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澄道:「不太清楚,我和齊姐姐在園子里喝茶,阿萃在欣賞清芬堂的楹聯,正好遇到齊家大公子回府,那是他的書房,阿萃和齊公子說了好一會兒話,她可能稍微清楚點兒吧。」
紀澄說這話時,壓根兒就沒看沈萃,自然也沒理會她的擠眉弄眼。
紀蘭臉上的笑頓時由戲謔變得僵硬起來,「這齊家大公子行事也太不謹慎了些,知道家中有女客,連避嫌都不知道么?」說來說去都是別人的孩子的錯,反正沈萃是沒錯的。
紀澄不接話,只要紀蘭知道這件事就行了,紀澄也不是想破壞沈萃和齊正,只是這事如果她不告訴紀蘭,將來沈萃和齊正萬一弄出點兒消息,紀蘭肯定要怪她的。
紀澄起身告退,留下紀蘭和沈萃母女兩個敘話,她還惦記著榆錢兒給她使的眼色。
「姑娘,是郝先生。」榆錢兒道。
「郝仁有什麼事兒?」紀澄問,上回因他幫了自己,紀澄連手裡握著的郝仁的把柄都還給了郝仁,按說不該有什麼事兒的。
榆錢兒道:「不知道啊,說來也奇怪,今日躺在咱們馬車下碰瓷的就是他,穿得破破爛爛的,手好像都折了,不知是出了什麼事兒?」
紀澄一驚,郝仁在京師混得如魚得水,還有紀家的銀子幫補,怎麼會淪落到要自己來碰瓷的地步?他明顯是想見自己,卻苦於沒有機會,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的。
可是郝仁是知道蘭花巷的,他只要去給門房說一聲,自然有人給自己傳話。除非是一直有人盯著他,而且對方還知道他和蘭花巷的關係。
紀澄猜得沒錯,郝仁這已經是喪家犬了,別人攆得無處藏身,根本不敢在蘭花巷出現,上次他一去,對方就發現了他的蹤跡,郝仁是很不容易才甩掉那些眼線的。
今日郝仁看到沈家的馬車也不過是撞運氣而已,他以前見過紀澄出行的馬車,和今日看到的很像,所以才不惜暴露行蹤也要來試一試的。
大概是郝仁命不該絕,那馬車上坐著的果然是紀澄,而下馬看情況的又正是榆錢兒。
郝仁藏身的地方是南郊一座破廟裡,紀澄帶了蘭花巷的四個家丁並兩個粗壯的婆子才敢去。
若非在京師郝仁幫過她很多忙,紀澄本是不該來這些地方涉險的,這南郊就是貧民窟,一路走來看到了許多乞丐和流民,搶劫在這樣的地方經常發生,姑娘家最好一輩子都不要來這種地方。
紀澄就看到在不遠處一個小土丘外頭,一個幾乎赤身露體的婆娘正在洗頭,等馬車走近了,紀澄才看到那小土丘其實是個小土窯,是最下等的窯姐兒住的地方,便是乞丐只要討到了兩個錢兒都能去光顧。
紀澄放下車簾,惻隱之心肯定是有的,但是給她們銀子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些人的問題,說不定還會為她們招來殺生之禍。
郝仁的情況有些凄慘,手摺了不說,手臂上的傷口沒有得到治療已經潰膿。
「郝先生,你怎麼會這樣?」紀澄大吃一驚,「這是惹上什麼人了?」要這樣趕盡殺絕。
郝仁苦笑一聲,「哎,都怪我自己,有了幾個臭錢就不知天高地厚,惹了不該惹的人。」
紀澄沒有繼續問,她自己的能力也有限,既然郝仁說是不該惹的人,她恐怕也幫不上太多忙。
「我這兒有些銀子,郝先生先拿去應急吧,若是想離開京師,我可以讓家丁送你。」紀澄道。
郝仁擺擺手,「天大地大,恐怕都沒有我郝仁藏身之所了。我之所以冒險想見三姑娘一面是因為現在我能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你那幾房姬妾呢?」紀澄問。
「大難臨頭各自飛。」郝仁哀嘆一聲,「三姑娘,你知道在晉地家中我還有個老父親,他一直看不慣我頭蒙拐騙,所以我想接他到京城享福他也不肯來,現在想起來他不來反而是好事兒。」
郝仁遞給紀澄一個印信,抹著淚道:「這是我在同慶號錢莊所存銀子的印信,認印不認人,求三姑娘將這筆銀子替我交給家中老父,就說兒子不孝,不能孝順他了。」
雖然明知郝仁這是在裝可憐,但紀澄也做不出不聞不問的事兒來,「郝先生,你既然有這樣的後路為何自己不走?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能幫你的,難道還會推辭?若是我幫不了的,你便是說再多,我也是幫不了。」
郝仁又是一聲苦笑,扇了自己一耳光,「都怪我,都到這個份兒上了還跟三姑娘耍心眼兒。其實三姑娘只要肯幫我,也不過是幾句話的事兒。」
紀澄不語。
郝仁知道糊弄不過去,乾脆全部都倒了出來。
原來郝仁是色膽包天,看上了「花蕊夫人」,不過此花蕊夫人並非那位前蜀主王建的淑妃,不過這位花蕊夫人和那位淑妃娘娘一般,都是才情卓著,國色天香的美人。
花蕊夫人徐昕到京城沒多久,是位嫁過三次人的寡婦,雖然已經嫁過三次人但年紀卻不大,正是二十四、五女人最美的年華。這位花蕊夫人十分好客,來京不久就聚攏了一批裙下之臣,她心情好時,也不吝嗇以皮肉布施,而且還分文不收,反而還給別人錢。
不過短短兩三個月大家就知道花蕊夫人是個極富有的寡婦了,這樣的女人如何能不叫人趨之若鶩。郝仁是既看上了花蕊夫人的色,也看上了花蕊夫人的銀子。
也實在該郝仁倒霉,那花蕊夫人只愛那有才華又俊美的年輕公子,郝仁么年歲稍微大了點兒,模樣么又只能算中等,哪裡能入得了花蕊夫人的眼,他道花蕊夫人不識抬舉,便用了強。可誰知沈家二公子近日正好是花蕊夫人的座上客,佳人哭訴,沈徹應聲而起,苦的就是郝仁了。
原先郝仁也沒將沈家這位紈絝二公子放在心上,直到他的生意短短數日就盡數被砸,好幾樁正在談的買賣全部被泄露,那本就是見不得人的買賣,不僅苦主到處找郝仁,連官府也驚動了,將郝家整個兒給封了。
這還不算,對方還撂下話來要郝仁的命。
郝仁是東躲西藏,卻逃不脫對方的追捕。郝仁能在京城混得如魚得水,自然三教九流的朋友都不少,拿過他好處的更是不在少數,平日里說得可以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兄弟都蔫吧了。
後來還是個很有門路的兄弟私下裡給他泄了話,他這是惹上靖世軍的人了,他躲到哪兒去都沒用。
「靖世軍是什麼來頭?」紀澄從沒聽過大秦還有這支軍隊。
「聽說是太zu那會兒就建了的,我也不清楚來頭,只曉得天下就沒有靖世軍不知道的事兒,也沒有他們去不到的地方。」郝仁緊接著又把王家姐妹聽過的那個「綁架西域王妃入宮」的故事給紀澄講了一遍,「哎,我也沒想到會招惹到他們。」
「你是懷疑沈徹是靖世軍的人?」紀澄眯了眯眼睛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他肯定跟靖世軍的人有關係。解鈴還須繫鈴人,沈二公子正是三姑娘的表哥,還求三姑娘能幫我在公子面前說兩句好話,給我一個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的機會,將來我一定夾著尾巴做人,任憑三姑娘差遣。」郝仁說著說著就給紀澄跪下了。
「先生快起來吧,我能幫先生的一定不會推辭。」紀澄道。
從破廟離開後,紀澄對郝仁的話是將信將疑,又讓榆錢兒去打聽了一下,自從紀澄到京師之後,就著力建了一條打聽各路消息的路子,做生意的如果消息不靈通,就掌握不了先機,遲早要被人玩死的。
榆錢兒打聽回來的消息是,的確有郝仁招惹花蕊夫人那麼個事兒,外面的人都在傳沈二公子是衝冠一怒為紅顏,放言要對郝家趕盡殺絕,沈徹這風流紈絝著實火了一把,估計再也摘不掉這名聲了。
紀澄兀自苦惱著,沈徹雖然是她表哥,卻是表得很遠很遠的表哥,就沈徹對她的那個態度,紀澄很懷疑自己去求沈徹他會不會放過郝仁。這男人爭女人的事兒,事關顏面,沈徹既然放出了話,恐怕就善了不了。
至於靖世軍的事情,紀澄就更頭疼了,他們既然查到了蘭花巷,在蘭花巷伏擊郝仁,那應該就知道自己和郝仁來往的事情,至於知道多少就不得而知了,這正是讓紀澄最苦惱的地方。
但不管怎麼說,紀澄都決定去探探沈徹的口風,也想試試他知道多少。
紀澄回到沈府時,沈萃和紀蘭正在商量重陽節登高賞景那天的穿戴。
紀澄這才想起來,後日就是重陽節了。重陽節要吃重陽花糕,還要登高踏秋,又是個熱鬧的日子。
想起重陽花糕,紀澄的眉頭略略舒展,她已經想到接近沈徹的借口了。卻聽紀蘭又說:「今日南郡王府送了帖子過來,邀請咱們去王府賞菊,阿澄,你可又合適的衣裳和首飾?」
紀澄略微驚訝,「我也去嗎?」
紀蘭點了點頭,「阿筠和阿媛都有帖子,南郡王妃做事向來仔細,不會遺漏任何人的。」
紀澄點了點頭,「還有幾套沒穿戴過的衣裳和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