倍的。

總的來說,爹不親娘不愛,唯一的好處大概是山廣人稀,空置的茅屋竹屋隨處可見——

空屋都是以前的弟子留下來的。

它們曾經的主人大多數人壽已盡便老死其中,還有一部分看破修行無望,回了人間,只有極少數還能再被峰內的長老們看中,重新選入各主峰。

不過時琉他們不同。

新入門的弟子前路尚待揭曉,一個個摩拳擦掌,眼睛裡儘是些未經打磨的朝氣與衝勁兒。

時琉被晏秋白帶去新弟子們的暫居之所,她在空屋裡隨便選了間,等山外山輪值的雜役弟子送來寢被之類的用具,便鋪整收拾起來。

金輪懸在千里青山的盡頭,將天邊映透了紅。雲海被它燒得沸騰,最後還是合著青山一起,將它吞下了肚。

夜色降臨在山外山。

時琉新居的屋門關了又開,開了又關。

她心裡算著,大約是把這次同入門的新弟子見了個遍,山外山的老弟子們倒是沒人露面——

真入了修行路,便也知曉,修行終究是一個人的事情。

至少這條路是通天門還是通亡路,只見一面的仙才幫不了他們。

等終於見了新弟子中最後一個,時琉鬆了口氣。

今日才亮起的那盞屋燈被吹滅了。

山外山安靜下來。

屋裡的時琉沒睡,她就坐在床邊,等一個人。

等了將近半夜,有人踏月色來。

門沒動,窗也沒動。

但一道清挺的影兒就被透窗的月色投在屋裡正中。

時琉一點都不意外地從床上起身,她走向那道人影,輕聲問:「你來啦?」

酆業也走近,他準備去桌旁坐下,聲音還沾著夜色的涼淡:「你怎麼知道我會……」

來字未出。

迎面的少女撲入懷裡。

酆業怔住了。

——第一次么。

應該是第一次吧。

於他,從未有過的漫長的怔滯,也是從未有過的小侍女忽然主動的擁抱,來得猝不及防。

這若是一劍……也當是猝不及防。

這個結論可笑。

酆業卻有些笑不出來。

魔微微凜眉,低眸望她,聲音比起這個擁抱算得上冷漠:「做什麼。」

時琉卻沒在意。

抱上來她就沒打算在意過了,只是確定這具身體是溫熱的,甚至有些開始燙了,確定他胸膛沒有一個很大的窟窿,裡面沒汩汩地淌血。

確定這個人還活著。

就夠了。

時琉鬆開手,退開兩步,這會她才安靜聽話地回答他剛進來時問的問題:「我不知道你會來,但想等等看。」

酆業眼神微動:「等了半夜?」

「嗯。」

「……」

換了以前,時琉大概要聽見一句「蠢」。

可是沒有。

不但沒有,魔停了一兩息,撇開視線:「玄門青峰太多,我查找羅酆石的氣息,費了些時間。」

少女低頭,偷偷翹了下嘴角。

酆業微挑了下眉:「不許笑。」

「好。」

時琉乖巧地矜平嘴角,仰臉。

然後她想起正事:「找到了嗎?」

「沒有。」

酆業走去屋裡另一頭,在桌旁坐下。

修長指節懶洋洋叩了叩桌面,他思慮過後,淡聲道:「應是在宗主峰。」

時琉表情微微嚴肅起來。

「明日師傳大典,晏歸一會叫你拜師藺清河,你記得拒絕。」酆業側眸望來,在時琉開口問前說明,「晏歸一是玄門掌門,藺清河是玄門小師叔祖。」

時琉點頭:「我知道,就是你說玄門內唯一對你不是螻蟻的那個。」

她一頓,不解:「你怎麼知道的?」

「白日里神識巡遊玄門,聽到了,」酆業隨口答過,微皺眉,「不問我為什麼不許你拜師藺清河,而是要選晏歸一么?」

時琉認真:「我說過不會質疑你的任何決定。」

酆業沒表情了:「問。」

「…哦,」時琉一頓,「應該是因為羅酆石在宗主峰?」

「原因之一。」

酆業說完,又瞥她一眼,薄唇勾起點似笑似嘲的弧度:「你知道選師父,最重要的標準是什麼嗎?」

時琉想了想:「厲不厲害?」

「那你就該拜我。」酆業冷漠。

時琉:「。」

時琉聽話繼續:「那是什麼?」

酆業垂眸,像漫不經心:「選師父,最好活得要久。」

時琉一愣。

「藺清河,活得夠久了,」酆業懶散轉著長笛,「……快到頭了。」

窗外不知哪來的鴉聲忽啼。

凄冷清寂。

時琉怔了許久,回過神:「好。」

「他與你仰慕的那個師兄性格相像,所以你最好還是離他遠些。免得生了感情,他死了你再難過。」

「?」

時琉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這個「他」是藺清河,「仰慕的那個師兄」是晏秋白。

然後少女臉微漲紅:「我沒有仰慕晏秋白師兄!」

「哦?」酆業冷淡睨來。

時琉:「那是崇拜,不對,就是覺得他人很好!總之不是仰慕!」

「…嘖。」

魔冷淡又嫌棄地低回眼去。

他像是沒了聊天的興緻,手裡握著的翠玉長笛隨意往桌上磕了兩下,便有兩隻黑色玉石材質的圓肚瓶子出現。

時琉眼神微晃了下。

她本能知道那是什麼,又下意識望向酆業的手腕。

「萬一我有事不在,怕你痛死。」酆業冷漠說完,就要往外走。

時琉糾結:「我帶著它會不會被發現?」

酆業停下。

他垂眸,淡淡打量了時琉片刻,又一抬長笛。

像是無形的氣機勾起了時琉的手腕,左手那條手鏈上的小石榴輕輕晃了晃。

然後一絲通透的淡綠色,從酆業握著的笛尾慢慢逸出,牽繫到時琉的手腕鏈子上。

只須臾。

她的手鏈上,在光禿禿的翠玉小石榴旁邊,多出了一片翠色|欲滴的葉子。

時琉驚喜地抬著手腕看,又去看酆業還未低回去的長笛尾——比他笛尾綴著的那片葉子要稍小一些。

「用以儲物,你今晚多加練習,」酆業注意她眼神落點,唇角薄謔微勾,「和我這個不一樣,未生造化。」

「嗯!」

時琉高興點頭,然後想起什麼,「這把笛子,是你的本命法寶嗎?」

「……」

酆業笑意冷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晏秋白師兄的扇子很神奇,可以變大變小,他說本命法寶都可以這樣。」時琉有點好奇地盯著那把玉質通透隱有暗光的長笛,「你這個也可以嗎?」

某個人名讓魔的心情極為不虞。

他冷冷看了眼還在盯它的小石榴:

「能。但非常有限。」

「為什麼?」時琉不解。

「特殊材質所限。」

「哦。」

時琉猶豫,往前近了一步:「那它能被吹響嗎?你好像從未吹過。」

魔停了兩息,兀地笑了。

他俯身,把自投羅網的小姑娘的下頜捏起來,迫她眼神離開那把長笛:「你到底想說什麼。」

時琉終於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了:「我能,摸摸它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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