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爍只覺得最近真是該去廟裡拜拜, 實在是流年不利,特意為了避開傅崢私下找了寧婉,結果這男人陰魂不散似的竟然又出現了!還穿了球衣來了同一個球場, 世界上真有這麼巧的事嗎?
而更讓陳爍沒想到的是,更大的巧合還在後頭,臨到上場,作為對手隊隊長的林盛突然接到了他老闆高遠的電話,說有個緊急工作,十萬火急必須立刻完成, 林盛不得不直接告辭趕回家開工,以至於他們隊缺了一個球員……
「傅崢!你真的料事如神啊!」在陳爍的視線里,寧婉一臉高興地拍了拍身邊的傅崢,「林盛正好臨時有事走開,幸好你在, 否則這球賽還得再找人替補。」
她說完,笑容燦爛地看向陳爍:「太好啦,你們可以一起打球啦!」
好什麼好?自己根本不想和傅崢一起打球!
陳爍心裡咬牙切齒但面上還只能報以溫和一笑:「恩!」
他覺得如果自己是那種武林正派,傅崢就是魔教中人, 偏偏這個魔教徒還裝作正道人士,憑藉著一張好臉和一派好演技把單純群眾哄騙的好好的, 而陳爍則像個孤獨的大俠,被傅崢這歪門邪道都打成內傷了, 還得打掉牙齒和血吞, 即便想狀告天下這不是個好東西,也知道說了於事無補, 沒人會信自己……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在寧婉期待的目光里,傅崢微笑著朝自己走來。
*****
對於傅崢不用在旁邊坐冷板凳, 寧婉還是十分滿意的,畢竟這樣一來,陳爍也能得償所願和自己的好朋友一起打球,寧婉也更能物盡其用――自己能給兩個人都一起加油了。
只是很快,寧婉也陷入了矛盾,因為她發現,陳爍和傅崢不是一個隊的,每次傅崢進球,那都是陳爍那隊防守失敗了,可理論上來說,她是陳爍請來的拉拉隊……
幸好傅崢比自己大,一定比陳爍更成熟,絕對不會介意這種事,寧婉這麼一想,很快放下心來專心看球。
與以往不同,球賽一開始就很激烈,而原本在熱身賽中大放異彩的陳爍,此刻遇上傅崢,卻討不上什麼便宜。
傅崢原本就比陳爍高大,平日里工作時兩人鮮少站在一起,這種對比還不明顯,如今球場上當面對峙,這身高差就很明顯地顯現出來,而原本單獨顯得身材很好的陳爍,在傅崢面前,就稍微有些遜色了――陳爍的身材更偏向亞洲人,雖然也有肌肉,但整體給人印象仍是瘦和高,然而傅崢不一樣,他很高皮膚也很白,但並沒有那種文秀的感覺,明明臉長得算是秀氣精緻掛的,然而身材卻完全不是這個風格,他的身形看起來更偏歐美,肌肉比例恰到好處,比起陳爍來更有力量感,雖然比陳爍其實並沒有大太多,然而年齡上的優勢很好地表現在了他周身的氣質里――他像是陳爍的最終進化版,擁有更強大和更完美的能力以及外觀……
「這個男生好帥啊!比剛才那個更帥!」
「球也是他打得更好,灌籃起來比之前的還輕而易舉,感覺隨隨便便投籃都能中,整場球賽都遊刃有餘的感覺啊。」
身邊兩個剛還迷戀陳爍的女孩子顯然立刻倒戈了,兩人嘰嘰喳喳聊了半天,紅著臉看向了寧婉:「姐姐,這個男生我看你也認識,剛才還在你邊上和你講話的,能告訴下我們他的名字嗎?是不是也還是單身?」
「……」
這變心的速度未免太快了吧……剛才不還說對陳爍情竇初開一見鍾情嗎……這還沒過多久就移情別戀傅崢了?
這兩個女生問陳爍信息時,寧婉幾乎沒有多想就告訴對方了,然而現在輪到傅崢,寧婉從裡到外都很抗拒,等自己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回答了對方:「他不是單身。」
這兩個女生果然露出了失望遺憾的表情:「哎,果然有對象了哎……」
……
幾乎是下意識的,寧婉撒了謊。
傅崢明明還是單身,也明明知道自己這樣做應當是不正確的,但彷彿在寧婉的理智佔據高地之前,她的情緒已經衝動地替她做了決定。
後面這兩個女孩還說了什麼寧婉沒再注意,她心裡總還有些煩躁,但想來想去,她自我安慰道,自己這不算擋了傅崢桃花吧?也算有理有據吧!畢竟這兩個女生這麼見一個愛一個完全只看臉,也根本不是什麼靠譜的,說不定還沒有肖阿姨的愛來的實在呢!肖阿姨好歹一開始嫌棄傅崢年紀大,是接觸後才感受到他人格魅力的呢!怎麼說也算是實實在在欣賞傅崢這個人,而不是只看臉。
傅崢這麼好,如果找個女朋友是只看臉的,也太浪費了,與其便宜外面的女生,還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勉為其難便宜下自己呢。
寧婉幾乎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很快就告誡自己,自己不能做這麼禽獸的事,仗著自己是帶教律師,如果就利用優勢地位對傅崢這樣那樣,豈不是和高遠半斤八兩了?
不過沒事,自己只是隨便想想,想想又不犯罪。
這麼一思忖,寧婉心裡又踏實了,心情也好了,她重新專註地看向了球場。
只是作為陳爍的後援團,明明應該看陳爍的,然而寧婉不自覺視線就被傅崢所牽引――
陽光下,球場上傅崢在帶著球奔跑,他的嘴唇微抿,頭髮隨著跳動的節拍而飛揚,眼睛明亮,白皙的臉上帶著運動過後的紅潮,腿部線條緊繃而流暢,像是蓄勢待發的獵豹,舉手投足里每一個細節彷彿都帶了荷爾蒙的味道,即便是微微彎曲的膝蓋和奔跑中一晃而過的腳踝,竟然也讓人覺得十分性感……
冷靜!冷靜!
寧婉狠狠打斷了自己的思緒,她重新把從傅崢身上的目光移回來,看向了陳爍,此刻陳爍拿到了隊友傳來的球,突破了對方一名隊名的包圍,動作標準眼神專註,正準備投籃……
只是下一秒,傅崢便「橫刀奪愛」般的一個走位,生生截斷了陳爍的投籃,陳爍皺眉突圍,徑自撞開傅崢跑向了籃球架,縱身起跳準備放棄投籃選擇灌籃,他的氣勢恢宏咬著嘴唇很有勢如破竹的味道,然而也幾乎是同時,傅崢也跳起攔網,在陳爍扣球時手腕迅雷不及掩耳地往下壓制,陳爍原本一個近在咫尺的灌籃就此終結,球在傅崢力量下反彈偏離了籃筐,而傅崢的隊友搶到球後又再次傳給了傅崢,傅崢帶著球,衝破了陳爍的防守,反身給出了一個漂亮的超遠三分球……
「好棒!!!」
「超帥!」
「加油加油!」
身邊幾個傅崢的新晉顏粉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寧婉大約也是被這氣氛連帶,等她反應過來時,自己也已經站起來在為傅崢叫好了。
只是傅崢的快樂是建立在陳爍的痛苦之上的,此刻陳爍瞥了一眼寧婉,雖然沒有責備,但那種失落是難以遮掩的。
然而傅崢看向寧婉的眼神就燦爛得多了,他原本沒有特殊表情、英俊到冷感的臉上突然漾出了一個笑,黑亮的眼睛穿越人群,只盯向寧婉,明明為他加油助威的人有那麼多,但彷彿那些都是背景板,而寧婉才是唯一主角。
傅崢的笑意很輕淺,也幾乎轉瞬即逝,他又看了寧婉一眼,很快便轉頭再次投入到激烈的球賽當中去了,然而傅崢能心無旁騖地繼續,寧婉卻覺得自己彷彿被困在了傅崢笑的那一刻。
球場明明很嘈雜,但寧婉卻覺得一切聲音都靜止了,她只聽得到自己胸膛里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這個剎那,好像理智都拋到了腦後,陳爍的心情好像也無法再顧及到了,寧婉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單細胞動物,一次只能想傅崢這一件事。
球賽的後半場,她都有些心猿意馬,即便暗暗內心告誡自己要多關注陳爍,然而還是不自覺會去關注傅崢……
最終,幾乎毫無懸念的,傅崢那隊贏得了比賽。這一場比賽,幾個年輕的男同事顯然也都覺得很酣暢淋漓,原本和傅崢根本沒怎麼見過的男生,都和他擊了掌。
一場運動很容易就讓人親近,因為運動里人往往表現出的是最真實的性格,傅崢球技好,但也並不過分炫技,在對局勢的把控和力纜狂瀾之下,也沒有把球賽變成個人表演賽,在前半場佔據了絕對優勢後,下半場他幾乎都把投籃的機會讓給了隊里的其餘隊員,是個很會照顧所有人情緒的人,讓隊伍里幾乎每個選手都有機會參與和表現,最終不僅取得了壓倒性勝利,傅崢那隊里每個人也都打得很暢快。
「傅崢是嗎?下次繼續一起打球啊。」
「你打球真厲害!」
「來,加個聯繫方式,下次再約!」
幾乎每個人都拍了拍傅崢的肩膀表示了認可和友好,陳爍看著這一幕,心裡簡直五味陳雜,這場球賽原本是計劃在寧婉面前大展風采的,可沒想到傅崢竟然半路攪合進來,自己不僅沒表現上,甚至完全被遮蓋在對方的光芒之下。
但陳爍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寧婉正從觀眾席走來,他調整了下表情,在寧婉走到面前時輕輕拍了拍傅崢的肩:「你打球真好。」
陳爍真心實意艷羨般看了傅崢一眼,轉而就低下頭,有些失落和愧疚:「和你一筆,我打的太爛了,害的我們隊一起受累。」
寧婉這人心軟,又特別看不得別人低落,果不其然,陳爍這話剛下去,寧婉原本看向傅崢的眼光就徹底收了回來,轉頭看向了陳爍:「你這說的什麼話呀?球賽嘛,本來就有勝有負,又不是專業球員,當然偶爾也有發揮不穩定的時候,沒準下次就是你贏傅崢了呀?」
寧婉心無旁騖地笑笑,看了傅崢一眼:「是吧傅崢?」說完就把手裡的礦泉水一人一瓶塞給了傅崢和陳爍。
傅崢有些嘲諷地看了陳爍一眼,隨即斂了目光,再抬起來時,他的神色已經又變得十分溫和,看起來像個完全沒脾氣的老好人,朝寧婉點了點頭:「恩,陳爍打的也很好,他現在打的不如我,可能只是因為比我年輕,球場經驗沒那麼豐富,過幾年就能追上了。」
陳爍氣的咬牙切齒,綳著情緒隱忍道:「你說的沒錯,但是有一點我也挺擔心的,因為打球這種事,其實也講爆發力和體力,你看球員也是年紀一上去,巔峰狀態就沒法保證了,年紀一大,再打球,光有經驗也不行,身體機能不行就開始走下坡路了。」
只是陳爍沒想到,傅崢彷彿等的就是自己這一句,他借著陳爍的話頭就順桿爬了――
「陳爍講的沒錯,所以我也很擔心,未來我也打不上幾年球了……」傅崢嘆了口氣,看向寧婉,也很惆悵低落的模樣,「而且其實我以前戶外運動扭傷過腳踝,理論上也不能進行太過劇烈的運動……」
「你腳踝有舊傷?!」寧婉抬高了聲音,果然有些焦急,「你怎麼不早說,有傷的話其實打球都最好少打,你哪只腳?有沒有事啊?」
……
果不其然,寧婉的注意力又再次被傅崢吸引了過去,陳爍看著眼前的一幕簡直血壓升高,他自己好不容易靠賣慘博得了寧婉的關注,還順勢打擊了下傅崢的年紀,沒想到這人竟然就這麼順水推舟也賣起慘來了……
陳爍心裡冷笑,既然大家都賣慘,那就看看誰更慘。
「啊――」
陳爍短促又壓抑地低叫了一聲。
寧婉果然轉過了頭:「怎麼了陳爍?」
陳爍露出忍痛的表情:「我剛剛起跳太猛,落地的時候球場上好像有水有點打滑,腳雖然最後站穩了,但扭了一下,剛才一直在運動還以為沒事,結果現在突然就開始痛了。」
傅崢雖號稱有舊傷,但並沒有發作,而自己如今聲稱剛受新傷,又一臉疼痛難忍,自然比他更值得寧婉的注意。
寧婉果然非常著急,陳爍便順勢道:「明明也沒腫,不知道怎麼回事,疼的我快受不了了。」他緊皺眉頭一臉強忍痛意道,「要不我去趟醫院吧。」陳爍有些不好意思般般看向寧婉,「學姐能陪我一起去嗎?我怕我一個人腿腳不便……」
寧婉自然答應:「沒問題,我陪你去。」
只是寧婉話音剛落,傅崢的聲音變也響了起來――
「我也去。」他面帶微笑地看向陳爍,語氣溫和道,「正好雖然現在沒發作,但我腳踝也有舊傷,平時一個人不願意去醫院,這次正好和你們結伴一起去。」
傅崢說完,看向了寧婉:「而且陳爍這扭傷,說不定要惡化,到時候如果你陪著,他要是惡化到走路都不利索了,你也扶不起他,還是我一起陪著去更好。」
傅崢說的道貌岸然有理有據,寧婉果然很快就被說服了:「有道理,那走吧!我們去醫院。」
去個醫院而已,結果最後三個人浩浩蕩蕩簡直和去春遊一樣。
一路上陳爍也情緒緊繃絲毫不敢放鬆警惕,生怕傅崢又搞出什麼新花招來,兩個人維持著塑料同事情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終於到了醫院。
掛了骨科,排隊取號一切都很順利,只是到輪上叫好的時候,陳爍和傅崢又開始不對付了。
先叫的是傅崢的號,寧婉站起來當即想陪著傅崢進入診室,可陳爍怎麼會讓傅崢得逞?他根本不想讓寧婉和傅崢有單獨接觸的機會,於是當即也站了起來――
「寧婉,我陪著傅律師進去吧。」陳爍微笑道,「其實我腳踝好像也有舊傷,正好他的情況我也參考著聽聽,你就在外面休息下。」
傅崢意味深長地看了陳爍一眼,倒也沒反駁,只也微笑道:「那陳爍看這次新傷也由我來陪著就行,我們兩個彼此也有個照應,方便點。」
寧婉自然沒有異議,只點了點頭就坐到了門外的等候區。
陳爍本想寧婉陪著自己看腿,但為了防止傅崢為此發難,只能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了,他惡狠狠地盯著傅崢看了一眼,然後和他一前一後進了診室。
在診室里他也沒放過傅崢,寧婉不在,陳爍更不需要偽裝了,索性冷下臉,夾槍帶棒地諷刺起傅崢來,什麼舊傷?醫生檢查了幾遍也沒看出他這腳踝哪裡有問題。
傅崢自然也沒輕易放過他,陳爍這偽裝的「新腿傷」自然也被他抓著一頓嘲諷,兩個男律師你來我往刀光劍影,而從診室出來,陳爍還有些意猶未盡,想逮著寧婉來之前的最後一課再諷刺傅崢幾句――
「傅律師你真該……」
結果這次,傅崢沒理睬陳爍,他的眼神直接瞟向了不遠處的等候座位區……
陳爍這才覺察有異,循著傅崢的目光一併看去。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可不得了――
在等候區的座位上,寧婉身邊此刻已經坐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是個年齡和她相仿的男人,戴著金邊眼鏡,面容清雋,文質彬彬,此刻正看向寧婉,輕掩著嘴唇在笑。
兩人像是說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寧婉也跟著笑起來,眉眼間都是熟稔和親切,很默契的模樣……
傅崢這該死的勁敵還沒出局,怎麼就又來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男狐狸精?
陳爍心裡快要氣炸了,還講不講先來後到了?
他看了身邊的傅崢一眼,傅崢也看了他一眼,雖然沒說話,但陳爍在對方眼裡看到了默契。
陳爍決定和傅崢暫時休戰,如今大敵當前,不如和傅崢結成同盟共同禦敵!
於是陳爍抿了抿唇,調整了下表情,然後就朝寧婉走去:「寧婉,我們看完醫生啦。」
寧婉這才反應過來般抬起頭:「啊?這麼快?」她看了眼手錶,才發現其實已經過了半小時,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我剛在這邊等,沒想到遇到以前的鄰居。」
寧婉朝著傅崢和陳爍笑起來:「正好介紹下,這位是趙軒,以前是鄰居,沒想到現在在醫院上班呢。」
竟然不是個天降,還勉強算個竹馬?
最可怕的可就是這種久別重逢的竹馬了,一回憶起過去青澀回憶,又有很多彼此不知道的成長軌跡可以分享,既熟悉又陌生,既有親近感又有新鮮感……
這可比傅崢還危險!
陳爍看了眼趙軒,掩下心裡的危機感,伸出手道:「幸會幸會,我是寧婉的同事陳爍。」
傅崢也禮貌地做了自我介紹:「傅崢。」
寧婉看向趙軒,補充解釋道:「今天看他們打球,這兩位都有些腿傷,所以我陪著一起來醫院了。」
趙軒看起來人很文雅,和陳爍傅崢一一握了手,然後他回頭看向了寧婉:「和你好久不見了,今晚空的話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陳爍心裡警鈴大作,本來覺得傅崢不怎樣,但如今有趙軒陪襯,陳爍連帶看傅崢都順眼多了,至少傅崢這人沒這麼不要臉。
絕對不能讓這個什麼趙軒和寧婉接上頭!
只是自己在這邊心裡火急火燎,那邊傅崢倒是很從容淡然,這傢伙竟然還在低頭玩手機,明明每次自己約寧婉的時候跳出來搞事倒是挺準時的,結果這次趙軒面前,這人竟然歇菜了!
陳爍惡狠狠地瞪了傅崢兩眼,結果對方還毫無所覺,還在低著頭看著手機上的什麼,彷彿完全置身之外的模樣。
指望不上傅崢,只能自救了,陳爍抿了抿唇,準備信口雌黃編個理由搞破壞,正在斟酌著開口之際,卻見傅崢的頭終於屈尊從手機上抬了起來,他看向趙軒,聲音平靜道:「食欲不振、對一切都喪失興趣、什麼都提不起勁、心煩心慌,還容易胡思亂想、反應變得遲鈍、注意力也不集中、覺得一切都沒意義,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人,而且失眠抑鬱,有時候甚至站在窗戶口想著一了百了結束這一切,對生活好像都沒什麼留戀……」
傅崢說了一連串的癥狀,這才抬頭看向趙軒,表情認真道:「趙醫生,這是不是最好看一下?」
趙軒愣了愣,打量了傅崢兩眼:「失眠的話吃過褪黑素了嗎?」
傅崢點了點頭:「吃過了,但不管用,失眠還是很嚴重,幾乎整夜不睡。」
「有去看過醫生嗎?」
「還沒有,一個大男人,就為了這點小毛病卻看醫生實在小題大做太過矯情……」
陳爍聽著傅崢的話,只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是哪出跟哪出?怎麼突然就莫名橋跳到了這麼個不相關的話題?而且失眠嚴重?他看著不像啊,雖然不想承認,但傅崢皮膚非常白,根本連一點黑眼圈的影子都找不到,精神狀態也挺飽滿,哪裡像對生活提不起興趣想死的?除了突然把話題跳轉到這一個莫名其妙的顯得確實像有點病,其餘這男人渾身上下簡直可以用光彩熠熠來形容……
不過聽了傅崢的話,趙軒的表情倒是嚴肅了起來:「那不行的,你這個情況還是要立即就醫,掛一下精神科,看起來是挺嚴重的抑鬱症了,抑鬱症這個病其實被很多人忽略了,但抑鬱症很多時候並不簡單是一個心理問題,可能還是功能性問題,嚴重的病症是絕對需要醫學干預和定期吃藥治療的……」
傅崢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聲音緩慢道:「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陳爍正也疑惑著,就聽寧婉開了口,她指了指趙軒,「這事還挺巧,剛趙軒和我說呢,他是精神科的醫生,專長就是治療抑鬱症,他的心理干預非常棒,很多輕度抑鬱症在接受他的診斷和心理諮詢後都甚至不需要吃藥了。」
陳爍抿著唇,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傅崢,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懂了。
而寧婉講到這裡,果然有些擔憂地看了傅崢一眼:「抑鬱症果然是看不出的,即便平時看起來很正常的人,看來說不定內心正在經歷暴風雨的掙扎。傅崢,你這個情況,真的不能不干預了。」
「這樣嗎?」傅崢頓了頓,沉靜又緩慢道,「可覺得直接去醫院挂號有點太正式太壓抑了,既然趙醫生是這個方面的專家,不知道方不方便私下聊一下?」
陳爍幾乎是立刻加碼道:「趙醫生,擇日不如撞日,要方便的話,你看今晚?聚會以後也有機會的,但是病情發展我怕……」
傅崢和陳爍都那麼說了,寧婉便轉頭看向趙軒,主動道:「趙軒,今晚我們的聚會要不先緩一緩……」
趙軒顯然對這個發展有些茫然,但很快點了點頭:「沒問題。」他朝寧婉笑笑,「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事情發展到這兒,陳爍就全懂了,原來傅崢運籌帷幄打的是這盤棋,謊稱自己有嚴重抑鬱症,還想尋死覓活,這可不立刻引起寧婉同情和關注,讓她叫停聚餐嗎?又正好這趙軒是個精神科的,如此一石二鳥,竟是滴水不漏。
想不到傅崢犧牲了自己與趙軒這敵人同歸於盡,竟不惜自毀形象,都說自己有抑鬱症了!陳爍一時之間內心也有些肅然起敬,不管如何,傅崢這波犧牲也連帶惠及了自己,自己還是要給他辦好「後事」,好好送傅崢上路!
未免趙軒又出其不意破了傅崢的局,陳爍決定再加把火,他回想著網上看過的抑鬱症患者的自白,語氣凝重道:「抑鬱症確實非常痛苦,睡不著沒精神,連帶著沒食慾,甚至連生存的慾望都沒了,就只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人,不被人需要,被全社會遺棄,人生已經無望,沒有前途沒有未來沒有光明,世界一片黑暗,也沒有愛,像個溺水的人,慢慢地沉到水底體會著那種窒息的死亡感受,卻感覺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救自己,也沒人理解自己……哎,抑鬱症不看真的會想自殺的……」
「恩。」傅崢果然像陳爍預料中一般附和了,只是陳爍還沒來得及在內心漾出笑意,就聽見傅崢繼續道――
「是這樣。陳爍也覺得自己的病情挺嚴重了,之前一直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我來代他詢問,但沒想到這麼巧遇到了趙醫生,那樣真是太好了,我也覺得晚上如果趙醫生能好好和陳爍聊聊比較好,他不太想去找不熟的醫生,你是寧婉的朋友,他一定更相信你。」
???
陳爍心裡憋了一口氣,他皺著眉瞪向了傅崢。結果傅崢竟然還朝陳爍笑了笑:「陳爍,看到你都願意主動分享自己抑鬱症的感受了,我想你應該已經能正視病情了,所以今晚和趙醫生吃飯,你就好好聊,也不需要有在醫院的壓迫感,就你們兩個用餐,也足夠保證隱私。」
「……」
陳爍本以為傅崢都犧牲了死透了,他在心裡給對方嗩吶都吹起來了送葬隊伍都搭建好了,結果沒想到這人詐屍了……
寧婉不明所以,果真一臉同情地看向了自己:「陳爍,沒想到你一直被抑鬱症折磨,難怪最近確實黑眼圈有點厲害!」
寧婉拍了拍陳爍的肩,認真道:「你要好好加油,不要想著死,戰勝抑鬱症,要記住,活著挺好!只要活著,什麼事都能遇上!未來還有無限可能!」
可不是么,陳爍咬牙切齒地看向傅崢,活著是挺好,只要活著,還真是什麼事什麼人都能遇上。
事到如今,陳爍才終於有些明白,傅崢剛才看手機,八成是在醫院網站上找那趙軒的科室,這一局全是對症下藥,只是如今自己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要是自己反駁說沒有抑鬱症,寧婉便要和趙軒吃飯了……現在自己已經腹背受敵有傅崢虎視眈眈盯著了,如果再引進一個新的對手,陳爍實在有些沒有自信……那麼與其寧婉和趙軒兩人世界,還是自己和趙軒兩人世界吧……
「趙軒,咱倆下次約?先替陳爍謝謝你,下次我請!」
雖說下次再約,但醫生的下班時間從不能確定,寧婉是律師,自然也忙,也不知道這下次要下到猴年馬月去,雖然寧婉是真心實意下次請趙軒吃飯的,但陳爍也知道,這下次請你吃飯可能就遙遙無期了……
他忍不住看了一邊雲淡風輕的傅崢,只覺得這老男人真是太狡詐了。
而傅崢看了眼手錶,表情溫和充滿關愛:「陳爍,就不打擾你向趙醫生諮詢了。」他說完,又謙和有禮地看向趙軒,「趙醫生,我們同事還麻煩你了,祝你們有一個愉快的夜晚。」
傅崢笑了笑:「那我就先和寧婉回去了。兩位再見。」
傅崢姿態紳士禮儀良好態度謙和,完全挑不出任何刺來,就這樣,陳爍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和寧婉並肩離開。平心而論,傅崢的步子邁的很穩健,走姿也很有氣派,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陳爍錯覺,他總覺得,那步伐裡面,處處流露出對自己的嘲諷,傅崢的每一步,彷彿都是在自己的墳頭蹦迪,自己剛才心裡那一曲嗩吶,沒想到是給自己送葬的……