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徑道:「昨日我去九里院看了看二嫂,李芮就逮著不放,說我和二嫂不清不楚,跑到老祖宗跟前大鬧了一通。」
說罷沈徑冷笑了一聲,「母親,你看這就是千挑萬選選的兒媳婦,恨不能把所有髒水都往自家人身上潑。這日子我反正是過不下去了。」
「天哪,她是瘋了么?」紀蘭吃了一大驚,她第一個想到的是,如果這種事情被傳了出去,沈徑就別想做官了。
沈徑不語,因為李芮的事情他連紀蘭都怪上了,只回了自己院子叫丫頭收拾了他的衣物,徑直住到外院的書房去了。
而李芮回去的時候則直接被紀蘭叫住狠狠地說了一通,紀蘭以前從沒給李芮立過規矩,如今見她鬧得實在不像話,也就擺起了婆婆的譜兒,叫她從明兒早晨起開始過來伺候。
李芮氣得胸都要炸了,朝著蘭媽媽抱怨道:「明明就是郎君的錯,為什麼她們都怪我?不行,我要回去告訴祖母,叫祖母給我主持公道。」
「哎喲,我的姑奶奶,可萬萬使不得。」蘭媽媽急得嘴角都要上火了,「長公主病得極重,侯爺不許任何人那事煩她。且不說這個,你無憑無據的即使回去,長公主也沒法兒替你做主啊?」光憑一聲酒後的「澄妹妹」可絕對不夠。
「那我可怎麼辦?難道就這樣忍了?可明明錯的都是他們。」李芮哭道。
蘭媽媽嘆息一聲,「少奶奶說句心裡話,我覺得是你想多了。郎君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讀聖賢書長大的,如今又在朝為官,怎麼可能行那等醜事?」
李芮正想說蘭媽媽也欺負她,蘭媽媽趕緊道:「退一萬步說,就算郎君心裡的那個人就是二少奶奶,可那又怎麼樣?他們已經各自婚嫁,二少奶奶也礙不著你的事。你知道了這件事,若是輕言細語點一點郎君,既表示你知道了,又表示一下你的大度,他心裡肯定感激你都來不及,你瞧你如今鬧成這樣,有理也變成沒理了。」
李芮自己如今也有點兒想明白了。她之所以還在這裡哭而沒有抱著玉姐兒回娘家,其實也正是因為她心裡明白即使回娘家也討不了好。且不說她上次回家住了那麼久,她大嫂就開始對她做臉做色,她父親又是個立不起的紈絝,她母親慣來軟弱,以前長公主身體好的時候,自然有公主護著,可如今長公主一病不起,李芮也就沒什麼依靠了。
李芮嘴上鬧得凶,也就是想嚇唬嚇唬沈徑,要叫他給自己低頭,也是不忿沈徑怎麼就看上了紀澄——那個她萬分瞧不上的妯娌。
「可是難道這樣就算了?我心裡好難受啊,我受不了!」李芮哭道。
蘭媽媽好說歹說才勸住了李芮暫時不鬧了。
儘管這件事老太太已經封了芮英堂丫頭的嘴,但似這等事情恰巧是大家茶餘飯後最喜歡聊的話題,所以這消息還是跟漲了翅膀似的,沒多會兒消息靈通的人就都知道了。
崔瓏作為二房主持中饋的主母,自然有喜歡鑽營的人上趕著去告訴她消息。
崔瓏聽了當即就皺起了眉頭,聰明人有個共通的毛病,那就是凡事都喜歡往深了想。
崔瓏一聽李芮曝出來的事情,就立馬聯想到了紀澄的病,當時她明明還好好的,也不是不能視事,卻沒有出面料理自己親小姑子沈蕁的親事,這本身就叫崔瓏疑惑了。
此外,紀澄本就是沈徑的表妹,當初紀澄出嫁前還在沈府住了一段時日,她生得那般美貌,若說沈徑心儀她,是很說得過去的。
在崔瓏看來,女子生得太美,哪怕她自己不願意,可也擋不住就有男人去招她。
佛否則原本好好兒的人,怎麼突然就說病重將死,而沈徹這幾日卻人影兒都不見。崔瓏甚至忍不住懷疑紀澄的「病重」根本就是沈徹下的殺手。而且她越想越覺得有理。
到晚上沈御回來,只略在崔瓏屋裡坐了坐就準備走,因為崔瓏如今懷著身子也沒法伺候他,所以這些晚上他多數歇在蕊雪屋裡。
崔瓏就算再大度,也害怕蕊雪從此把沈御的心籠絡了去,為了留住沈御在屋裡,每天都是絞盡腦汁在想話題,因為沈御實在是個話很少的人。
紀澄這件事可算是給了崔瓏一個極大的話題,也不怕沈御再用「嗯,哦」之類的一個字就打發她。
「郎君,今日四弟妹跑到老祖宗跟前去鬧,說是四弟和二嫂之間有些不清不楚的。」崔瓏低聲道。
沈御聞言立即就皺起了沒有,「什麼不清不楚的?是看見了還是抓到了?」
呃,這個崔瓏可就答不上來了,畢竟老太太屋子裡說的話還是沒人敢傳出來的。「這個就不清楚了,只是到四弟妹鬧得很厲害。」
「荒唐!」沈御斥責道。且不說他與紀澄之間的那點兒事,紀澄怎麼可能和沈徑有什麼首尾,難道當沈徹是吃白飯的?更何況當初草原上那件事情,沈御也是知道的,紀澄心裡的人只有凌子云,怎麼可能有沈徑什麼事兒。
「你不要也像其他那些無知婦人一樣,疑神疑鬼,聽風就是雨,這種消息不許再傳,都是怕這個家裡太消停了是不是?」沈御道:「如今你主持著中饋,怎麼不管束一下下人,有這樣議論主子的么?我對二弟妹和四弟的人品都有信心,他們絕不是那樣的人。」
崔瓏有些驚訝地望著沈御,他相信沈徑倒是很說得過去,可是她沒想到沈御會對紀澄這麼有信心,於是趕緊道:「是,我也知道二嫂和四弟不是那樣的人,我已經吩咐下去不許他們亂傳了。」
且說不僅崔瓏這邊知曉了李芮鬧出來的事情,三少奶奶馮霜也聽到了消息。她雖然才嫁入沈府不久,可她待下人最是和氣,也肯降下身段同人說話,所以消息也算靈通。
晚上馮霜伺候沈徵洗腳時道:「今日四弟妹到老太太屋裡大鬧了一通,將二嫂說得很是不堪,還說她和四弟之間不乾不淨的。我覺得二嫂絕不是那樣的人,你若遇到二哥,可千萬勸勸他,凡事都講求證據,千萬別勿信謠言。」
沈徵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二嫂和四弟?怎麼可能?!」沈徵心想,當他二哥是擺設呢?他不過就是多看了兩眼,就被他二哥尋著機會胖揍了一頓,沈徑若真敢給他戴綠帽子,還能全須全尾地活著?更何況紀澄心裡可是還住這個青梅竹馬呢。
再說了就他那讀書都讀傻了的四弟能幹出這種事情來?
沈徵想到這兒就對馮霜道:「你說得對,這種事情你若是再聽見就叫說的人滾蛋。真是恨天下不亂一樣。」
儘管沈徵嘴裡這樣說,心裡卻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見紀澄時的情形來。月色下美人出浴,端的是叫人心魂蕩漾。不由琢磨著,說不得沈徑也是被紀澄的美色所引?
其實沈徵對紀澄早沒了男女之心,只是偶爾回憶起來總覺得如今的二嫂和當初他看見的彷彿兩個人一般。
如今的紀澄端莊典雅,同一般的仕女沒有任何區別,若沈徵第一次見紀澄是在此種情形下,哪怕紀澄再美十倍他也不會動心,他壓根兒就不喜歡這種淑女典範的類型。反倒是大草原上湖泊里就敢沐浴的紀澄,才叫他心動。
沈徵躺在床上暗自尋思,這種事的確得去跟他二哥說一聲才好。此外,他四弟那個媳婦娶得實在有些糟糕,無憑無據的事情就敢張著嘴巴亂說。
所有人都想著要把這件事告訴沈徹,而沈徹則是在兩天之後的深夜趕回九里院的。
同沈徹一起回到九里院的還有馬元通,他全靠馬元通一路參扶著才能不摔倒。
霓裳開門的時候見沈徹滿身是血簡直嚇壞了,「公子!」
沈徹虛弱地道:「我回來的事情誰也不許告訴。扶我去少奶奶屋裡。」霓裳趕緊從馬元通手裡接過沈徹。
沈徹側頭對馬元通道:「你趕緊去處理金銀魚,等會兒我來給阿澄施針。」
馬元通一臉擔憂地道:「施針極耗心力,你的傷行不行啊?」
沈徹沒說話,只掃了一眼馬元通,馬元通就不講話了。
霓裳將沈徹摻扶進了卧雲堂,柳葉兒和榆錢兒也立即就驚醒了,出來見著沈徹面色慘白,渾身是血也是嚇得一抖。
「公子,我給你重新包紮一下傷口吧。」霓裳扶了沈徹就要坐下。
沈徹卻強撐著去了紀澄床邊,摸了摸她的脈搏這才放了一點兒心,轉頭對榆錢兒道:「你去叫人準備三大桶熱水,等會兒我要用。」
榆錢兒忙地應聲去了。
沈徹又吩咐柳葉兒,「你去給馬大夫打打下手,看他有什麼需要的。」
兩個丫頭一去,沈徹這才讓霓裳伺候他脫了衣裳重新包紮傷口。
霓裳一看到沈徹的傷眼淚一下就落了下來,趕緊捂住嘴不敢出聲。沈徹身上密密麻麻布滿了血痂,就像被人砍了無數劍一般。而最兇險的是,他的左手手臂上還被戳出了一個小手指大小的血洞,因為急著趕回來,有些傷口就崩裂了,鮮血把衣裳全部染紅了。
「紮緊一點兒,我受傷的事情絕對不能告訴老太太。」沈徹道。
霓裳忙地點頭。
等霓裳替沈徹重新包紮好傷口,馬元通那邊的金銀魚也準備好了,配合使用的葯汁也熬出來倒入了事先準備好的熱水桶里。
沈徹讓柳葉兒和榆錢兒將紀澄扶進凈室,放入藥水桶里,又從霓裳手裡接過銀針包,這便叫她們都出去了,不許任何人打擾。
因著紀澄這會兒是赤身露體的施針,所以沈徹哪裡敢假手他人。
那金銀魚的血紀澄也喝不下去,全靠沈徹含在口裡,嘴對嘴地喂下去。
期間紀澄的身體不斷地泌出黑色的汗滴,連換了三桶水之後汗滴的顏色才透明了起來。
而沈徹在紀澄全身的各大要穴施針則是為了讓藥效能跟快地在紀澄身體里起作用,否則金銀魚的血過了時辰就會失效。
時光一點一點流逝著,柳葉兒她們在外頭幾乎等了天長地久那麼長的時間,這才聽見凈室裡頭沈徹道了聲,「好了。」
柳葉兒一進去就看見沈徹倒在木桶邊上,不省人事,嚇得尖叫一聲,好容易同霓裳還有榆錢兒三個人才將他扶出去。
馬元通一看沈徹的樣子就開始罵道:「就不能叫人省心一點嗎?非要逞強。快快,見他扶到榻上。別到時候你家少奶奶不用辦後事了,棺材正好便宜你家郎君。」
馬元通這張臭嘴可將三個丫頭都嚇得哭了起來。
用藥之後,紀澄又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柳葉兒和榆錢兒都哭了起來。
「少奶奶,你可總算醒了。」榆錢兒「嗚嗚」地哭出了聲。
紀澄躺了這許久,身子軟得厲害,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她扭頭看了看,四處不見沈徹,因而啞著嗓子問道:「郎君呢?」
紀澄只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做了很長很長的夢,夢裡夢見沈徹渾身是血,還拿他的血喂她,她就驚醒了。
榆錢兒正要回答,卻被柳葉兒一把拉住。
紀澄心裡「咯噔」一下,強撐著就要爬起來,可是手腳無力,剛起到一半就又摔了回去,虧得柳葉兒趕緊扶住她。
紀澄焦急地道:「郎君怎麼了?你們別哄我,我都夢到了。」
柳葉兒和榆錢兒面面相覷,見紀澄急得厲害,也不敢再隱瞞,怕她自己瞎猜得更厲害。
紀澄一聽沈徹受傷了就要下床,可惜這幾日她一粒米也沒進,只靠保命丸和米湯續命,哪裡有什麼力氣。
柳葉兒和榆錢兒都勸她躺著,可紀澄不親眼看見沈徹哪裡肯放心,在她看來,如果沈徹沒出事兒的話,早就該來看她了。
到最後柳葉兒拗不過她,只好叫了婆子抬來竹攆來將紀澄抬到頂院。柳葉兒她們是不能進去的,所以最後是霓裳扶著紀澄進了門。
紀澄一進屋就看見沈徹正閉目躺在被褥上,臉色慘白得一點兒血色都沒有,連嘴唇都泛著白色,她嚇得一下就軟倒在蒲席上。
「把被子掀開讓我看看。」紀澄吩咐霓裳道。
「少奶奶。」霓裳擔憂地喚了一聲。
紀澄閉了閉眼睛道:「我叫你掀開被子。」
被子下面,沈徹被馬元通報復性地幾乎包裹成了粽子,紀澄一看眼淚就滴了下去,恰巧落在沈徹的眼皮上。
沈徹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紀澄一下就哭出了聲音,「我夢到你流了好多血,差點兒就被怪魚吃了。」
「你怎麼來了?」沈徹抬起手就想去摸紀澄的腦袋安撫她,可才動了動,就發現手被馬元通捆住了。沈徹在心裡將馬元通罵了個半死。「乖,別哭了。我沒事的,你現在不宜傷神,藥效還沒有吸收完全,你得多睡才好。」
那金銀魚本非凡品,短短一日紀澄根本就消化不完,她因為做了噩夢才半途驚醒,非要見著沈徹才放心,這會兒見他並沒被怪物吃掉,心就鬆了口大氣,緊接著支撐身體的意志也就垮了下去,她乾脆倒在沈徹身邊,「我就躺在你身邊,不在你身邊我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