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清!」景韶忙扶住他,看到那傷口又冒血,只得柔聲哄道,「你別急,我也就是說說,咱們先把葯塗好再說別的。」
「我要用那種葯。」慕含章喘息了一下,抬眼看他。疾行在即,這樣動作大一些就會開裂的傷勢,根本不能跟著上戰場,必須讓它快速好起來。
「不行!」景韶拿帕子小心地擦血珠,然後把青玉小瓶中的葯塗上去止血,「再停一日定然來得及,再不濟讓糧草先跟上去便是。」
慕含章合上眼:「大軍耽擱不得,你若執意如此,到時父皇怪罪下來,我自會去請罪。」
「君清,」景韶聽他這麼說,心中有些難過,果真發展到那一步,自己怎麼可能讓他去頂罪,語氣生硬道,「大軍的事我心中有數……」
「心中有數!」慕含章睜開雙眼瞪著他,「戰場上瞬息萬變,你縱使有未卜先知之法,也說不得會有什麼狀況。你既為帥,就要為這十萬人的性命負責,怎可為了一己之私任意妄為!」
那雙漂亮的眸子中充滿了驕傲與堅持,景韶靜靜地與之對望良久,緩緩地勾起了唇。
終於明白,為什麼君清能讓他感到安全。除卻上一世的種種,這個人有著自己的想法與堅持,不會因為對他的偏愛而動搖了原則,也不會因為有恃無恐而肆意妄為。所以,景韶敢用自己的所有去寵愛他,不怕會把他寵壞了,也不怕自己會迷失了方向。
「賢妻說的有理,為夫遵命便是。」景韶笑著湊過去,在那氣呼呼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慕含章被他這麼一攪和,準備好的一堆說辭都卡在了喉中,愣怔半晌才回過神來,瞪了他一眼,看著那越來越厚的臉皮人,終是氣不起來,嘆了口氣道:「我是個男子,你莫要把我看得太嬌弱了。」
景韶笑笑沒有答話,就算君清身強體壯、武功蓋世,他還是會心疼的。起身拿來另一個暗色小瓶,握在手心裡還在猶疑。
「那王二也是好心,他這個人縱然是有些急功近利,可你也不能殺他呀!」慕含章這才想起來剛才景韶讓衛兵去殺人,還是開口勸了一句。
景韶拔下瓶塞,心道他的衛兵向來最聽話,這會兒王二的腦袋估計早就搬家了,但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只得含糊的應了一聲,仔細去看傷口,青玉瓶的葯已經融化,血也勉強止住了,這兩種葯他試過,並不相剋,直接塗便可。
「痛就叫出來,別咬自己。」景韶摸了摸他的發頂,還是有些不忍心。
慕含章輕點了點頭,見他還是不肯塗藥,輕笑了笑溫聲道:「你若不放心便抱著我吧。」
景韶聞言,覺得有道理,若是君清太痛了咬到舌頭,自己還能及時把胳膊借給他咬。於是坐到床頭,小心地把人抱進懷裡,倒了些透亮的藥膏,微顫著指尖快速塗了上去。
「啊……」葯塗上的一瞬間,景韶明顯感覺到懷中的身體驟然緊繃,失了血色的唇微張著,一聲低低的痛喊卡在喉中便發不出聲音,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的落下來,沾濕了鬢角的青絲。
「君清,一會兒就不痛了,不痛了……」景韶輕撫著他的臉頰,只恨不得以身相替。
慕含章沒想到會這麼疼!那葯塗上去就仿若有無數的細細密密的針刺進身體,痛得他眼前一陣發黑,耳邊溫柔的聲音輕輕安慰,疼痛果真漸漸減輕了,眼前浮起一片片白光,漸漸看清了景韶的臉,那雙美目中滿是快要溢出來的心疼,想給他個安撫的微笑,勉強扯起了嘴角,然後,眼前突然就完全黑了下來。
景韶看著懷中生生痛昏過去的人,心疼的幾乎喘不上來氣。把他攥得清白的手緩緩打開,在那蒼白的臉上落下細密的輕吻,緩緩將人放回床上,拿布巾將他額頭、脖頸上的汗珠盡數擦去。
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他自己也出了一身汗,景韶順手擦了把臉,給床上人蓋好被子。
「王爺,右護軍攔著屬下不讓殺王二,屬下把王二關到軍牢里了。」衛兵進來,低聲說道,「不過,屬下在王二身上搜到了這個。」說著,將一張紙遞給了景韶。
景韶雖然對於衛兵沒有完成任務不甚滿意,但這樣一來也好給自家王妃交代了,便沉默著不置一詞,接過衛兵手中的東西看了一眼,不看還好,這一看頓時看得他火冒三丈,定要殺了王二不可。
那紙上什麼也未寫,只用細筆畫了一幅人像,即便畫技拙劣,也能看出畫中人的俊美不凡,廣袖長衫,青絲玉冠,不是慕含章是誰?
緩緩將手中的紙張捏成一團,景韶將拳頭握得嘎吱作響,原來今日那一幕並非偶然,這個王二,竟是故意揩油!看著床上面無血色的人,就因著一個登徒子的一時色心,就要承受這般苦楚!這時他突然慶幸沒有直接殺了王二,因為一刀結果太便宜他了!
景韶抬頭,滿目陰沉道:「你現在去查,無論用什麼手段,務必要查出一條非殺他不可的罪狀。」
「領命。」衛兵聽命,迅速轉身離去。
「等等,」景韶叫住了這個剛剛調到他身邊,為人卻如此機敏的小衛兵,「你叫什麼名字。」
「屬下姜朗。」衛兵答道。
景韶一愣:「你就是姜太醫的兒子?」
「是,」姜朗長得頗為敦厚,人卻很是機靈,「三月中舉,承蒙王爺不棄,將屬下調到了親軍里。」
那時候景韶聽自家王妃的話,把這姜朗調到了自己的軍中,為的是尋個機會拉攏姜太醫。但是那時候家裡、宮中亂成一團,轉眼就把這事給忘了。
景韶點了點頭:「你去吧,順道把左護軍叫過來。」
左護軍來時,右護軍也跟著跑了過來。
王二為人雖然急功近利,但也頗為圓滑,不管是做衛兵還是做雜役,都頗得人心,右護軍覺得這樣草率的殺了他會寒了將士們的心,便攔著沒讓殺。聽衛兵說王爺似乎很是生氣,他便跟著來告個罪,順道勸幾句。
景韶沒有理會自以為很有理的右護軍,對左護軍道:「明日一早拔營,你去準備。」
「是。」左護軍應道。
「王爺,那王二……」右護軍還要再說什麼,話沒說完,就看到王爺那布巾給床上之人擦汗,還細心的把晾在外面的手臂放進被子里,那細緻溫柔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天天用拳頭「關心」下屬的成王會做的。
「你要說什麼?」景韶做完這些事,才看向右護軍。
「那個……」右護軍磕巴地說不出話來,今早看到軍師脖子上的紅印他的腦袋已經亂了半天了,如今王爺這般不避諱的作為,讓他想裝不知道都不行了。
「王爺,京城剛剛來信。」左護軍插話道,將懷中的信遞了上去。
景韶看了一眼,信面上寫著睿王府,原來是哥哥的信。自從離了京城,便甚少有消息傳來,他也不像大皇子那樣天天給父皇寫平安信,隔三差五的寫一封報上戰況,宏正帝倒是每封都給他回,但也都是些公事。景琛似乎很忙,而且他如今在外,要避嫌,也不方便聯繫太多。
急於知道信中所寫,景韶便放過了右護軍,讓他倆退下去。
「三皇弟親啟:父皇安好,家中安好……」前面全是些客套的問候,景韶快速跳過去,看後面。
這封信整整寫了三張,消息好壞參半。
景琛在信中透露,自從他們走後,戶部貪墨軍餉的事如滾雪球一般越鬧越大,牽扯進去的人也越來越多,單被革職的三品以上官員就有七人之多,更遑論三品以下的小官員。宏正帝下旨徹查,但牽連太廣,本來很快就能查到四皇子頭上了,茂國公提議說戰事未平,不易,大動干戈,這事便被高高抬起,輕輕落下。
但景琛的大部分目的是達到了,比如說將不待見景韶的戶部尚書拉下馬,而蕭遠也成功升任吏部侍郎,他們的父皇對四皇子已經有所不滿。
其實事情一開始,景琛就將事情往四皇子一派身上引,但那些人似乎早有準備,讓他頗費了些周折。
另外,有一個對目前的景韶來說極為重要的消息,那就是朝廷中有人與東南王有來往,東南王可能知道了朝廷如今的財力狀況。
景韶緩緩合上信件,如此一來,東南王會派人前來殺他才算有了真正的解釋。如今國庫虧空,照這個形式打下去,只要西南王能撐上三年,朝廷就沒有能力再支撐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最後,他們便有可能與朝廷和談。
而只要殺了他這個主帥,等朝廷處理皇子戰死疆場、陣前換帥等等一系列事,便能拖上個一年半載。
「嗯……」床上的人輕吟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
景韶忙放下手中的信去看他:「君清,還疼嗎?」
慕含章看了他片刻,這才想起來自己是昏過去了,但肩上的傷口已經不怎麼疼了,比塗藥之前還要舒服許多,蹙眉道:「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半個時辰而已,」景韶摸了摸他的發頂,「已經過了午時,今日拔營就得走夜路了,明早啟程。」
慕含章聞言,微微頷首,沒有因他而耽擱行程便好,轉頭看到景韶手中的信件:「可是哥哥來信了?」
「你怎麼猜得這麼准?」景韶笑著把他抱到懷裡,將信遞給他看,「我都有些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會夜觀星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