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沈徹的離開,大草原的風光好像少了許多吸引力,沒有那麼活潑潑了。紀澄驚覺於這種變化,心裡有些戚戚。
實際上這一路,沈徹似乎什麼都說了,也似乎什麼都沒說。紀澄沒有摸清楚他的套路,但直覺自己已經是局中人。
哪怕沈徹嘴裡說得再好聽,可他和她還是同樣的人,利益當前,什麼風險都敢冒,也什麼東西都可以用來賭。
可是紀澄已經是沈徹穿上的螞蚱,掙脫不開。她坐在高大的馬背上,只覺得前途迷茫,難道就這樣稀里糊塗和沈徹半推半就地過一輩子?容他高興時抖一下,不高興時就利用一下?
紀澄放敞的腦子裡反反覆復迷茫這些時,身下的馬已經離開同羅兩百多里地了,再往前就靠近征北軍的地盤了。
草原上雖然秋高氣爽,但七月里秋老虎還沒過完,又沒什麼遮擋物,太陽白花花地曬得人像鐵釺子上反覆烤的羊肉,紀澄在一處小土包旁邊安營紮寨。
土包前有一條蜿蜒小河,應該是多樂河的分支,在這裡折轉往西去,所以匯成了月牙形的一處小湖,說是小湖,其實也就是磬園裡水池子的大小。不過已經足夠織女洗個舒舒服服的澡了。
南桂搭建好帳篷後,去遠處買羊和買酒去了,蓮子兒在準備燉湯的東西,還有待會兒烤肉的鐵架子。
紀澄在月色下去了小土包前的小湖邊,湖邊有樹,還不止一、兩棵,她摘了片葉子放到嘴邊,吹了一曲「塞外月」,離中秋也不遠了,可惜沒什麼盼望團圓的情緒,紀澄的塞外月就顯得格外凄清和曲婉。
沈徵聽出來是樹葉奏出的曲子了,心裡想,若是她用簫、笛吹奏出來不知該是如何一種美妙。
塞外的人向來好客,只是沈徵剛才已經探明了那新紮下的帳篷里有兩個侍女,他就有些拿不準帳篷里的主人是男是女了。是男人當然要去結交一番,可若是女人,總要避嫌的。
塞外月一曲終了,餘音猶在,而餘興未了。沈徵懶洋洋地躺在土包上方的草地上,嘴裡嚼著草,旅途孤寂,使他今夜特別想認識這位遠道而來的中原同胞。
沈徵剛翻身坐起,都還沒坐直,就見剛才吹曲子那位「仁兄」正站在湖邊寬衣解帶。
紀澄的胸口纏著裹胸布,正費勁兒地從中衣底下解開。雖然大庭廣眾之下沐浴有點兒羞澀和危險,但這裡一眼望去沒有任何障礙,若是有人來,她早早就能看見,也就無妨了。
至於身後的土包,剛才蓮子兒已經搜尋過了,沒有人。顯然紀澄在這裡犯了一種毛病,那就是忽略了最安全的地方最容易出現漏洞。
總算解開了煩人的裹胸布,紀澄身上穿著短而僅僅及臀的中衣下了水。湖水沁涼,讓她打了個寒顫,但伸手劃開水面,雙腿往後踢打幾下後,身體就適應了這種涼爽,舒服得叫人喟嘆。
沈徵沒能阻止紀澄的動作,他的鼻孔里正不停往下滴血,他的袖子都快不夠用了,胡亂在草地上抓了一把草在筆下擦了擦。
這麼熱血,當然是因為沈徵一直奔波忙碌,已經很久沒碰過女人了,另一個原因是,他尋尋覓覓這麼多年的仙女兒,自己都已經放棄希望了,沒成想卻在這個月夜,在水邊看到了。
那身段兒真是再挑剔的人怕也挑不出毛病來,就是他家二哥來了,也得挑著眉毛說一聲兒「好」。
沈徵就是看著那兩條大長腿流的鼻血。他見過的姑娘吧,不管什麼族的,高挑的總嫌太壯,瘦小的又嫌沒肉,沈家三公子還是很挑剔的,只有今日這姑娘,他看第一眼就被鎮住了。
若是臉蛋兒再稍微過得去點兒,那就堪稱完美了。
沈家的男人都很有內涵和風度,偷看了姑娘脫衣服或者沐浴,都不會站出去吆喝一聲叫人別脫,他們生怕姑娘害羞,萬一想不通跳河可就害了人命了。
所以沈徵在錯過最初的叫停的時機後,又矮下身子伏在草叢裡,定睛睛地看著在湖裡游得正歡的紀澄。
沈徵嘴裡又嚼了一根草,心想這姑娘不一般,中原姑娘會水的不多,鳧水鳧得這麼好的更是少見。那大長腿在水波里時隱時現的,沈徵的手都忍不住往下摸了。
但好在沈徵不是那麼沒有節操的,到底還是忍住了沒有褻瀆這美景。
紀澄遊了一圈,回到離岸不遠處,再將頭髮放下來,在水裡洗頭。沈徵眼睛都看直了,視線也穿不過那厚厚的黑髮,只能看到一個剪影,已經叫人神魂顛倒,恨不能自己下到水裡,去替她洗那瀑布似的秀髮。
等紀澄清理完畢,蓮子兒那邊也將手裡的雜務料理好了,拿了大巾帕出來走到湖邊,喚了聲「少奶奶」。
沈徵的耳力很好,那聲「少奶奶」彷彿鐵鎚似地在他心上敲出了無數道碎痕,他那幻想都還沒留過一晚就被徹底毀滅了。
而待沈徵回過神來的時候,紀澄已經裹上了巾帕,從水裡走到了岸邊,濕漉漉的頭髮就那麼隨意地撇在修長如天鵝般頸畔,露出傾國傾城的容色來。
蓮子兒忽地抬頭望土包上望去,沈徵沒有動,只瞬間收斂了呼吸,黑沁沁的,蓮子兒也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人還是石頭,當下也不懂聲色,只扶了紀澄進帳篷,她不敢離開紀澄,虧得南桂剛回來不久,正在收拾羊肉。
蓮子兒給南桂使了個眼色,南桂就飄了出去。
南桂在小土包上四處搜尋了一圈,並未看到任何人,可她畢竟細心,在沈徵剛才匍匐的地方找到了血跡。她四處打量了一番,再次確定沒人之後這才回到帳篷內。
「那人好像受了傷,不過已經被驚走了。」南桂悄聲對蓮子兒道。
蓮子兒心裡一緊,幸虧沒發生什麼事兒,否則她和南桂可都活不了了。只是也不知那人在那裡待了多久,剛才少奶奶可是在沐浴。
這種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蓮子兒絕不敢跟紀澄提先才有人藏在土包之上,只能將事情爛在心裡。
卻說南桂走後不久,那湖水裡就有水泡冒出,沈徵狼狽地從湖水裡抬起頭,也不敢再逗留,徑直往北遁去。
待離得遠了,沈徵這才顧得上將身上的濕衣裳脫了下來,生了一堆火烤起來。
多事之秋里,一個美貌絕倫的中原女子突然出現在這裡十分叫人生疑。沈徵不是那中被美色迷住就走不動道兒的人,現在細想起來,恨不能馬上潛回去探一探底細。
只是那女子身邊的兩個丫頭武藝不凡,比他只怕也差不到哪裡去,沈徵不敢冒然行事。一時只能愣愣地望著那火堆,火苗冒出的地方彷彿印出了那女子的容顏,美得就像晴朗時大草原上最純凈的天。
也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少奶奶?應該不是等閑人家,以至於沈徵想強搶民妻的打算也落空了,他甩了甩腦袋,可是一閉上眼睛,就忍不住去想那張臉和那身段,叫人輾轉得不可安生。
沈徹見著沈徵時,他正睡得沉酣,就是褲襠處鼓鼓囊囊的,還有一團地方比別的地方顏色都深。
沈徹伸腳踢了踢沈徵,沈徵這才驚醒過來,嚇得一個軲轆地爬起來,「二哥!」
「怎麼睡在這裡?」沈徹掃了沈徵一眼,慢悠悠地道:「這次回京,你也該成親了。」
沈徵有些尷尬地扯過旁邊枯枝上掛著的衣裳披上,「二哥你來得真快。」沈徵也不問沈徹是怎麼在茫茫草原里找到自己的,他家二哥尋人的本事天下一流,當年他躲在豬糞坑裡都被他找到了,為此輸了不少好東西。
「嗯。」沈徹在沈徵旁邊坐下,他的隨從馬朝重新燃起火,取了隨身帶的饢餅和鍋子。將鍋子架在柴上燒水煮奶茶,那饢餅擱在鍋蓋上正好烤熱。
沈徵有些等不住了,取了饢餅往火堆上烤了烤,就掰開開始吃了起來。
沈徹對沈徵的不講究也有些無語,他這個弟弟,從小就喜武厭文,將他拘束在京師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放到軍營里那叫一個如魚得水,完全看不出是國公府出身的。
「李斯摩那裡已經談妥,他會在喆利的軍隊里起兵策應我們。」沈徹待到水開了,才潤了口奶茶,然後將具體的暗號告訴了沈徵,又交代了些細節,「扎依那那邊的消息還不確定,到時候我會找人通知你。」
沈徵有些不解地道:「二哥,這些事情你為何不當面跟大哥說?」卻要叫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碰面。這後面一句話沈徵沒有說出來。
沈徹看了看沈徵,他是有口難言。因著和紀澄定親的事,當時沈御就翻了臉,所以沈徹才會從西北回京,當然也正好籌備親事。
這種兒女私情上的矛盾怎麼好拿到檯面上來說,沈徹只道:「大哥身邊的眼線未必清理乾淨了,我過去可能會暴露身份。」
沈徵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二哥有些來頭,隱約也知道靖世軍的事情,但是沒把他往靖主去想就是了,他心裡其實更懷疑楚得那大肥豬,天下真是沒有他不曉得的事情。
「二哥,楚得有沒有到同羅來?」沈徵問道。
「怎麼?」沈徹掃了沈徵一眼。
沈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後腦勺,「找他打聽些事兒。」
沈徹道:「說來聽聽。」
沈徵這才尷尷尬尬地道:「昨晚,我遇到一個姑娘,生得跟仙女兒似的,中原人,身邊跟了兩個侍女。」沈徵沒說是那姑娘已經嫁人成了少奶奶,怕被沈徹猜到他惦記的是有夫之婦。
沈徹的神情在沈徵的描述里已經變了色,故作沉吟道:「這時候出現在這附近的可沒有簡單人物,尤其還是生得仙女兒一般的中原女子。」
沈徵拍腿道:「可不是么,我也是懷疑,這才想找楚得打聽。」
「怎麼遇上的?」沈徹不動聲色地問道。
這下沈徵就更尷尬了,耳根子都紅了。沈徹眯了眯眼睛,不由往壞處想了想,但顯然沈徵說出來的話比他想像的還要令人惱火。
「她洗澡的時候,我不小心看見了。」沈徵道,然後又加了一句,「二哥,你說這該不會是敵人派來的美人計,其實就等在那兒勾引我的吧?」
沈徵越想越覺得是,否則哪有那般湊巧的事情。他剛好在那裡休息,她就剛好在那裡吹樹葉和洗澡。沈徵不由感嘆,這對手也太可怕了,把他的喜好調查得一清二楚,叫他明知道是陷阱,還是忍不住想把誘餌吞下去。
沈徹直接一腳將沈徵踹翻在地上,「色令智魂,你給我醒醒。」
「二哥,你能不能幫我找到她?」沈徵腆著臉求道,「要不咱們將計就計也行啊,准叫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
沈徹已經不想再跟沈徵多說一句,只問道:「你在哪裡見著她的?」
沈徵大致說了一個位置。
沈徹道:「行了,你先回大哥身邊吧。」
沈徵走時還不忘回頭叮囑道:「二哥,你查出她的身份後千萬別忘記告訴我啊。」
沈徹送了沈徵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