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兒點了點頭,本以為是手到擒來的事兒,結果卻是氣呼呼地回來的,「這蘇青瓷簡直豈有此理,一點不懂知恩圖報,盡然還敢肖想姑娘。」
原來柳葉兒讓蘇青瓷寫詞,他就是不寫,還說寫詞需要靈感,譬如如果能見著紀澄,指不定他的靈感就冒出來了。
「姑娘別去見他,他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有法子叫他再也不敢這樣說話的。」柳葉兒道。
紀澄擺了擺手,「你逼也逼不出,逼急了他就只能應付你。我今日去余先生那裡學畫,學完後會轉道去蘭花巷。」
蘇青瓷再次見到紀澄的時候,心裡頭那個蕩漾真是無以言表,他以前看什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類的形容詞只覺得誇張,可如今見著紀澄後卻又覺得古人還不夠誇張。
「小生謝過姑娘當日的援手。原本姑娘有求,小生不該不應,只是這吟詩作詞確實不是關在屋子裡就能想出來的。」蘇青瓷彬彬有禮地道。
可是蘇青瓷的這一套行禮在紀澄看來卻是諸多彆扭,無論是手抬的高度,還是袖口與手腕的距離都很成問題,可見他並非出自世家,甚至都不像進過學堂的人,不過這人的腦子倒是不壞。
「先生誤會了,我並無限制先生自由的意思。先生所作的詞句實在驚才絕艷,若是唱出來足可繞樑三日。如今恰逢中壇選藝,我想請先生多等待幾日,先生這樣的才華不該被埋沒。」紀澄道。
蘇青瓷心裡直「嘖嘖」,瞧瞧,這就是千金閨秀和丫頭的區別,說起話來叫人聽了真彷彿夏天吃冰淇淋一般舒服。
「哦,原來如此,倒是蘇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還請姑娘見諒。」蘇青瓷道。
「都是我的丫頭沒有說清楚,怎麼能怪先生呢。只是還請先生諒解,這中壇選藝我們是求新求奇,所以不得不挽留先生幾日。」紀澄道。
「我懂,我懂。」蘇青瓷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人家這是怕他出了門大嘴巴的把詞說了出去,可就壞了事兒了。「姑娘對蘇某有搭救之恩,又有賞識之恩,蘇某不是知恩不報的人,但凡是蘇某寫給姑娘的詩詞,絕不會再寫給他人。」
紀澄現在有些喜歡蘇青瓷了,人聰明一點兒就是好交流,「那就多謝先生了。」
這廂紀澄拿到蘇青瓷新寫的詞時,離六月二十六的日子已經非常近了,她拿著蘇青瓷做的詞去找沈萃時,心裡想著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機緣,還是沈萃的機緣,居然恰好在此時遇到了蘇青瓷。
所以啊,有時候人真的需要氣運。
沈萃看著紀澄手裡的花箋,讀了一遍《破陣子》,「這是哪裡來的啊?」
「新近遇到的一位先生,人窮困聊得緊,但我看他的詞做得十分好,想必不過是龍困淺灘而已。」紀澄道。
沈萃又拿著那首詞吟了一遍,「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沈萃自然也知道是好詞的,只是她們很少唱這種詞,總讓人聯想起血腥而荒冷的邊關,於她們這些閨閣女兒而言,實在太過遙遠,「怎麼就做了這麼一首詞呢?」她有些抱怨,若是再柔媚些就好了。
紀澄道:「你想贏筠姐姐就得出其不意。現在大家都喜歡吟唱那些軟媚之詞,你唱這一出,又是馬球賽,定然能贏得七寶盟的關注的,他們聽見一首,就會想知道你在中壇獻藝那天會不會有更好的詞出現。」
沈萃眯了眯眼睛,狐疑地看著紀澄,「你是怎麼知道我是選的唱歌?」
紀澄早就料到沈萃肯定要問的,於是尷尬地笑了笑,「我偷偷跟著你聽見的。」
沈萃拍案而已,指著紀澄道:「我就知道你會偷看的。」
紀澄摸摸鼻子道:「我也好奇嘛。」
沈萃冷冷地哼了幾聲,想要拒絕紀澄的好意吧,可又捨不得這首好詞,於是別彆扭扭地道:「你覺得我用了這首詞真的會贏嗎?」
這個紀澄哪裡敢保證,只道:「至少贏面大一點兒。」
沈萃試著哼了哼這首名為《破陣子》的詞,可總覺得很彆扭,雖然詞看著十分新穎,卻和大秦的曲牌對不上,「這首詞怎麼配不上曲啊?」
紀澄並沒有留意到這一點,等沈萃提醒時她自己在心裡哼了幾句,才發現確實有些彆扭,不過這也難不倒紀澄,「我們去找寒碧姑姑,讓她試一試。」
紀澄想著配不出曲更好,也不知道蘇青瓷是來自哪裡的,古里古怪的,寫的字和她們大秦似像非像,連作的詞也是似像非像。
沈萃屋子裡的事兒鮮有能瞞得過紀蘭的,所以紀澄幫她的事情,紀蘭自然很快就聽說了,便背著沈萃將紀澄叫了過去。
「為了阿萃的事兒,這次真是辛苦你了。」紀蘭道。
「姑母,咱們是一家人,幫五妹妹是我應該的事情。」紀澄道。
說者也許無心,但聽者卻是有意,紀蘭一聽紀澄這話,就覺得她是有點兒諷刺自己的意思。的確紀澄到京已經三個來月了,她這個做姑母的在親事上一直沒幫過她,可是這又怪得了誰,給她指了陽關道,她偏偏不走。
紀蘭笑了笑,「說得好,咱們是一家人,正應該互相幫助。阿萃這孩子不太懂事,以後還得全靠你照看她呢。」
「我會的,姑母。」好聽的話,紀澄當然也會說。
到六月二十六這日,七寶盟所在的彩毬坊可謂是車水馬龍、冠蓋雲集,紀澄陪著紀蘭一道兒在馬車上等沈萃。
這七寶盟說起來還真是了不得,如此多的貴夫人陪著女兒或者侄女兒來選藝,他們恁是拒不接待。
非選藝者都不得入內,光這一條大家就覺得他們很公平。
所以此刻即使如紀蘭也只能窩在馬車上等著看自己女兒的選藝結果。
紀澄看了看七寶盟的招牌又看了看紀蘭,這一回她能不能扼住紀蘭的咽喉,就全看沈萃能不能得勝了。
不過紀澄的擔心可遠比紀蘭少太多了,畢竟紀蘭只打通了兩位七寶盟司事的關節,而紀澄私底下還幫了她一個大忙,通過郝仁打通了七寶盟盟主肖如夢和另一位司事的關節。
按說變數應該不大,可誰也沒有十成的把握,還得看沈萃的臨場發揮,紀澄是陪著沈萃一起練習的,沈萃的聲音很適合唱《破陣子》,甚至還讓紀澄覺得驚艷,若她不是沈家的五姑娘,當個賣唱的花魁還是有希望的。
沈萃出來的時候,紀蘭忙地問她如何。
沈萃不耐地揮了揮手,「誰知道啊?得等放榜才知道呢。」
紀蘭也知道自己問得太多餘,「那你是想回去等,還是在對麵茶樓去等?」七寶盟的街對面是一長排的茶樓、酒肆,都是靠著七寶盟做生意的,像今日這樣的盛會自然更是座無虛席,好在沈家早就訂好了席位。
「去茶樓吧,筠姐姐排在我後面還沒出來呢。」沈萃道。
「也好,反正也等不了多久。」這選藝一共分三場,六月二十六這一日的選藝是單單針對世家閨秀的,七寶盟的效率向來不錯,今日中壇選藝的結果傍晚之前一定會放出來,也好讓姑娘們早點兒安心。
今年參加選藝的人數同往年差不多,也就三十來人,所以紀澄她們沒等多久,就見蘇筠和王悅娘等人都出來了。
蘇筠登樓進入包廂時,眾人沒想到的是王悅娘也跟了進來。
「等著放榜也怪無聊的,正巧碰上筠姐姐,我就覥顏跟了來,三夫人不會怪我吧?」王悅娘笑顏如花地道。
「悅娘說的哪兒的話?你們一眾姐妹正該一塊兒多玩耍才好。我這個做長輩的杵在這兒倒是讓你們不自在了。」紀蘭笑著說道,「今兒怎麼沒見著你四姐姐?」
王悅娘有些矜傲地道:「又不是什麼大事兒,她來又幫不上忙。」
這話真是活生生在打沈萃的臉,她參加個選藝,連紀蘭都跟著來了。其實蘇老太太若非腿腳不便,今日其實也是要來的。
紀蘭的笑容簡直都有些敷衍不過去了,沈萃也立即皺了眉頭,想發飆卻又有些忌諱。
「萃姐兒今日選的是什麼?」王悅娘又開口問道。因著中壇選藝是密閉式的,所以其他參加的人也看不到對手是選的哪一藝。
「唱歌。」沈萃道。
王悅娘「噗嗤」一笑,「萃姐兒平日說話就跟百靈鳥似的,唱歌想必更好聽。」她說話的內容和神態可不太搭調。
紀澄心想,怎麼有人就能討厭到這個地步呢?可是你討厭她又如何,她可是王悅娘啊——王淑妃的妹妹。
紀澄心裡有一種衝動,覺得就沖王家姐妹這德性,她要是有法子,也得阻止王淑妃上位。
沈萃被王悅娘氣得發抖,就要發火,卻被紀蘭的眼神給壓住了。沈萃心裡憤憤地看著紀蘭,就是氣不過紀蘭的這種慫樣兒,每回遇到王家姐妹,她總是讓自己忍。
其實紀蘭倒不是慫,只是怕沈萃得罪了王家姐妹,被她們私底下陰,做母親的心沈萃哪裡能全部了解。
王悅娘打趣完沈萃,又看向紀澄道:「澄姐姐怎麼沒參加中壇選藝啊?可是有人不讓你報名啊?」沈萃的小氣可是出了名兒,王悅娘這暗指可是太明顯了。
便是紀蘭聞言,也覺得王悅娘這嘴太討打了。
紀澄笑嘻嘻地道:「今年有王姑娘參選,我就是報名也是個輸字,也就歇了那份兒心思了。」
王悅娘狐疑地看著紀澄,沒想到紀澄居然會拍自己馬屁,還真是好笑,不過王悅娘聞言也就沒再挑紀澄的刺耳了。
沈萃聽了卻不得了了,直接一個大白眼甩給紀澄,做了個口型罵道:馬屁精。
紀澄老神在在的,馬屁精就馬屁精唄。
等到放榜時,許多人看見那榜上寫的「鐵帽巷沈家五姑娘」幾個字時都吃了一大驚,這裡面大約只有紀澄和紀蘭是最不意外的。
沈萃在不敢置信地呆愣過後,立即笑得起來,眼角還笑出了淚珠兒。而王悅娘那臉色可真是比黑得比鍋底還透徹。
「這怎麼可能?!」王悅娘不敢置信,回頭對著自己的丫頭道:「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