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乖順的性子,難得的是小小年紀卻不急不躁。」玲瓏道。
「是啊。」紀蘭嘆息一聲,「她的性子像我哥哥。我哥哥從小就聰明,紀家如今能有這般發展,全靠了我哥哥。真是沒想到,雲娘那樣的人竟然能生出阿澄這般聰慧的女兒來。」雲娘便是紀澄那位出身更加卑微的母親,她父親不過是個街邊兒賣豆腐腦的。
紀蘭是既高興紀澄的聰慧,可又有些煩躁。若紀澄是她娘那般的性子,做個沒腦子的寵妃那就十分適合,這樣的人便是上到了高位也少不得要求自己扶持。初時紀蘭的如意算盤便是送了紀澄入宮。
建平帝前些年身子不好,一直未有兒子出生,這兩年有神醫幫著將養身體,兒子跟雨後春筍似地往外冒,就這兩三年的功夫居然生出了兩個兒子,聽說宮裡頭還有三個娘娘已經懷了身孕。
紀蘭的盤算是紀澄這當口入宮,若是能懷得龍裔,她跟三老爺吹吹枕邊風,三老爺再去跟老太太說一說,畢竟是自家侄女,她的兒子將來若得繼大位,沈家的富貴就能更進一層,而他們三房也就能揚眉吐氣,再也不用輸給大房、二房了。
可偏偏紀澄不是個易拿捏的人,腦子又靈醒,忽悠不了。比如這一次,紀澄若是稍微著急一點兒,不顧自己這個姑母的病情而跑去國公府,那將來只要紀蘭對別人多暗示幾句,紀澄的品行就會受到質疑。但偏偏紀澄就這樣盡心竭力地伺候自己的病,這讓紀蘭都不好意思再給紀澄使絆子。
不過紀蘭也不是輕易放棄的性子,雖然紀澄擺明了不想入宮,但誰知道這日子將來會怎麼變。不過就算紀澄不願意進宮,給她挑個體面的夫婿應該還是可以的,那樣也沒啥壞處,只是這樣紀澄對自己的用處就不大了而已。
到次日,紀蘭果然如紀澄所料一般大好了,早早就領著沈萃和她去了老太太的屋裡。
老太太剛洗漱好,準備用飯,見紀蘭進來就問:「你身子大好了?」
紀蘭笑得有些用力地道:「昨兒就好多了,但是又怕病氣沒去乾淨,所以沒敢在老祖宗大喜的日子過來,還請老祖宗不要怪媳婦兒。」
老太太擺擺手道:「這段時日要操持這樣多的事情,真是辛苦你們幾個了,累病了我心疼都來不及,怎麼會怪你。人啊身子骨兒才是最重要的,到老了就知道了,有什麼都沒用,最要緊的是吃得好睡得香。年輕的時候不愛惜身體,老了就會還債。」
「可不就是這個理兒嗎?」蘇老夫人也在堂內,笑著插話道。
老太太又叫紀澄走到跟前兒問:「這幾日怎麼不見你和姐妹們玩兒,長春苑的歌舞你不愛聽么?你大伯父家裡還從西邊兒買了十來個能歌善舞的女孩兒,你只管揀著喜歡聽的點。年紀輕輕的老守在屋子裡做什麼?」
紀澄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老太太這樣的老壽星、老人精,難道還能不知道紀蘭的心事?剛才雖然大度地諒解了,可轉頭就借著自己敲打紀蘭。
「回老祖宗,阿澄剛來京城,這幾日正鬧水土不服,也不好過來。長春苑的名兒我在晉地就聽過了,這不趕緊地養好了,就央著姑母帶我過來。」紀澄甜甜地笑道。
老太太瞧著紀澄的笑容,由不得就拿她跟蘇筠比了比。蘇筠笑起來光華萬丈,一看就是從小被寵大的,紀澄的笑容卻是柔和的春風,這姑娘的心地不錯,沒說要給她姑母侍疾,不然就是把沈萃給襯得不孝了。
「去吧,跟你姐妹們坐一塊兒去,都是一家子骨肉,不分彼此,你就把這兒當成自己家一樣。孟夫子不是說嘛,老吾老以什麼來著?」老太太笑道。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紀澄笑道,心裡實在是喜歡這位老祖宗,寬厚、仁慈,這才是底蘊深厚的世家大族的氣派和行事。
用過早飯,所有人都移步到了罄園裡,笙簫開始張羅的時候,連安和公主都到了。
上一回紀澄只遠遠地見過這位皇家公主一眼,為人如何不知,但是安和公主的氣派當時給了小小年紀的紀澄很大的震撼。
安和公主駕到,眾人自然要上前去行禮,連老太太都不能免,所以通常情況安和公主是極少露面的,此刻她上前兩步趕緊扶住老太太,溫柔地笑道:「娘還和我行這些虛禮做什麼,便是到了皇兄、皇嫂的跟前,您都是有座位的人。」
不過安和公主雖然對老太太溫和有理,對其他人就有些愛理不理了,但誰也不敢說她的不是。
紀澄跟著上前行了禮,安和公主多掃了她和蘇筠兩眼,但也沒有一句話。
一時間客人陸陸續續地到了,二夫人黃氏的母親靜安侯夫人今日也過來了,老太太笑道:「老姐姐,今日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這幾日的宴請,靜安侯府都是世子夫人,也就是黃氏的大嫂過來的。
「早就該過來的,這不是腿腳有些不便么,今日風和日麗,我就想著怎麼也得來看看你。」靜安侯夫人道。
老人家在一起有老人家的話聊,沈萃則拉了紀澄到一邊兒說話,「瞧見了沒有,蘇筠才來幾天啊,就巴結上了王四娘。」
紀澄當然是不知道王四娘乃何許人物也,不過順著沈萃的視線看去,就知道她嘴裡的王四娘便是永樂伯家的四姑娘,也是靜安侯世子夫人的侄女兒。
王四娘生得有些奇怪,這種奇怪倒不是丑,其實也挺美貌的,可就是不同於普通人的美貌,瞧著有些奇特的美貌,總之是叫人看了一眼就能記住她。王四娘的眼睛生得十分狹長,眼尾微挑,嫵媚卻又不失凌厲。嘴唇有點兒厚的,嘴巴偏大,笑起來有一種豪爽的嫵媚。
但不得不說,王四娘也是個少見的奇特美人。
「王四娘是誰啊?」紀澄裝傻道。
「還能有誰,就是被人捧到天上去了的王四娘啊,她姐姐淑妃娘娘前年生了陛下的大皇子,如今風頭正盛,一家子都得道升天了,王淑妃的爹爹還被敕封了永樂伯,那些捧王四娘臭腳的人也跟著水漲船高。」沈萃哼哼道,「我瞧她長得很一般嘛,嘴巴大得能吞下拳頭,偏偏就有人說她是京城第一美人。」
紀澄算是聽出來了,沈萃對任何生得整齊點兒的姑娘都有敵意。
長春苑的歌舞從早晨就開始表演,中間夾雜有雜耍、滑稽戲等表演,沈萃等姑娘們已經看了好幾日了,再好的東西也看得膩味了,何況郭大家也只有第一天才出來表演過,後來都沒出現。
一群人里只有紀澄則看得有津津有味兒。
「這有什麼好看的?」沈萃側頭問沉浸在歌舞里的紀澄,大有覺得紀澄是土包子的意思,沒見過世面。
紀澄微微一笑,京師的人都有一種沒來由的優越感,彷彿其他地方的人都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在晉地時,各家有喜事的話也經常請樂苑的人助興的,晉地有一位程大家,家喻戶曉,五妹妹可聽過?」
那位程大家的確是個人物,沈萃自然是聽過的。
這裡所謂的郭大家、程大家就好比後世歌舞團的台柱子,備受人推崇和喜愛,是能得見一面實屬三生有幸的那種人。
沈萃聽紀澄那意思彷彿是有些不服氣,不由越加嘲諷道:「差點兒忘了,你們家裡倒是有些銀子的。」
沈萃這樣說話老是帶刺,也不知道只是針對自己,還是對所有人都這樣,不曉得她那位姑姑究竟知不知道,紀澄惋惜地嘆了一聲,算是替沈萃可惜吧。
「有銀子也不是壞事。」紀澄實在忍不住地輕聲回了一句,沈三老爺那些字畫愛好,還全靠紀家的財力支撐呢,再說三老爺買官符、買實缺,買升遷,哪一項裡面又少了紀家的錢。
只是沈萃又哪裡聽得懂紀澄心裡的彎彎繞繞。
正說著話,沈蕁過來找沈萃道:「五姐姐,澄表姐,咱們去南河邊上的影月樓玩會兒吧,若要聽曲兒叫上文兒她們,擇幾支新鮮曲子唱來,豈不比這兒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