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崢的心情有些莫名其妙, 他不知道這個陳爍怎麼回事,幾次三番都對他的年齡出言攻擊,每次見到自己, 那眼神不僅充滿敵意,要不是寧婉在場,那氣勢甚至恨不得和自己打一架似的。
自己此前根本不認識他,和他無冤無仇,怎麼就招他恨上了?
不過傅崢雖然有些納悶,但還是雷厲風行地去了姚康的工廠做了調查取證, 證明工傷首先需要勞動合同,但姚康這些資料即便有顯然也都滅失了,這黑工廠又沒有給員工上過保險,因此只能通過現場取證,包括證人證言的收集、此前上工單姚康的簽字、工服等等的物證入手, 做完這些,又返回派出所和已經得知父親情況的飛飛母子簽了代理合同,之後再好好整理材料,就可以找工廠談判了。
對於這類談判, 傅崢非常遊刃有餘,對這個案子也十分有把握。
唯一讓他有些在意的是陳爍。
做老闆, 一定要對下屬足夠寬容和大度,更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即便以前遇到業務能力特別糟糕的員工, 傅崢也都能保持冷靜,甚至鮮少對他們背地裡的攻擊或吐槽予以反饋, 但每次遇到陳爍的主動挑釁,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傅崢都忍不住要回擊。
傅崢誠懇地想了想,覺得這樣不行,兩人目前可能還要在社區長期共事,還是萬事以和為貴,自己有必要主動化解下對方的敵意。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給高遠打了個電話:「陳爍這人是不是人品不行?挺喜歡搞小團隊排擠別人弄內鬥的?」
結果高遠的回答和他的預料大相徑庭:「沒啊,他口碑挺好的,年輕有為,踏實肯干,辦案子熱情積極,長得也帥,在所里人氣很高呢。」
傅崢愣了愣:「他和同性那是不是都處的不太好?」
「沒啊,所里好幾個男律師和他關係挺好的,平時周末還一起約著打球呢,而且情商可高了,再難纏的客戶,陳爍出面,也都搞的定,我們都打趣呢,誰要能和他處不好的,一定是自己有問題,奇葩中的戰鬥機!」
「……」奇葩戰鬥機傅崢頓了頓,冷笑道,「你把他派到社區來到底什麼意思?是嫌我一個高級合伙人坐鎮社區還有搞不定的事嗎?」
「我怎麼會對你的能力有懷疑呢!」高遠求生欲很強地解釋起來,「我特批他到社區來不過是成人之美!」
傅崢皺了皺眉:「什麼?」
「就你也知道吧,之前你這個崗位,是陳爍申請的,後來因為你,他才沒能來,但說實話,你說社區有什麼好的?確實是邊緣化的業務,所里正常是沒人願意去的,陳爍尤其又跟著挺好的團隊,真的犯不上去社區,可他三番五次地特意申請調去社區,你說為了什麼?」
「為了在基層鍛煉?」
「人家又不是你這樣的高伙,這些年輕律師本來就活躍在基層!哪裡還需要再累積點基層經驗啊?」高遠無語道,「陳爍這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傅崢抿了抿唇:「他想幹嗎?」
「你知道陳爍和寧婉是一個高中的吧?人家以前入職單上,為什麼選擇我們所這個問題下面,填的清清楚楚,就兩個字――寧婉,人家就是為了寧婉來的!你沒發現陳爍看寧婉眼神都不一樣嗎?這明顯就是暗戀啊!」
高遠嘖嘖有聲道:「你想,我看著這樣一段馬上就要成的佳話,我為什麼要阻撓呢?你自己說了對寧婉又沒那意思,那陳爍一直一往情深,我就做個紅娘唄!何況陳爍和寧婉,男才女貌,登對得不得了,陳爍這麼幾次申請想去社區和寧婉一塊兒不就是為了增加接觸的機會,好追求對方嗎?」
傅崢頓了頓,冷靜地反駁道:「可陳爍不是寧婉學弟嗎?比寧婉還小,幼稚,不成熟,姐弟戀能有什麼好結果?」
「切,你這就是不懂了,現在就流行姐弟戀,小狼狗小奶狗可受歡迎了!」
「還小狼狗呢?我看那是狂犬病。」沒來由的,傅崢心裡有些不太愉快,他想起陳爍莫名其妙的敵意,頓時覺得很是討厭,心下也更是不悅,「只有成熟的男人才有魅力,陳爍那種,和寧婉根本不搭……」
「得了吧你,還成熟男人有魅力呢!你知道網上怎麼稱呼我們這些年紀的人嗎?人家叫我們老狗比!」
「……」傅崢噎了半天,才憋出幾個字,「怎麼這麼粗俗!」
「不過,你突然問陳爍的事怎麼回事?」高遠是個聰明人,聯繫上下文一想,就有些頓悟了,「他對你態度不太好?」
「恩。」
「那你也擔待點,人家這是荷爾蒙青春期要完成雄性競爭,就和求偶期的動物一樣,看到別的雄性,就要忍不住有戰鬥欲,陳爍還是小年輕嘛,難免對你有點敵意。」高遠話鋒一轉,馬屁道,「畢竟,你要想,他的敵意是一種對你的變相肯定,你要是個肥頭大耳的禿子,人家就不會視你為威脅對吧?就因為你很優秀,陳爍這小孩才沉不住氣嘛。」
傅崢的心情平靜了一些,他覺得高遠說的對。
高遠繼續勸慰道:「但你別說,他倆要成了,其實挺好的,夫妻兩個同行很穩定,你以後不如把兩個人一起收進團隊,雙劍合璧,你嘛,作為他們戀愛的見證者,也算半個媒人,以後這團隊感情不是蓋的!」
傅崢不想聽下去了,光想到陳爍那張臉,他就心裡不舒坦,把他弄進自己團隊,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就算陳爍是要追求寧婉,但也不能成為他隨時釋放敵意的理由,談個戀愛而已,這麼強的佔有慾簡直有毛病。更何況寧婉根本沒說和他談呢!有自己這樣的參照物在身邊,寧婉能看上他嗎?
呵。
「好了,不說了,我去忙了。」
高遠顯然沒嘮嗑盡:「哎哎哎?這就不聊了?你沒什麼別的要問的了嗎?」
傅崢頓了頓,想了想,覺得確實還有一個問題有些在意:「還有一個問題。」
高遠挺熱情:「什麼?」
「你覺得陳爍很帥是吧?」
「是啊,挺精神一小夥子。」
「那和我比呢?」
???
高遠愣了愣,傅崢這語氣,怎麼和找自己爭風吃醋似的,難道自己誇陳爍帥,他還要吃味嗎?都說有些人對自己特別在意的朋友也充滿佔有慾,沒想到傅崢這麼重視自己,甚至不允許自己多看別的男人兩眼!
他心裡一時之間有些動容:「崢,在我心裡,還是你帥……」
結果話還沒說完,電話那端就傳來了傅崢嫌棄的聲音:「你這個語調太噁心了,掛了,最近別打電話給我了。」
「……」
高遠很委屈,這電話是傅崢主動打給自己的,問題也是傅崢自己問的啊!何況明明說了問一個問題,他這還問了兩個呢!
*****
傅崢和高遠打完電話,覺得自己做好心理建設了,陳爍比寧婉還小,也不過就是個不成熟的後輩,很多挑釁行為,一笑而過就行了。
而等傅崢回到辦公室,陳爍倒是不在了,就寧婉一個人蹲在房中央,正搗鼓著一個碩大的紙盒子,她見了傅崢,鬆了口氣,立刻露出了得救般的表情――
「還好你回來了。」
這話聽著還有點像話,畢竟陳爍這種小年輕關鍵時刻確實不靠譜,還是成熟男性更值得依靠……
只是很快,寧婉的話打斷了傅崢的思緒――
「你來的正好,陳爍剛才所里有點事先走了,明天才正式來社區上班,這個椅子我千催萬催,倒是已經送來了,可惜我不太會組裝,你過來幫我看看怎麼弄。」
「……」傅崢一字一頓道,「你讓我、幫陳爍、裝椅子?」
寧婉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對啊,我們趕緊弄好,這樣明天他來,就有椅子坐了。」
傅崢心裡有點不是滋味,自己當初來社區的時候,寧婉可不是這麼熱情的,那個廉價的塑料凳子,自己可是忍辱負重坐了好久,靠著自己的努力讓寧婉改了觀,才坐上了好椅子,怎麼輪到陳爍,就一步登天了?
不過心情複雜歸心情複雜,傅崢還是蹲下-身,和寧婉一起把紙盒給拆了,雖然原本從沒幹過這種活,但傅崢還是不辱使命地很快把椅子給組裝好了。
令他頗感欣慰的是,寧婉給陳爍買的椅子和自己的是同款,這點總算是一視同仁。
*****
椅子組裝好,寧婉很高興,又拿了毛巾過來擦拭,然後叫傅崢去把外包裝的紙盒收走,傅崢挺配合,只是等寧婉都把新椅子給擦乾淨了,傅崢這紙盒都沒扔完,寧婉一抬頭,才發現他正站在房中,手裡拿著一張紙,皺眉抿唇死死盯著。
寧婉走近一看,才發現傅崢看著的正是購貨單,上面寫著椅子品名和價格,她走過去拍了拍傅崢的肩:「和你買的是同款啦!」
傅崢的表情有些克制,但似乎最終還是沒克制住,他抿了抿唇,看向了寧婉,很快又移開了目光,有些不在意般詢問道:「既然是同款,為什麼陳爍的椅子比我的貴?」
寧婉挺欣慰的,傅崢這人吧,雖然家道中落了,但因為以前的少爺做派,有時候其實對價格細節都不太敏感,這次一眼就能看出同款椅子不同價,寧婉覺得他真的越來越會過日子,觀察也越來越入微了,很是替他高興。
「你那把當時店鋪有折扣,陳爍這把沒趕上活動,外加通貨膨脹嘛,所以貴了快一百,但其實東西都是一樣的。你那把更價廉物美性價比高呢!」
只可惜寧婉並不知道性價比高在傅崢眼裡並不是什麼好事,在傅崢樸素的價值觀里,貴的就是好的,性價比高等同於廉價,在他只過10%的人生經驗里,寧可買華而不實的東西,也不買性價比高的東西。
其實在社區以來,傅崢的臭毛病已經改掉了很多,如今看自己那兩千兩百多的二手傢具,甚至都覺得還行,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同一把椅子,憑什麼自己的就便宜,陳爍的就貴?難道自己比陳爍廉價嗎?
傅崢的少爺脾氣作祟,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
不過他覺得自己不應該計較什麼,說到底,寧婉和陳爍,都是自己的下屬,一個老闆,應該大度些。
*****
第二天一早,陳爍果真就來報道了,雖然社區律師也應該穿職業正裝,可陳爍這從頭到腳的裝束,讓傅崢只覺得他彷彿公孔雀開屏一般。
只是公孔雀開屏也有個度,就算是喜歡寧婉想追求,也不能穿的這樣搔首弄姿過猶不及吧?
傅崢在心裡冷冷地給陳爍扣了分――一個職業律師,應該以工作為重,即便工作中想要近水樓台先得月順帶解決下感情問題,但不管如何,工作是第一位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陳爍是準備去結婚呢!
可惜準備去結婚的陳爍顯然沒意識到這一點,他雙眼炯炯有神毫無遮掩地盯向寧婉,像個哈巴狗似的一會兒一個問題一會兒一個問題――
「寧婉學姐,這類諮詢是記錄在這個表格里嗎?」
「電話諮詢需要做回訪嗎?」
「這個案子案情複雜,我會梳理一下再給你彙報討論!」
……
傅崢冷眼旁觀,陳爍這人,倒是挺心機,明明這些事他自己都會,但為了奪取寧婉的注意力,就是時不時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又裝出一副熱心好學的樣子,寧婉這傻的,根本不知道人家內心的一盤棋,還樂呵呵地手把手一路指點。
看來這職場,不會來事真的不行。
傅崢第一次從員工的角度看職場,覺得新鮮之餘,也有些成竹在胸的瞭然,他調整了表情,露出了真誠的友善,看向了陳爍――
「陳爍,你有什麼不會的,來問我就好了,這些很基礎的東西,我來教你,寧婉那邊還有一些總所的事情要處理。」傅崢笑得溫和又正派,「反正當初我剛來社區,寧婉也是這麼手把手教我的,我都記著,再教給你就行了,對我自己來說也算溫故知新。」
對於傅崢的提議,寧婉倒是也很樂意,這幾天她都和那位大par郵件聯繫,對方布置小作業,她就完成,一來一往,她對每天的郵件都很期待,對方的思路確實縝密又老練,寧婉在對方的「批改作業」里,每次都能有新的體悟。
昨天大par布置給她的題,她還沒想出來呢,如今傅崢願意幫忙,她簡直求之不得:「那傅崢你帶一下陳爍熟悉下環境,對了,還有給社區季主任那邊提供下照片,就你之前來時候那些流程,你都幫他走一下。」寧婉感激道,「麻煩你啦。」
寧婉說完,果真到一邊去忙自己的事了,昨天那道題挺有難度,傅崢預估她一沉浸到案例里,短時間內都沒空去理睬陳爍了。
而果不其然,陳爍一聽自己的對接人變成了傅崢,剛才的如沐春風立刻就沒有了,他斂住了情緒,看向了傅崢。
傅崢抿了抿唇,表情自然地開始指導他處理社區諮詢的記錄,告知接聽電話的注意事項,可惜陳爍卻全程黑著臉,他敵意地看向傅崢,壓低聲音道:「你故意的吧?」
傅崢微笑:「我只是作為社區辦公室的前輩,帶一下後輩而已。」
陳爍也笑:「傅律師,我入社會比你早,工作經歷而言,你才是後輩呢,所以也不麻煩你給我指點了,我還是自己摸索吧。」
「可社區工作和總所的工作區別挺大,很多經驗是總所不可能積累到的,你真的確定不需要我的指點嗎?」
陳爍抿了抿唇:「不需要。」
這濃烈的敵意,陳爍看起來都不打算掩飾了。
年輕人,真是沉不住氣,傅崢也沒在意,因為很快,電話諮詢就來了,他忙於工作,等接完最後一通來電,才發現已經中午了。
「走走走,今天陳爍入職我們社區第一天,我請客,我們去吃頓好的!」寧婉情緒激昂,「□□料吧!陳爍你最喜歡的!」
陳爍和煦地笑起來:「你還記著我喜歡吃日料呢。」
「傅崢,你日料也ok的吧?」
這都已經做好決定了,再問自己,那就不叫徵詢意見,而叫通知了,這虛假的形式主義民主,傅崢想,自己還能怎樣,作為一個高級合伙人,還不是以大局為重順水推舟不為難年輕下屬嗎?
「嗯。」
「那走吧!」
三個人便一起到了附近一家檔次不錯的日料店裡,一點完菜,自然要聊聊天,然而明明一開始聊的話題是社區工作,陳爍一加入,很快就把話題給引到了別的方向――
「你還記得我們高中那個教導主任嗎?她不是最討厭我們校長嗎?兩人成天對掐那種,結果你猜猜我上次回學校知道什麼消息了?他倆結婚了!」
「還有以前我們高中榮譽畢業的尹峰學長,不是在投行工作嗎?聽說辭職創業了,不少人投資他,結果他捲款跑了……」
「高中以前小花園裡的動物角倒是還在,不過不止兩隻小兔子了,現在是一窩兔子,都是當初那兩隻的後代。」
……
陳爍不斷回憶著和寧婉的高中往事,有說有笑的,而傅崢完全被排擠得像個局外人,他沒有參與過寧婉的過去,根本插不上話。
「還有以前,記得我們一起去郭老師家裡上英語補習班嗎?老郭可真黑,兩個小時的補習時間,一個小時髮捲子做,第二個小時才批改。」
「怎麼不是?他黑死了好嗎?每次暑假補習班結束,就是單車變摩托……」
傅崢第一次被如此冷落,只悶聲不吭地喝茶。陳爍這種行為很幼稚,以傅崢的履歷來說根本不至於在意這種事,然而看著寧婉看向對方微微笑彎了的眼睛,傅崢覺得心裡有點煩躁。這個剎那,寧婉全心全眼好像都是陳爍,好像完全忘記桌上還有個自己了。
這兩人還沒談上戀愛,自己就已經像個多餘的電燈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氣悶熱,傅崢覺得越發煩躁了。
好在寧婉還是挺細心,她還是挺關心同桌別人的情緒的,和陳爍聊了會兒,便看向了傅崢,努力讓傅崢也能參與到話題里:「傅崢你上學時候有遇到過這種老師嗎?」
被寧婉閃亮的眼睛重新注視到,傅崢只覺得剛才被忽略的煩躁漸漸都平息了,他清了清嗓子:「沒有,我們高中不流行補習英語,沒有人補習這個,所以不會遇到這種老師……」
寧婉瞪大了眼睛:「竟然都沒人補習?」
「嗯。」
「怎麼會?我們高中補習的可多了!」
傅崢高中就讀於國際私立學校,校內是純英語教學,大部分同學都是外籍的,根本不走高考路線,確實根本不需要補習。
然而還沒等傅崢解釋,陳爍就又插了進來:「畢竟時代不同,傅律師那時候,高中可能還不流行補習呢,他那時候可能還沒有素質教育呢!」陳爍微笑道,「因為年齡有點差距,可能高中時代的經歷就也有代溝吧!畢竟這幾年裡教育改革還挺頻繁挺快的。」
傅崢臉上的笑漸漸淡了,沒了。
自己只是稍比寧婉和陳爍大了幾歲,完全算不上老,但這個梗陳爍彷彿準備用一生一世了。
傅崢看向意氣風發的陳爍,覺得自己這次是真的有點不愉快了。然而年齡比寧婉和陳爍大這件事,又的的確確是事實……
*****
高遠是在電話會議上收到傅崢簡訊的,一般而言,沒什麼工作上的事,傅崢不太會主動發簡訊給自己,因此看到帶有傅崢名字的信息閃過的剎那,高遠就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是自己之前和他討論的破產重組案出了問題?還是別的?
他特意和客戶打了招呼,中途暫停了會議,和客戶另行約定了時間,然後才認認真真點開了簡訊――
「我老嗎?」
映入高遠眼帘的是一條只有三個字的簡訊,言簡意賅惜字如金,十分符合傅崢的說話習慣,只是……只是這個簡訊內容,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啊!這根本不可能是傅崢會問的話!
高遠想了想,謹慎的沒有回答,他決定等。按照他的人生經驗,一般先以這種幾個字真假難辨的語氣套近乎,再過十分鐘後,對面大概就會發來「兄弟,其實我因被人嫌棄太老一時鬼迷心竅嫖-娼妄圖重塑自信,結果被抓,現在急著交罰款,這事兒太丟人,不敢給別人說,請務必打點錢到我的卡上,我的卡號是……」
傅崢的手機,八成是丟了。
只是等了十分鐘,又等了五分鐘,對面並沒有發來要打錢的信息。高遠想了想,覺得要不自己主動出擊,給對面的騙子打個電話探探底。
「喂?」
只是等電話接通,無論是那冷艷高貴的語氣,那暗含嫌棄的尾音,對面的聲音和人分明就是傅崢啊!
高遠疑惑了:「你手機沒丟?」
傅崢的語氣果然很莫名其妙:「我為什麼要丟手機?」
「那你發那什麼意思?誰說你老了?」
這問題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高遠的錯覺,總覺得對面傅崢一下子變得有些心虛,語氣也相當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沒什麼,就突然想起來問問,你覺得三十歲很老嗎?」
「不老啊!男人三十一枝花,人生才剛剛開始!事業上要能全面開花,最起碼三十吧!」
「恩。」
雖然就只有一個字,但高遠覺得,傅崢的心情好像好些了。
高遠這個人,因為學法律帶了點職業病,回答什麼問題都習慣要全面要辯證,要從正反兩方面搜集資料進行論證,於是他繼續道:「不過事業歸事業,我那個十五歲的小侄女,上次抓到她看言情小說呢,哎,你說我一看,那裡面的霸道總裁男主角,清一色就二十三四,我一問怎麼這麼年輕,都沒三十幾的,小孩和我說,男人上了二十八就老的該入土了,哪裡還配做言情男主角呢?」
「……」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雖然傅崢什麼也沒說,但高遠沒來由的感覺到了一種低氣壓……
「我有點事,我先掛了。」
最後,傅崢拋下這樣一句話,就徑自掛斷了電話。
???
*****
也不知道是不是寧婉的錯覺,今天的傅崢似乎有些鬱鬱寡歡,雖然平日里他話也不多,但今天顯然更為沉默,尤其是他中途接了個電話回來後,整張臉彷彿都黑了……
不管如何,酒足飯飽後,三人便重新往辦公室走,寧婉中途也接了個電話,季主任那邊要求她代表社區去開個會。
「反正你們也都認識了,陳爍你就先熟悉下社區里的工作吧,有什麼不懂的問傅崢。」
寧婉一走,房間里就只剩下傅崢和陳爍了,這氣氛就有些微妙了。
陳爍瞥了眼傅崢:「剛才寧婉讓我給你張電子照,說你幫我辦流程,放小區公告欄里的。我照片發你。」
明明是新來的,但陳爍這姿態,倒像是個前輩,說話那語氣,彷彿安排傅崢給自己跑腿似的。傅崢剛才就不太美好的心情,更加不愉悅了。
年長和經驗是一種閱歷,傅崢覺得自己作為領導,確實有必要讓陳爍意識到這一點。
因此傅崢也沒惱,只溫和道:「那你把照片給我就好。」
果不其然,沒多久,陳爍就發了一張簡歷照來,照片里他儀錶堂堂精神抖擻,傅崢看著照片,露出了真心實意的微笑,然後一氣呵成地發給了社區工作人員。
既然陳爍不需要自己的指點,又自我感覺良好,那這樣的年輕人,還是需要接受一下社會的錘鍊的。
……
半小時後,傅崢刷新網頁,陳爍那張相當英俊的照片已經掛在了小區網站上,他抬手看了看腕錶,在心裡默默的倒計時。
果不其然,一小時後,辦公室門口就出現了好幾個老阿姨,再過了片刻,人越來越多了,一下子呈井噴狀態湧進了辦公室――
「哎呀,我有個法律問題想諮詢,陳律師是吧?陳律師,我先來的,我先問,你是什麼學校畢業的呀?」
「陳律師,你新來的啊?長得真帥啊,沒對象呢吧?」
「小陳啊,我也想諮詢一下……」
……
陳爍這輩子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雖說此前吃飯寧婉也提點了自己社區法律工作挺繁重,但他從沒想過會這樣,明明上午還沒什麼事,結果下午就一窩蜂湧來了這麼多現場諮詢,並且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些老阿姨都探頭探腦地往自己這裡涌。
陳爍一下子被擠得水泄不通呼吸都快不暢,他只能努力引導道――
「我們社區有兩位律師,來不及諮詢的各位也可以到傅律師那邊去……」
結果自己這話還沒說完,就被個老阿姨給打斷了――
「我們就想問問你啊小陳,傅律師我們早認識啦,你多大啦?」
「是呀是呀!小陳阿姨和你加個微信吧?以後有什麼法律問題就問問你!」
……
陳爍不知道社區的套路,又沒有寧婉在場,只能被一堆老阿姨圍住「解答」法律問題,等拉拉雜雜把這些阿姨都打發走,他已經開始有些懷疑人生了,絲毫沒有想到,這僅僅是因為一張照片引發的慘案……
傅崢雲淡風輕地看著這一切,偶爾喝一口茶,頗有一種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感覺,有些小年輕啊,確實要敲打敲打,很多時候,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