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三老爺沈英和沈徑剛回到府里就被喊去了老太太的芮英堂,同時被請去的還有紀蘭以及李芮。
二房的長輩黃夫人以及沈御、沈徵夫婦也被請到了芮英堂。
而大房的齊國公和安和公主也都在座。
除了團圓家宴,沈家的三房人可是很少聚得這般全的。
沈徹道:「今日請各位長輩過來,是想請你們做個見證。如今府里傳得風風雨雨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前兩日我不在府里,阿澄又是病得起不了床,所以只能任由人宰割,今日我既然回來,總要討個說法。」
李芮一聽臉就白了,她實在沒料到沈徹會將這件事處理得如此嚴肅,她心裡知道自己沒什麼證據,就連那幅畫都被沈徹收走了,這樣三堂會審,她根本討不了任何好處。
李芮求助地看向沈徑,沈徑根本不理她。
「這件事的確得理一理,總要有個對錯,不能這麼抹和了過去。若是咱們家出了醜事,我絕不姑息,但如果是阿芮挑撥離間,也必須得有懲罰。」老太太也板著一張臉道。
沈英對內宅的事是一問三不知的,這會兒聽老太太如此說,轉頭問紀蘭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當即沈英就怒了,站起來斥責紀蘭道:「你看看你,你挑的好兒媳婦,就是這樣往自己郎君和妯娌身上潑髒水的?」
紀蘭心裡也是恨極了李芮,低著頭不說話。
李芮見如此情形,哪裡不曉得這是壞了事兒,反正是善了不了,索性豁了出去,站出來道:「我沒有說謊。郎君他喝醉了酒嘴裡都叫著澄妹妹,他還給紀澄畫了一幅像,那叫一個情意纏綿啊,我都說不出來的噁心。」
沈徑緩緩地站起身,歸到老太太跟前,「都是孫兒不孝無德。孫兒與李芮實在過不下去了,她成日里多嘴多舌編排妯娌,看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所以就在外頭置辦了一個院子,養了個小的,那陳氏就住在棋盤巷裡打頭數起的第三間。」
沈徑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李芮,一下就撲到沈徑跟前,「好啊,你,你居然背著我養了外室。」
沈徑一把甩開李芮,在老太太跟前依舊跪得筆直。
老太太轉頭吩咐道:「去棋盤街把那陳氏接回來看看。」
棋盤街離沈府不遠,不一會兒那陳氏就被請了來。這陳氏原是一個窮秀才的女兒,那秀才病重,陳氏孝順,為了給父親治病就給沈徑當了外室。
說來也巧,那陳氏的名字就叫惠成。
老太太見那陳氏生得白白凈凈,文靜清秀,話不多,舉止很有規矩,心裡就喜歡了三分。問明白了陳氏是好人家的女兒,便道:「你也是個可憐人,既然跟了阿徑,也斷沒有住在外頭的道理,今日我做主,你就跟著你婆母回去吧。」
紀蘭聽見點自己的名字,也忙地應了。不管這陳氏是真是假,反正李芮嘴裡的「澄妹妹」就再也不可能是紀澄了。
陳氏含羞帶怯地看向沈徑,沈徑也回望著她,兩個人的目光別提多繾綣了。
到這會兒連李芮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沈徑嘴裡的陳妹妹到底是誰了。畢竟紀澄和沈徑之間的確是沒什麼實質性的來往的,那天李芮忍不住發飆一是因為她的脾氣本就火爆且不愛動腦子,二來就是想威脅一下沈徑。
哪知道沈徑完全不怕她,而沈徹更是一點兒也沒懷疑紀澄,這就讓李芮顯得十分的被動了。
「可是還有畫呢,你總不能否認你偷偷畫了二嫂的畫像吧?」李芮道。
「那是二哥托我畫的,他是怕二嫂她……將來連個睹物思人的都沒有。」沈徑道。
李芮尖叫道:「我不信!你們串通好的,都來欺負我。他要什麼睹物思人,他根本就不喜歡二嫂,他對二嫂冷淡得厲害,我們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沈徹冷冷地對李芮道:「我對阿澄的心意還用不著你來置評。」
李芮又氣又急,心裡不僅恨紀澄,也恨沈徹,恨沈徹那麼侮辱她,她自己都說不清是什麼心態了,指著沈徹就罵道:「你們都不是好東西。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風流成性,上年中秋家宴就一直盯著我看,對我別有心思。只因我不理會你,你就暗恨在心,就想報復我!」
李芮這話剛說出來,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同時轉頭看向沈徹。
沈徹則忍不住哧笑出聲,盯著李芮道:「我雖然風流成性,可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過往的那些紅粉知已無一不是國色天香,就你這樣的,我只會嫌傷眼睛。」
雖然這話難聽了一點兒,但在場所有人心裡都忍不住說了聲「是」。李芮以前也就是中等姿色,如今簡直不堪入目,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自信。
老太太一聽立即斥責沈徹道:「阿徹,不許胡說。對女子只講求品行端正,長得如何都是次要的。再且也是你不對,你平日里稍微注意點兒哪裡會叫人誤會?」
老太太說著話都是懶得再教訓李芮了,只覺得她無可救藥。多看她兩眼就是對她意圖不軌,一點兒證據都沒有,就敢叫嚷自己郎君和嫂子有染,這性子簡直也沒誰了。
沈徹正要回答老太太的話,餘光卻一下就瞥到了已經走進院門的紀澄。
沈徹站起身快步迎了出去,語氣里含著焦急地道:「你怎麼來了?」
紀澄依舊走不穩,坐著竹攆過來,一路是柳葉兒和榆錢兒兩個人扶著進的門。
「我都知道了。」紀澄輕聲道。晚上她醒過來的時候不見沈徹,追問得厲害,榆錢兒擋不住就快嘴地說了,她覺得紀澄本來就該知道這件事,不能平白被潑髒水。
紀澄當時聽了只覺愕然,這件事可大可小,但被傳言的人怎麼都洗不清了,很是糟糕,她心裡也恨極了李芮,無憑無據,就造謠生事。
紀澄更是擔心沈徹的想法,因而強撐著也要過來。
沈徹輕輕摟住紀澄,低聲道:「都有我呢,別怕。」
紀澄「嗯」了一聲。
不過是短短數語,就盡顯恩愛,哪裡像李芮嘴裡說的那般。
沈徹小心扶了紀澄進門,又扶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燈光下,紀澄和李芮兩人一對比,立時就顯出了雲泥之別,任何有眼睛的人大概都不會相信沈徹會對李芮有什麼心思。
紀澄雖然病了,容色減了至少五分,但她五官生在那裡,加之這幾日有金銀魚血滋潤,氣色好了不少,渾身的毒素排除之後,肌膚更是顯得晶瑩剔透,細膩得彷彿那上等羊脂。
只是她太過瘦弱,就顯出了風一吹便倒的柔弱,楚楚動人,彷彿霧生池畔,別添了風姿。
有如此珠玉,越發就襯出了李芮這死於眼珠子。
沈徹替紀澄取下風帽,笑道:「咦,你恰好戴了。」
紀澄頭上簪的正是沈徹給她做的那枚山茶花玉簪。
沈徹轉頭對著老太太道:「阿澄頭上這朵山茶花玉簪是我親手制的,去年中秋夜宴我的確多看了四弟妹兩眼,不過那是因為她頭上正好簪了這玉簪,為這事我同阿澄還鬧了彆扭,惱她怎麼將我做的簪子送人,後來才知道是四弟妹瞧著這簪子不肯挪眼睛,阿澄推卻不過才送給了她。沒想到,卻叫四弟妹誤會了。」
沈徹這話一出,李芮簡直覺得沒臉見人了,嗚咽著捂住臉就往外沖。卻被沈徹使的一個眼神,就叫門口的丫頭攔住了。
「大家也都看到了,聽到了,總要還阿澄和四弟一個清白才好。家裡亂碎嘴的下人都要嚴懲,至於四弟妹,如今我還叫一聲四弟妹,但這樣的親戚我們是不敢走動了。我想將磬園和鐵帽衚衕宅在的那道門封起來,將來哪怕再有這樣的流言,也就誣不到阿澄身上了。」沈徹道。
封了磬園的門,這就是真正的分家了。三老爺的臉色當即就很難看,卻又不能怪沈徹。
沈徑道:「這樣的媳婦我也不敢要,玉姐兒如果跟著她只怕也要學歪,我想請了岳家的長輩過來,同李芮從此和離。」
沈英發話道:「那明日一早就去請她爹娘過府吧。」
「不,我不和離,我不和離。」李芮聽見沈徑提和離都不怎麼怕,可是自己公公都開了,她就什麼膽氣兒都沒有了。
李芮哭著撲過去抱住沈徑的腿,「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只是太在乎你了才口不擇言的。你嘴裡喊澄妹妹,我哪裡知道是陳氏啊?家裡就只有二嫂單名一個澄字我就誤會了,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我都認了。四郎,你想想我們的玉姐兒啊,她離了親生母親可怎麼辦?」
李芮哭得撕心裂肺,見沈徑一點兒不為所動,又跑過來抱住紀澄的腿哭道:「二嫂,二嫂幫幫我,都是我的錯,我給你道歉,你幫我勸勸四郎吧,都是我的錯,是我胡說八道……」李芮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得傷心極了。
紀澄簡直被李芮這前後的轉換給驚住了,也虧得她放得開,前頭還趾高氣揚的誰都對不起她,眼看著情形不對,一下就放低了身段,還放得如此之低。
說到底李芮也不是完全沒有腦子,她只是太自我了,在家被她爹娘寵著,嫁到沈家紀蘭高看她一眼,沈徑一開始也基本是對她言聽計從,就越發寵得她受不了任何委屈。
到這會兒李芮知道再犟下去肯定沒有好果子吃,沈家的門第可一點兒不輸給她家,且沈徑如今又中了進士,她和離之後哪裡還能找到這樣的人家,只怕她一會去就會被她爹娘給罵死。
李芮在剎那間就做出了決定,為了不和離,她什麼都可以做。一如當時紀澄為了挽回沈徹,也做了許多她自己如今想來都汗顏的事情。
不過紀澄可是一點兒也不同情李芮的,只因她這次做的事情貽害太大,哪怕如今都說清楚了,可一旦沾染了這種流言的人,這一輩子只怕都會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因為其他人可不管事情真假,只管這流言好聽不好聽。
紀澄以後哪怕跟男子多說兩句話,只怕都要被人詬病了。遇到沈徑則更是只能繞道走了,這也是當初李芮鬧騰的目的。
李芮見紀澄不語,又去求老太太和紀蘭,哭得甚是可憐。崔瓏忍不住出來替她說了兩句,馮霜也是心善,替她言語了兩句。
老太太嘆息一聲道:「罷了,看在玉姐兒的面上,總不能叫她還在襁褓里就失了親娘。阿徑,你說句話吧。」
沈徑有些為難地朝沈徹看去,他雖然厭惡李芮,但的確如老太太所言,李芮是玉姐兒的親娘,而他們畢竟做了這兩、三的夫妻,不可能沒有一點兒情意。可是面對沈徹與紀澄,沈徑又覺得原諒李芮的話實在難以啟齒。
沈徹微不可查地對著沈徑點了點頭,沈徑這才道:「罷了。」
紀澄回到九里院後一直悶悶不樂,路上也不說話,別人沒察覺沈徹的意思,她可是發現了的,若非沈徹點頭,李芮肯定被休棄了。
「嘴上都可以掛油瓶了。」沈徹點了點紀澄的嘴唇道。
紀澄撇開頭不理他,徑直上床躺下,做頭疼狀。
沈徹跟著挨了過去,拿起紀澄的手道:「生我的氣呢?你可不是這樣小心眼的人。」
紀澄甩開沈徹的手,「我可不是小氣,只是她這次說的話實在太過分。哪怕這次說清楚了,可從此以後我這一輩子做人都得謹小慎微,而她不過是進家廟住半年而已,指不定過年就提前放出來了。而我毀掉的可是一輩子的名聲。」
沈徹捏了捏紀澄的手心道:「你放一萬個心吧,彆氣壞了自己,將來且看你郎君我的手段,總要叫你順了這口氣。只是如今貞平長公主病重,她同老祖宗素來交好,此時休了李芮就怕對她的病情雪上加霜。」
紀澄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可心裡難免有些鬱郁,到底是李芮會投胎,也是一個不管做錯了什麼事情都有人擔待的好命。
紀澄撅嘴看向沈徹道:「將來只怕我多看其他男子兩眼都會被人指點,更不提四弟了,我今後見著他就只能繞道走,虧得這次有個陳氏才能把話說清楚,你現在雖然相信我,可指不定將來說的人多了,你也就對我起疑心呢。」紀澄這話說得已經是半撒嬌了。
沈徹將紀澄的手放入被子下方,替她調整了一下靠背,又囑咐柳葉兒去端葯,這才道:「你正該繞著四弟走才是。」
紀澄聽著這話不對,疑惑地看向沈徹。
沈徹道:「根本就沒有什麼陳氏,那是我幫他現找的。這幾日還有許多尾巴要收拾。」
「這麼說,那畫也並非你托他畫的?」紀澄雖然沒見過什麼畫像,可既然李芮說了,沈徑也沒否認那就肯定是存在的。
沈徹道:「我就是再大方也斷沒有讓他替你畫像的道理。」說罷,沈徹低頭親了親紀澄的臉頰,「等開了春我帶你去三好居給你畫像。」
紀澄哪裡有心思管什麼春天的三好居,她這才知道原來李芮並不算冤枉沈徑,「可是我覺得四弟對我並沒有那麼深的心思。他不過是和李芮不諧這才想起了我。」
紀澄不想跟沈徹之間因為沈徑的事情起隔閡,正色道:「我不否認當初四弟對我可能的確存在一點兒襄王之意,可是如果他的心裡真有我,後來就不會娶了李芮。這些年,我與他說話都甚少超過兩句,他待我也與別人無二。」
「什麼叫心裡真有你?」沈徹好笑地問。
紀澄心知肚明沈徹這是要讚揚呢,於是道:「比如你。我想當初老祖宗未必就肯叫你娶了我,還有母親那邊兒,肯定也是從來沒有考慮過我做兒媳婦的,你在其中必定下了不少功夫,這才是真心。」
沈徹動情地咬住紀澄的嘴唇,「你可算還是個有良心的,我就喜歡你這股聰明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