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傅崢誠懇坦白後, 寧婉看這個「空降兵」順眼多了,連帶著心情舒暢,表情也明媚了起來, 對傅崢也一改此前的態度,越發親切熱情起來。
只可惜大概是被錢所困,傅崢並沒有因為寧婉態度的大轉變而顯露出一絲一毫的高興來,甚至大約是覺得和寧婉交了底,也不用再偽裝那高冷清貴的模樣,因此頂著兩個黑眼圈, 一臉困頓,臉色也不太好看,彷彿恢復了一個負二代的本分樣子,一下子被打回了原形。
寧婉想起初見傅崢時他那眼高於頂高貴冷艷的模樣,覺得當初傅崢逞強裝成那樣, 實際心裡也不知道得苦成什麼樣,卻為了面子還要強顏歡笑,真是怪可憐的……
因為這份同情,寧婉今天非常照顧傅崢, 好幾個瑣碎的諮詢,都自己處理掉了, 今晚傅崢還要借住在自己家裡,想著他一個男人, 還要面對難以啟齒的職場性-騷-擾, 一把年紀,工作經驗連自己都不如, 確實有些凄慘,因此寧婉拿出自己的記賬軟體, 開始磕磕巴巴地算起來,雖然離發工資還有一天,但今晚能不能給傅崢開個小灶加點菜……
然而下午的時候,傅崢卻和寧婉表示,今晚不用借住了。
「我那個遠方親戚聯繫上了,人挺好的,說了我可以去他家住,離這裡也不遠。」
傅崢的語氣鎮定表情誠懇,再次對寧婉表達了感謝後,寧婉便也放心下來:「那行,反正有什麼事隨時和我聯繫,別不好意思啊。」
「嗯。」
聽說傅崢有地方住了,寧婉也挺高興,這天之後的時間便也沒再去關注傅崢的事,下午的時候,她此前在所里接的一個離婚案的當事人好不容易從國外度假回來,因為和老公鬧離婚鬧掰了,被從家裡趕出來只能住在酒店裡,寧婉和她約了時間,商定下班後去她下榻的五星級酒店確認幾份起訴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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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這一天躊躇滿志,傅崢這一天卻是困頓難忍,好在他終於找了個遠方親戚的借口擺脫了今晚繼續睡地板的「殊榮」,好不容易等到社區辦公室下班,傅崢便徑自奔赴自己目前入住的五星級酒店了,他本意只想好好地在正常的環境里睡一覺,結果高遠聽說了自己和寧婉竟然握手言和了,不管傅崢怎麼拒絕,都死皮賴臉要來酒店裡找自己八卦。
「你等我十分鐘啊,我馬上到!晚飯我請!行行行,知道你累了,不用出去,就吃你酒店裡的西餐!」高遠在電話那頭已經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了,「你別不是誆我吧,寧婉那脾氣可不是那種容易改的,她能對你轉變態度給你好臉色?」
傅崢懶得理睬高遠,只看了看手錶:「十分鐘,遲到一分鐘我就上樓睡覺。」
他說完掛了電話,就倚靠在大廳一邊的沙發上撐著下巴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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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一下班就急匆匆趕到了自己當事人下榻的五星級酒店,這才堪堪堵住了打扮妖艷準備去夜店的女當事人,正是因為她太過貪玩對家庭毫無責任感,她的丈夫才提出了離婚,當然,這些私事不是寧婉該管的,她給對方看過了自己整理的夫妻共同財產清單,確認無誤後,這才和對方告辭。
只是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寧婉無意間一瞥,卻看到了一個熟人――
剛才和自己告辭號稱去投靠遠親借宿的傅崢,此刻竟然正安坐在這五星級酒店大廳的沙發上,他穿著得體的西裝,好看的眉眼閉著,臉上沒有表情,於是又再次顯現出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冷淡,要不是寧婉知道內情,還真的要信了傅崢的偽裝。
只是……只是傅崢這時候在這裡幹什麼?
寧婉的腦海里都是疑問,而她剛準備走過去問問情況,卻見沙發上的傅崢睜開了眼,他看了眼手錶,然後拿起手機,看樣子像是在發什麼信息,而等他手機放下的那個剎那,寧婉的手機就響起了提示音――
是一條微信,傅崢發來的――
「我已經到了親戚家了,不用擔心,謝謝你之前的照顧。」
寧婉看著這條信息,又看了眼不遠處神色鎮定自然的傅崢,心裡氣不打一處來,這是什麼情況?傅崢明明在五星級酒店,為什麼誆她?
而也就是下一秒,寧婉就後知後覺知道了答案,因為她看到了高遠的身影。
高遠其實長相看起來頗為憨厚,然而自從聽了傅崢那一番悲慘遭遇後,寧婉再看他,就怎麼看怎麼覺得奸詐了,連平時頗覺得親切的笑容,如今細細品來,也終於發現了點淫–邪的意味。
果不其然,高遠走進大廳後,左顧右盼看了幾眼,然後很快就定位到了在沙發上坐著的傅崢,然後這傢伙臉上露出了淫–盪的笑容,徑自抬腿就要朝傅崢的方向走去,而傅崢見了高遠,臉上的表情也相當難看,帶了點微微的不滿,頗為忍辱負重的模樣……
都這樣明晃晃的場景了,寧婉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傅崢是來幹什麼的了。
雖然這都是傅崢自己的決定,寧婉明明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內心的正義感作祟,等寧婉意識到,她已經風一般地衝出去,當著高遠的面,死死拽住了傅崢的手。
傅崢的臉上露出了事情敗露的慌亂和尷尬,高遠臉上則露出了好事被撞破般的震驚和無措……
果然和自己猜的沒錯!
寧婉一把把傅崢拽了起來,然後勇敢地瞪向了高遠:「高par,今晚社區有事得加班,傅崢我先帶走了。」
寧婉說完,也不顧高遠的臉色,徑自就把傅崢拉離了沙發,一口氣拉到了酒店的門外。
見高遠沒有再追出來,寧婉鬆了一口氣,這才看向了傅崢,她緊緊皺著眉頭,指責道:「你到底怎麼想的啊傅崢,為什麼騙我?」
傅崢的表情難看到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這輩子沒想過,自己竟然會這樣翻車,在偽裝的第二天就被寧婉給撞破了,這下可好,按照寧婉這個脾氣,恐怕和自己的梁子結得更大了,真是白瞎了自己昨天在地上苟且偷生的一晚……
只是還沒等他開口,寧婉就徑自繼續了下去――
「傅崢啊,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這個道理你怎麼不懂呢?是,沒背景沒錢靠自己奮鬥是比較艱難,但那是堂堂正正的,你怎麼能一時之間鬼迷心竅走了邪路,竟然想到就屈服了惡勢力?」
傅崢眨了眨眼睛,還沒有跟上寧婉的思路,結果就聽寧婉繼續恨鐵不成鋼地數落上了――
「是,你雖然是個男人,和高遠睡-一-覺撐死得個痔瘡,也不會懷孕,但是這是事關男人尊嚴的事,你怎麼就能屈服於高遠的淫-威呢?確實走捷徑比較快能獲得成功,也能立刻擺脫你現在窘迫的生活,但人活著,得爭一口氣啊,不然以後就算變成了成功人士,人家也要在背後議論你當初是靠不正當手段出-賣-色-相上位的!」
「……」
「…………」
「………………」
原來寧婉說的欺騙是這種……只是明明自己的馬甲還披的好好的,傅崢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試圖反駁:「我沒……」
「你閉嘴。」可惜寧婉態度惡劣地打斷了他,「你現在沒資格開口,我都讓你借住了,你竟然還受不了吃苦,騙我說去親戚家了,結果巴巴地跑來五星級酒店和高遠開-房!你真是讓我失望透頂!」
「……」傅崢覺得他對自己也同樣失望,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要在五星級門口被寧婉當場抓獲?
只是寧婉並沒有意識到傅崢臉上的絕望到底為何,她簡直氣的發狂:「你自己說,是高遠主動聯繫你對你威逼利誘的,還是你自己受不住苦日子主動聯繫高遠自-薦-枕-席的?!」
好在傅崢臉上的心如死灰讓寧婉稍微心情好了些,這男人大概率是一時鬼迷心竅,看這表情,如今清醒了,至少還是有廉恥觀,也知道自己做錯了的。
傅崢像是內心掙扎了很久,才終於死氣沉沉地蹦出了幾個字:「高遠先聯繫我的。」
這還算有救,至少不是主動去的!
寧婉的神色緩和了不少,然後她朝傅崢伸出手:「給我。」
傅崢皺了皺眉,一臉不解:「什麼?」
寧婉有些沒好氣了:「手機啊!」
寧婉說完,也沒和傅崢客氣,徑自就把他手裡的手機抽了過來,然後對準他的臉掃了掃開了機,三下五除二就翻到了通訊記錄,在那兒,她果然找到了傅崢和高遠的通話記錄,寧婉點進去,手起刀落,兩分鐘後,就把手機重新還給了傅崢:「現在行了。」
傅崢拿到手機,皺起了眉:「你做了什麼?」
「幫你把高遠拉黑了。」寧婉笑笑,「這樣他以後都沒法騷擾你了,省得你哪天心志不堅定受到他的蠱惑又干出像今天這種傻事來。」
「……」
寧婉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傅崢的肩膀:「以後路還長著呢,沒必要出-賣自己的肉-體。」
「……」
「而且就算你哪天真的撐不住了一定要走這條路,那要賣也賣個檔次更好點的啊,你這樣的,找個中老年喪偶或者離異富婆沒問題啊,不僅不算破壞他人家庭見不得人的男小三,而且不至於留下職業病啊!」
「職業病?」
寧婉擠眉弄眼暗示道:「就那個那個啊。」
傅崢疑惑了:「哪個?」
「周杰倫的菊花台聽過沒?就那個啊。」
傅崢臉上的表情完全茫然了,他皺著眉:「你的思維太擴散了,這和周杰倫的歌有什麼關係?」
寧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不得不唱起來:「菊花殘滿地傷,你的笑容已泛黃……」
「……」
傅崢覺得自己的笑容不是泛黃,已經泛黑了……
可惜寧婉並沒覺察什麼不妥,她點到為止地唱完,然後同情地看向了傅崢:「你這人到底說你點什麼呢?既然想到了來五星級酒店委身高遠,那怎麼說也不該這麼天真啊,連我這潛台詞都聽不懂啊?你要是屈服了高遠,那這被高遠這樣那樣幾年,未來可不要留下這個職業病嗎?」
傅崢掙扎道:「為什麼我是在下面的那個?」
寧婉瞪大了眼睛:「你要在下面,還能閉著眼睛躺屍忍受,你要在上面,你對高遠……下得去手?」
「……」
寧婉雖然對傅崢這種投敵般的行為十分氣憤,但見在自己數落下一張臉全然黑了的傅崢,又覺得也有些同情,看看他這樣子,想必在自己的一番分析下已經認清了現實,瞧瞧,如今這後悔的彷彿差一口氣就要升天的模樣,可不是改過自新的表現嗎?
既然如此,寧婉也不願揭人傷疤,於是拍了拍傅崢的肩:「行了,走吧,五星級酒店雖好,但不是你的歸宿,還是跟我回家睡地板來的踏實舒服。」
她到底有些可憐傅崢:「今天據說降溫,我給你多準備了一條棉被,晚上也有加餐,走吧走吧。」
大概被自己撞破了差點做傻事的尷尬場景,傅崢從剛才就一直一臉心如死灰的模樣,如今就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地跟在自己身後,像是終於準備重新做人。
沒想到自己無意中的一瞥,竟然挽救了一個行將失足青年的人生!
寧婉一時之間心裡充滿了感慨:「說實話啊傅崢,你現在想想是不是也有點後怕?要剛才沒遇見我,你可能這輩子都毀了,老實說現在心裡是不是特別感謝我?」
大概這份挽救他於水火之中的情誼太過厚重,傅崢此刻竟然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模樣,沉默了片刻,寧婉才聽到他乾巴巴的一句謝謝。
「大恩不言謝,你只要記得,以後你要飛黃騰達了,一定要好好報答我。」寧婉領回傅崢,心情相當不錯,「你學歷好,履歷都沒問題,雖然年紀大了點還沒什麼工作經驗,但這個都能攢,以後別想著走捷徑了,先在社區待著吧,以後的案子我帶你,能教的都教給你,等你有點資歷了,再申請去個別的團隊,畢竟我們所里,也不只有高遠一個團隊啊。」
「你沒工作經驗又不是應屆生,第一份工作可能不好找,所以現在只能先在正元所里苟著,等攢點經驗,就算找不到所里的好團隊,也能跳槽去別家。」
說到這裡,寧婉有些羨慕了:「其實我們這行雖說是吃經驗飯,但如今幾家大所競爭也很激烈,篩選的時候第一眼看的就是學歷出身,你這種沒硬傷的比我未來路可好走多了,所以千萬別灰心。」
話題講到這裡,不免就勾起點寧婉的傷心事,其實她比傅崢的路更難走,二流學校畢業,雖說有基層工作經驗,但也不能這麼蹉跎著只有基層經驗啊,何況女性本身在職場上比男性弱勢,等自己年紀再上去,就算跳槽,恐怕都沒什麼人要,畢竟是個老闆都要擔心她結婚懷孕帶來的成本……
寧婉把傅崢重新帶回了家裡,給他的地鋪又多鋪了層褥子,恍惚中有給自己養的豬圈裡多墊了些草的感覺,搞定這一切,她就跑回了房間,想了想,還是決定繼續給馬上要來的大par發郵件套磁,雖然人貴有自知之明,但不努力一把,怪對不起自己的,寧婉決定再努力努力搶救一下自己。
她絞盡腦汁想了想,咬了咬筆桿,然後鄭重地寫下――
「敬愛的老闆……」
她絲毫不知道,此刻自己敬愛的老闆,其實正躺在她家外面客廳的地板上瞪著天花板思考自己淪落的悲慘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